为梁中书押送生辰纲的杨志，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为避免招摇，他扮成客商，把生辰纲伪装成货物，让扮作脚夫的十几名士兵挑着，一路平安无事。这天，烈日炎炎的正午时分，来到了必经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黄泥岗。士兵们又累又热，却连口水都找不到。这时，白胜挑着两桶酒走上岗来，装作去前面村子卖酒，士兵们要买酒解渴，但杨志担心酒里有蒙汗药，坚决不允许。而扮成枣贩子，早就在岗上“歇脚”的晁盖等人却大张旗鼓地买酒、喝酒。喝完一桶，问价钱时又嫌太贵。刘唐便去另一只桶里舀出一瓢，说：“价钱便依你，却要饶一瓢。”白胜过去阻止，刘唐已喝下肚去。吴用乘机也去舀一瓢，却被白胜赶来夺过，倒回桶里。这一切，杨志和士兵们都看在眼里。士兵们又渴又馋，一再要求买下另一桶，杨志自己也渴得难受；而“枣贩子”们喝了酒并没出问题；关键是，剩下的那桶也被他们喝过一瓢。杨志就同意了士兵们买酒，自己也喝了一点。不一会儿，却纷纷麻倒在地，晁盖等人轻松地取走了生辰纲。
吴用的“智”，首先在于定下了“智取”的策略，如以力取，必定有很多麻烦。其次，根据对手的情况，选择相应的时间、地点而让精明的对手不致生疑心。其三，根据天气特点，选择“酒”的方式。最后，两桶酒都是好酒，当众喝下，从生理上引诱对手，从心理上打消对手的疑虑。刘唐、吴用去第二桶舀酒，白胜阻止、夺回，全都合情合理，而蒙汗药正放在吴用舀酒的瓢里，由白胜把它倒进了酒里。吴用的“智”，斗过了杨志的“智”，智取生辰纲一举成功。在整个行动过程中，“义”、“勇”、“智”配合得恰到好处，充分体现了梁山英雄们的特征。
余论：由于《水浒传》歌颂了“强盗”，后世的统治者对它屡加禁毁，但由于“智勇双全、忠义兼备”符合广大人民对英雄人格的要求，小说因此而广为流传，成了家喻户晓的名著。
《西游记》——人性化的神魔世界
吴承恩
（1500—1582）
李云飞
《西游记》是我国古代最为优秀的一部神话小说。它讲述的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小说的主人公孙悟空是个半人半神的猴子。他得天地之精华，从石缝中迸出而降生于世。后来他又学会了长生不老之术及七十二般变化，腾云驾雾，一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等诸多本领。得心应手的兵器则是孙悟空从东海龙王王宫弄来的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能伸能缩的如意金箍棒。如此“神通广大”，是人不可能做的；而人的优点，又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闹天宫”表现了敢于反抗权威的精神。孙悟空在花果山上做众猴之王，逍遥快活，他向四海龙王强要衣服，又到阎王殿把生死簿上猴类的名字强行勾掉。为此，龙王、阎王上告天庭。玉皇大帝将其招安，封做弼马温。不久，孙悟空得知这是最低最小的官，就一路打出天宫，回到花果山。接着，他打败了前来捉他的哪吒等神将，并以“打上天宫”为威胁，要当“齐天大圣”，玉帝怕他再闹，就封给他这个有名无权的空头衔。哪知悟空到处闲逛，与众星宿兄弟相称，乱了天上的等级秩序。玉帝让他管理蟠桃园，他却将上等蟠桃偷吃尽净；王母举行蟠桃会而没有请他，他便混进会场将刚摆好的酒菜等大吃大喝一顿，酒醉后误入太上老君洞府，又顺便把为玉帝炼制的九转金丹吃炒豆似的吃光了。天兵天将前来围剿，却又打不过孙悟空。二郎神与孙悟空赌变化，不分胜负，太上老君乘机下手，用金刚镯把孙悟空打伤。孙悟空被抓住了，但刀枪雷火都杀不死他，扔在炼丹炉里炼了四十九天，反而给他练出了一对火眼金睛。出炉后，孙悟空一路打向凌霄殿，去跟玉皇大帝算账……后来，玉皇请来佛祖如来将孙悟空降伏，压在山下。五百年后，又被唐僧收为徒弟，保护师傅去西天取经，他仍是桀骜不驯。不过，这时他更多地表现出正直勇敢、聪明机智、顽强并且乐观等特点。
