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奎一惊。陈玉玺此前一丝风儿未透；而靳向东，刘钟一向反对！是谭练九做了工作？不，刘钟连丁义川、熊书记的账都不买。那是王三丰了！他脑子里忽热忽冷几变，预感到今天的会有来头，立即提高了警惕。
接着阮祥发言，论述半天，也提陈玉玺、靳向东！
孙奎头脑冷静了一点，这才想起，王三丰这次去了林丰、山口，路过了石寨。现在才明白，他去石寨是有目的的。那这个会就是他导演的！孙奎惊出一身冷汗！
杨子厚发言，乞乞啃啃半天，提陈玉玺、姬建华。
孙奎打个激灵。陈玉玺已经三票，今天五位常委，已过了半数！靳向东也已两票，只要自己一表态，靳向东就过了！他一阵激动，偷瞟一眼王三丰，王三丰正拿着那篇报道远远近近地调试角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心里一阵冷笑，老家伙表面上黏糊，心里比谁都清楚！
孙奎迅速转了转脑子，杨子厚一停，他立即发言，赞成刘钟的意见。靳向东既已通过，陈玉玺是顺水人情，何不让刘钟、王三丰高兴高兴。连他自己都没想，这一“石”，击破了“曹孙阵线”，筑起了“刘孙联盟”。
谭练九在心里算着票数，见靳向东通过，一块石头落了地，悄悄跟王三丰说：“小靳通过了。”
王三丰点头：“我们是接生婆，生男生女是人家的事。”
大笔杆子
曹兀龙见出了意外，傻了，满脑子的火在燃烧，几乎不能思考，连丁义川的嘱咐也忘了，没提靳向东，却以陈召凤和汪天鹏来对抗。此举彻底断送了“曹孙联盟”。而陈召凤、汪天鹏很快都被否决。
孙奎悬着的心落到了肚里，幸灾乐祸地看着曹兀龙，别人发言批驳陈召凤或汪天鹏，他只简短的几个字：“同意老刘的意见”，或者“同意老杨的意见”。
王三丰似乎不关心会上的情况，只翻着曹兀龙的那份报道，不时自言自语：“写得不错！这人是个大笔杆子！”
有人才
曹兀龙还在苦苦为陈召凤和汪天鹏争辩，但翻不出新花样，只是重复，批驳者已无兴趣再驳，曹兀龙还只要争。因他是主持，会议便无法结束，大家都有些急。刘钟已坐得很吃力，便看王三丰。
王三丰这才放下材料，局外人似的问：“讨论得咋样了？都发过言了吗？”
“都发了。”鲍日曙回一声。
“好，都发了就好。”王三丰又淌起废话来，“开会就是要都发言，要畅所欲言。要充分发扬民主！这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要坚持。好的作风就要坚持。我看你们的这个会就开得好！每个人都发了言！而且都是畅所欲言！谭部长亲自在这儿听着，大家确实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话都讲出来就好了嘛！就可以争论了嘛！就可以发扬民主了嘛！是不是？所以，我说你们这个会开得好，谭部长，你说是不是？”
谭练九点头嗯一声，算是应他。
“就是。”王三丰继续说，“谭部长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会开得好。是个畅所欲言的会！是个发扬民主的会！开得好！开得好就要肯定！凡是好的东西都应该肯定！你说是不是，谭部长？”
谭练九只得又应一声，心里骂：你少点废话好不好！
“你们看，”王三丰继续说，“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会开得好了谁都能看见。不是我一个人说好，谭部长也说好。你们各人是参加者，那就更不用说了，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听你们提了好几个人，都是谁？记录念一念。”
鲍日曙偷看一眼曹兀龙，念道：“共提了五名，陈玉玺，靳向东，姬建华，陈召凤和汪天鹏。”
王三丰说：“好啊，提了五个！提了五个好啊，说明水泉县有人才！是不是？没有人才怎么能一下提五个！是不是？也说明这是个充分发扬民主的会！提了五个人！你们五个常委，平均每人提一个！你看这多好，真正地充分地发扬了民主！”
两个办法
曹兀龙说：“可是，提五个多了，按比例只能提两个。”
王三丰说：“好办，人才多了好，人才少了不好，多了不怕。再多也不怕。我提两个建议：一是把常委减少一半，二是把全县的人口增加一倍。”