正直勇敢表现在他嫉恶如仇，除恶务尽，不管妖魔来头多大，手段多么凶狠毒辣，他都是敢打敢拼，一战到底。在通天河，他降伏了专吃童男童女的灵感大王，使陈家庄人民免了年年祭祀，保活了111个小儿的性命；在驼罗庄，他铲除了吞食人畜的蛇精，给500多户人家带来了安宁。
聪明机智表现在他善于区分善恶，辨别真伪，并讲究斗争的艺术。妖魔作怪，总要耍弄些花招，有的凶相毕露，借以吓人，更多的则要化身伪装，蒙哄骗人。白骨精为吃唐僧，三次变形，编出一套套谎言，但都被孙悟空识破；红孩儿装成被强盗吊在树上的小孩喊唐僧救命，孙悟空一针见血指出其假——真是小孩被吊一夜，早就死了，哪有力气叫喊？
针对对手的情况，采取相应的措施，这就是斗争艺术。过火焰山时，得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来灭八百里火海；但此前孙悟空曾协助菩萨降伏了铁扇公主的儿子红孩儿。孙悟空装着不知道他俩的这层关系，前去借扇子，但铁扇公主不仅不借，反要报仇。孙悟空就趁他喝茶之机，化作一片茶叶钻进了她肚子里。铁扇公主禁不起孙悟空的头顶脚踢，只好答应借扇子。孙悟空让她张三次张嘴自己好出去，但她第一次张嘴，悟空就化作只小虫子飞了出来。拿到扇子一试，却是假的。孙悟空又装成铁扇公主的手下人去找她丈夫牛魔王。虽然没弄到扇子，却发现牛魔王因娶了小老婆就冷落了大老婆，铁扇公主非常苦恼，于是，趁着牛魔王赴宴，孙悟空就化作牛魔王前来与铁扇公主“和好”。铁扇公主果然上当，将扇子给了孙悟空。孙悟空得意之极不料又被牛魔王化成猪八戒将扇子骗了回去。眼看智取不成，悟空只好动武，最后在各路神仙的帮助下终于借到了扇子。
在与妖魔斗争时，孙悟空也经常受挫，因为对手都不是等闲之辈。在狮驼山，被妖精装进阴阳二气瓶，险些化为脓水；在红云洞，被红孩儿的“三味真火”烧得“暴躁难禁”；在小雷音，被妖精摄入金铙里，几乎窒息致死，但在困难和挫折面前，孙悟空从不灰心丧气，而总是乐观地看待暂时的失败，信心十足地去寻找新办法，顽强战斗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猪八戒也是半人半神。但在他身上，更多地集中了人类的缺点，如好吃，贪色，好财，懒惰，私心较重等。巡行之时，大睡其觉，攒私房钱，把四钱六分小银子塞在耳朵眼里，激烈战斗时，假借出恭，逃避战斗，战局将定时，又怕孙悟空独占头功，连忙上来助上几耙，还经常挑唆师父驱逐孙悟空。但他本性憨厚淳朴，取经路上的脏活累活，如挑行李，背死尸，清理路障之类，总是他干，而且对妖魔从不屈服，宁死也不求情。所以，作者讽刺他、批判他，但让他走完取经的路，修成“正果”，读者嘲笑他，却也原谅他。
不仅孙悟空、猪八戒具有人的特性，《西游记》中整个神魔世界都是如此。“虎力”三大仙化为道士，在车迟国以妖术骗取国王的信任，迫害和尚，使一国和尚死的死，不死的做苦工、受折磨，欲死不得，欲逃不能，“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很难逃脱”。迫害所及，“就是剪鬓、秃头，毛稀的，都也难逃”。红孩儿把山神、土地神剥削得“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怂恿小妖去勒索，“讨什么常例钱”，“若是没物相送，就来拆庙宇，剥衣裳”。此外，青狮怪愚蠢凶狠，大鹏怪阴险狡猾，九头虫残忍粗暴。这些以反面形象出现的妖魔鬼怪具有人世间各种恶势力的明显特征。而神佛世界中的玉皇大帝，正和人间的皇帝一样，至高无上，贤愚莫辨，专横独裁，对反抗者则设骗局，搞阴谋，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佛界，也有人间的毛病。唐僧师徒历尽千辛万苦来取经，但因“不曾备得人事”（指礼物），阿难、伽叶二尊者便给了一包“卷卷俱是白纸”的“无字之经”。告到佛祖如来那里时，如来却笑着说他已知道了，不过“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还说上次众僧给人诵经一遍，“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直到唐僧将化缘用的紫金钵相送，才把真经传给他。
至于唐僧，本来就是人，虽然沾了点“神”气（有佛保护、又会念紧箍咒），但所作所为完全体现了人的特点，他善良，但善良得对要吃他的妖精也大发慈悲，善良得以至于善恶不分，真假莫辨。他有坚定的取经的信念，但又没本事，所以只好委曲求全，求妖精饶命，甚至为了讨好妖精，当面骂孙悟空“不知好歹”。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充分表现人的特性的神魔世界，是一个人性化的神魔世界。半人半神，亦人亦神，这正是《西游记》成功的重要原因。因为是神，它满足人们想象的欲望和好奇的心理；因为是人，它使人们不致有荒诞不经之感，反而把它当做“真的”。从《西游记》的成书过程和它的影响，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唐初僧人玄奘只身赴印度求学，并带回大批佛经，这是真人真事，民间在广泛传唱的同时，也加进了越来越多的神的成分，以至最后孙悟空取代了唐僧成了主角。明朝中期的吴承恩（公元1510—1582年）对这些传说加以整理，重新创作，写成《西游记》。此后，唐僧取经的故事继续流传，至今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但故事内容则基本上与《西游记》相同，既没退回到完全的“人”的故事，也没继续向“神”的方向发展。
余论：关于《西游记》，值得一提的还有它的结构方法。小说从第十三回至第一百回，共有四十一个小故事。这些故事以唐僧师徒为主角，其他人物则与故事一起来，随故事一起走；故事与故事之间没有多大联系。评论家们用“波浪”来比喻这种结构法，意思是说一个故事就是一波一浪。我们看到，今天，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大受青睐的电视系列剧用的就是这种结构方法。而《西游记》是世界文学史上最早尝试这一方法的作品。
《镜花缘》——一部古典荒诞小说
李汝珍
（1763—1830）
李云飞
《镜花缘》是产生于19世纪的一部优秀的长篇荒诞小说。荒诞艺术是用极端的夸张，正话反说，直面人生，折射现实生活，让人们在幽默谐趣的氛围中得到启迪。荒诞小说，看似荒诞，其实寓意深刻。《镜花缘》就是作者借虚构的小说世界来批判现实社会的丑恶，并展示一种理想化的社会，其中还融进了作者渊博的学问知识。这部小说的作者李汝珍（公元1763—1830年）就是一位科举不第的学者，尤其对音韵学有很高的造诣，他把这些学问展示在小说中。
小说有一百回，但情节并不复杂，可以分解为许多个短篇，所写一个国家，就是一个短篇，寓讽生活中的某一侧面。全书梗概是这样的：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严冬之日，女皇武则天趁醉发下诏令，命百花一齐开放。当时天上总管百花事宜的女神百花仙子正外出游玩，分管各品种花卉的九十九位花神无从请示，又不敢违抗诏令，只得按期开放。结果百位仙女一同受到了上帝的处罚，被贬谪到人间尘世，百花仙子托生为秀才唐敖的女儿唐小山。唐敖早年屡试不第，中年中了探花（进士第三名），却因曾与当初起兵反对武则天的唐王室旧臣徐敬业、骆宾王等结拜过异姓兄弟，被武则天取消了进士的资格。受到这个打击，唐敖心中隐遁的念头更加强烈，于是跟随妻舅林之洋去海外经商、游览。