曹兀龙想笑没敢笑：“人口增加一倍不可能嘛。”
王三丰说：“那就只好减常委了。”
又有民主，又有集中
王三丰问有没有票比较集中的？谭练九皱下眉，心想又来了，就五个人，清清楚楚的事，还要问。
鲍日曙又偷看一眼曹兀龙，说：“比较集中的两个。”
“好！”王三丰说，“经过发扬民主，经过争论，票最后集中在两个人身上了！你看这多好！又有了民主，又有了集中！党的民主集中制都有了！哎，好！开会就应该这样开！你们这个会的经验我看值得推广！我到地委去要给你们做宣传！谭部长回去也会给你们做宣传！”
谭部长很谦虚
王三丰继续说：“谭部长这次来，是专门了解组织工作的。你们工作做得好，谭部长回去就会说好，做得不好，谭部长回去想给你们说好都没法儿说。是不是，谭部长？”
谭练九听他又淌废话，觉得掉价，似有若无地点一下头。
“你们看，谭部长点头了。”王三丰仿佛故意让他难堪，“谭部长点头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这个会开得好，值得肯定。经验值得推广！要得到谭部长的肯定不容易的！谭部长对工作的要求很高的！很严的！对工作是很认真负责的！地区这么多县，能得到谭部长肯定的还不多，你说是不是，谭部长？”
“王书记，”谭练九一脸苦相，“你就饶了我吧！”
“好，不说了，不说谭部长了。”王三丰继续唠叨，“谭部长不仅工作认真负责，还非常谦虚。平常是不愿意让人表扬他的--很谦虚的！”
团结的班子
王三丰继续说：“现在，咱们言归正传，还说会议。--小鲍，你再念念，最后票集中到哪两个人身上了？把各人得的票数都念念。”
鲍日曙又偷看一眼曹兀龙，念道：“陈玉玺四票。靳向东三票。姬建华、陈召凤、汪天鹏各一票。”
“好！”王三丰道，“这就是充分发扬民主的好处！真正的发扬了民主，意见非但不分散，还能集中！你们看，提了五个人，票却集中在两个人身上。这说明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不好，多数人是看得清楚的！也说明大家是认真负责的！是不是？如果不负责任，拉山头，搞宗派，你提你的人，我提我的人，意见就不可能集中！是不是？这说明，咱们水泉县的一班人是团结的！是不搞宗派的！说明咱们这个班子是值得信赖的！是有一定水平的！是不是？能不能说明这一点？我看能！一个班子的团结，是非常重要的！不团结就不能打胜仗啊！是不是？我们水泉县的班子，过去是团结的，今后，还要更好的团结！只有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才有力量！你说是不是，谭部长？”
谭练九心里骂“团结个屁”，但也只得跟着点头。
成功的会
“老曹，你说呢？”王三丰又问曹兀龙，“你自己评价一下，这个会开得好不好？你这个班长当得合格不合格？”
曹兀龙只想哭，要说会开得不好，那是他这个班长不合格，等于打自己嘴巴，只得点头，脸上还得挂上笑。
王三丰又问刘钟、孙奎、阮祥、杨子厚，几位也都说好。孙奎本对王三丰有戒心有看法，但今天却也心平气和，努力地配合着，还生怕配合得不好。他觉得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王三丰的罗哩罗嗦，似是而非的废话，他不再认为是水平低，是无话找话，他从中听出了智慧。他从心底里对王三丰产生了敬畏。
废话圈套
“谭部长，”王三丰又盯住了谭练九，“你听，他们对会议的认识和咱们两个是一致的。完完全全一致的。总的来说，会开得很好，很成功。我就不再罗嗦了。结果已经出来，就按你们研究的往地区报，报上去地委给你们研究，争取尽快批下来。还有你们上次报的吕翠儿同志，争取一块儿批下来。谭部长就是做这项工作的，他回去会原原本本把这里的情况给地委汇报。这一点你们放心，谭部长一定会如实汇报，不会夸大，也不会缩小，有的不会说没有，没有的也不会说有。毛主席早就说过，要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毛主席的话谁会不听！是不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是见证，我和谭部长要说了假话，你们对证出来，我两个得吃不了兜着走，你说是不是，谭部长？”他话锋一转，“当然，你们的话，我和谭部长两个也听清了，谁要是说假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不行！我和谭部长两个首先就不答应！谭部长，你说是不是？”