他们途经几十个国家，见识了许多奇风异俗，奇人异事、奇花异草、奇鸟异兽，并结识、帮助了由花仙转世的十几位美貌妙龄、德才兼备的女子。唐敖屡得机缘服食仙草仙果，到了小蓬莱山上，便得道成仙了。此时，武则天下令进行才女考试，正在为应试做准备的唐小山得知父亲入山不返，就逼着林之洋带她前去寻访。虽历经艰险，但始终未能寻到。后来父亲托人送来一信，命她改名“唐闺臣”（唐朝的闺中之臣之意）去参加才女考试。结果，闺臣等一百名才女被录取（正好是被贬入人间的一百名花仙在人间相聚），他们连日举行庆贺宴会，表演各种技艺和游戏。后来，唐闺臣再次寻父，也重回仙界。另有几十位才女则参加了反对武则天的战斗。他们在仙人的帮助下，打破了酒、色、才、气四大迷魂阵。最后，唐中宗复位，被尊为“则天大圣皇帝”的武则天下诏来年仍举行才女考试。全书到此结束。
唐敖等在海外游览所经历的几十个国家，是作者根据古代神话著作《山海经》以及晋唐宋元以来笔记杂著点滴记述，驰骋自己的想象创造出来的，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
“君子国”是个“好让不争”的礼仪之邦。这里的国王清廉英明，严禁臣属、百姓向他进献珠宝，如有违反，不仅将珠宝毁弃，还要将献宝之人绳之以法。这里的宰相生活简朴，而且谦恭和蔼，令人可敬可亲。这里的百姓互谦互让，“无论富贵贫贱，举止言谈，莫不恭而有礼”。在这里的市场上，卖主力争少要钱，售上等货；买主力求多付钱，取次等货。总之，所有人的思想和行为无不符合城门上大书特书的四个大字所体现的道德准则：“唯善为宝”。与作者的这个理想国相对照，“结胸国”国民好吃懒做，吃完便睡，食物不能消化，以致胸前高出一大块。“犬封国”国民诸事不问，专于吃喝用功，导致形体变成了人身狗头。“冀民国”国民酷好奉承，喜戴高帽子，以致脑袋长达5尺。“豕喙国”国民前生撒谎成性，因此如今长了个猪嘴，每日只以糟糠为食。“毛民国”国民生性鄙吝，一毛不拔，因此长毛遍体。“小人国”国民身高不足一尺，却满口胡言，行动诡诈。“穿胸国”国民心术不正，以致心房偏离正位，日渐溃烂，虽用狼心狗肺续补，胸前仍留有一个大洞。“无肠国”的富人为富不仁，刻薄腌脏，用粪便养活奴婢。“两面国”国民天生两张脸，背着人的那张已是横眉怒目，对着人的那张也是变化无常，见到阔人，和颜悦色，满脸堆笑；见到衣衫破旧者，则冷冷淡淡，话无半句；而一旦被人看破，就满面狰狞，穷凶极恶。
此外，作者还借人物之口，对诸多社会问题大发议论。比如，对于因择风水而使父母灵柩几年、几十年不能入土的做法，作者认为，这是最大的不孝，又指出卜筮、风鉴讲属相之类的迷信，是荒诞而不近人情。作者还劝告人们，嫁娶、葬殡、饮食、衣服以及居家用度都不可“失之过多”；对务求价贵不求味美的请客法，他讽刺道：“何不炒金煮银请客人吃？”
不管是漫画式的描述，还是直截了当的议论，所表达的，都是对现实生活中品质恶劣、行为不端之人的讥弹，对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和腐朽的陈规陋习的讽刺和对专横跋扈、贪赃枉法的官僚政治的否定。
提高对妇女地位的呼吁是小说的另一重要内容。作者主张女子应和男子一样，读书，参加考试，治理国家，因而他笔下的一百位才女不仅是有德有貌，而且个个满腹才学、文采惊人。其中不少人还具有特殊的才干和技能，像洛红蕖为母报仇，神箭射恶虎；魏紫樱为救人命，神枪驱猛兽；徐丽蓉神弹（弹弓）退强盗；廉锦枫潜入深海捕捞海参为母治病；颜紫绡女中剑侠，神出鬼没，还有深通医理的秦小春、精通数学的米兰芬、精通音韵的林婉如等。这些才女的故事，有力地抨击了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错误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