谭练九忽然有了种不祥的感觉，这个王黏糊说了这么些废话，怎么听起来像个圈套，好像把自己也套进去了。这次，他没有马上点头。
讲废话，办实事
王三丰转了话头：“不过，老曹啊，是不是为了慎重起见，咱们把要报的两个同志再议一议？让持不同意见的同志充分发表自己的看法！你说对不对，老曹？--老谭？”
曹兀龙连连点头，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谭练九有点迟疑，不知如何是好。孙奎的心跳起来，担心他玩花样，他清一下喉咙，拔直了身子。
“哎，”王三丰道，“小鲍，你看看记录，不同意陈玉玺同志、靳向东同志的是谁？”
这“不同意”三字一出，曹兀龙立即掂出了分量，靳向东是丁义川托他的，孙奎就在当面，他当初也不敢说“不同意”；陈玉玺虽没人托，但显然是王三丰的安排，而且多数已经通过，往后就要一起共事，何必自己树敌！他立即道：“我说明一下，刚才我提陈召凤和汪天鹏，并不是反对陈玉玺和靳向东，这两个同志也都不错，我也是同意的……”接着，他硬挤着给陈玉玺、靳向东身上加优点，听得人直起腻。
曹兀龙说完，王三丰道：“好。其他同志也谈谈。不过，已经同意的就不要再重复了，不要浪费时间。我的废话多，你们不要多，不要学我。废话多不是优点。”
杨子厚仍坚持自己的意见，都是以前说过的话。
两人谈完，王三丰道：“好。今天的会，咱们确实是充分发扬了民主！结果也是令人满意的。除一位还有点看法外，其余都取得了一致！陈玉玺同志全票，”他回过头去朝谭练九重重地点点头，“靳向东同志四票，绝大多数！”他又朝谭练九点点头，“这样的结果报上去，地委研究也就好研究了。”他又朝谭练九一点头，“充分发扬了民主，就不会有人再告状了。”他朝曹兀龙点点头，“像陈玉玺同志，全数通过，谁还会再告状？不会了！我想是再不会了！再告，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所以，发扬民主是个好办法。谭部长，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讲的？”
谭练九蒙蒙胧胧地觉得，今天自己有点被动，但却没损失什么，也就心平气和了。
孙奎这才看清，王三丰为什么还让再议，原来是为了堵嘴！这一来，便把告状的人的嘴堵了，再不会重蹈姬建华的覆辙！而且，他还把谭练九拉来作见证，不仅县上的事按他的安排办了，将来地区研究，有谭练九做见证，丁义川也提不出疑问来，何况还把靳向东和陈玉玺绑在了一起。他从心底里再次惊叹王三丰的严密！这个没有上过学，参加工作后才识了几个字的放牛娃，竟然一肚子的转转啊！他在会上讲的几乎全是废话，可最终却把实事办了，而且办得那么扎实！他深感自己不是对手，对今天的侥幸取胜便觉得格外珍惜。王三丰至少掌握了刘、阮、杨三个常委，而自己和曹兀龙几乎成了他的掌上玩物，万一他今天要玩靳向东，那他还不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不禁又添了一丝感激之情。他在心里叹一声，这个废话篓子，原来是个人精啊！
值钱表
一散会，孙奎忙凑上去与王三丰握手，悄说：“王书记，我代表向东谢了！”
王三丰耳朵仿佛出了岔，大声说：“你戴的表向东斜了？那应该拨正。”
孙奎说：“我说小靳。”
王三丰还大声：“哦，你代的小金表啊，那值钱！”
曲折前进
刘钟来送行，说：“这次陈玉玺的事儿，王书记办得好！”
王三丰说：“如果大家都像你，一硬到底，都折了，还能办这样的好事儿吗？应该向水学习，要学会曲折前进。”
两军相遇，智者胜
杨子厚在旁，王三丰拍拍他的背：“老杨，你是个正直人，勇于讲真话，但斗争艺术简单了点。我问你一句话，两军短兵相接，靠什么取胜？”
杨子厚说：“那还用问，两军相遇，勇者胜！”
王三丰说：“我改一个字：两军相遇，智者胜！”
杨子厚道：“可要是人家不管三七十一，拿刀就砍，你的智有什么用？”
王三丰道：“智者能勇，勇者不一定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