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微风拂过，丠悿和丠文父子相对而立。
丠悿的模样在淬炼神体之后化为了少年，然而丠悿身上那种身为王者的气息却是不会改变的，他毫不掩饰他那睥睨天下的眼神。
丠文默默地看着他，终究还是开口唤道：“父亲。”
丠悿微微颔首，眼神终于变得温和了一丝，开口问道：“你也要站在我的对面么？”
空中飞舞的白色光芒飞回到丠文身边隐没入了他的身体之内，丠文只觉得浑身舒畅，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他展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道：“父亲，孩儿不孝，只求父亲放玲儿一条生路。”
丠悿面色不变，令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须臾才缓缓开口道：“即使她不是你的亲妹妹？”
丠文点头毫不犹豫应道：“她就是我的妹妹。”
丠悿看向丠文身后不远似笑非笑的丠玲，脸色沉了下去，再问道：“她要算计我，要杀我，我孤身前来，还给了她足够多的机会，只要她肯放弃，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丠文看着丠悿，这里是兴州，是丠家的本家，是丠悿的大本营，然而他依旧孤身一人前来跳入丠玲的圈套，如果不是他真的足够强大，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早就是个死人了，丠文缄默着摇了摇头。
丠悿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之所以要把她嫁给囚梁是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失败，会连累你们是吧，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她不是我的女儿，但是她毕竟长着和玥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玥儿便是我最大的弱点，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她起杀意？我孤身前来是因为我以为这是家里的事情。她再胡闹我都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但是其他人别想活着走出兴州！”
丠文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几人，虽然不清楚他们和丠玲之间有何因缘，然而他们和自己却毫无关系，他只好狠下心来，咬咬牙刚准备出声。
丠玲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丠文再次回头看向丠悿，嘴巴微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丠悿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现在是我赢了所以才有得选择，如果是我输了的话她不会给你机会来为我求情的。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来到兴州行刺了丠家家主然后安然离去，丠家是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说对么？”
看着沉默的丠文，丠悿轻叹一声道：“你知道我去玉京要做什么吗？”
丠文不知为何丠悿忽然转换话题，但是最起码他不用再强行进行选择，他摇了摇头应道：“不知道。”
丠悿竖起手指指向天上，淡然道：“我要弑杀古神，救出你母亲。”
此话一出，丠文不由得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道：“弑杀古神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你只需知道只要杀了古神就可以救出你母亲就好了。”丠悿却没有说明原因，他舒展了一下手臂，全身发出一阵犹如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声响，畅快道：“这下舒服多了，来，我们坐下好好聊聊吧。”说完，他便席地而坐了下去。
没有了虚无之网的束缚，丠悿身上的伤口在他的神力作用下已经开始结痂。
这是丠文记忆中第一次父亲和他如此心平气和的聊天，而且还是丠悿主动要求的，丠文当然不会拒绝丠悿，他也学着丠悿坐了下去。
父子两人就这么坐在冰凉的甲板上。
周围的几人得到喘息的机会纷纷退到丠玲身边开始调息。一时之间，原本厮杀的场面便平和了下来。
“荒神兽灾爆发之后，你一直在北地各处往来参与剿灭的工作，你觉得北地在这方面做得如何？”丠悿轻轻问道。
丠文仔细思考了片刻正色道：“北地对于荒神兽的剿灭是整个大良境内最为及时也最出色的。”
丠悿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北地百姓生活得如何？”
丠文前几日一直都浸淫于北地的政务之中，此时被丠悿问起，便对答如流道：“若是北地的民生，百姓吃得饱，穿得暖是最紧要的，北地在这一方面的供应一直都远远超过南方，各地的资源之间相互交流也甚是及时，不曾出现过物资缺乏的状况，百姓在城内仍可以称得上是安居乐业。”
丠悿露出一个微笑自信道：“南边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但是只要我入主玉京，我便可以将北地的状况推及到整个大良境内。我的首要目标是进入玉京利用玉家天坛将古神拉入凡间弑杀，然而一旦我成功之后同样能惠及到整个大良，你觉得如何？”
诚如丠悿所言，如今大良境内最为安定的首推北地，丠悿能将整个偌大的北地治理地整整有条，想必治理大良对他来说也不是无法办到的，丠文郑重地点了下头道：“如此一来，当然是再好不过。”
丠悿颔首再道：“于公，我能治好整个大良的病灶，于私，我也能救出自己的妻子，当然也是你的母亲。那么现在我问你，你还要站在我的对面阻止我么？”
丠文不禁默然，片刻他微微垂首道：“战事一起，势必生灵涂炭，虽说文儿并不质疑父亲，但是……”
丠悿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有舍才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的性格倒是和你母亲颇为相似，她也总想做到十全十美，最后却把自己都搭上了。”
丠文回想起圣山上囚玥的所为和言语不禁会心一笑道：“她是个好母亲。”
丠悿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是，我会尽量减轻战事带来的影响，在南下之前必然发出榜文，这样你能接受了吧？”
丠悿之前的征兵练兵可以说得上足够隐蔽，对于不清楚北地兵员数量，练兵程度的玉家必然无法做出及时正确的反应，丠悿此时做出的承诺几乎可以说是还未开战便先自废一臂，可以说得上是诚意满满。
丠文对此实在是无从拒绝，他微微点了下头苦笑道：“父亲大人提出如此条件我又怎么可能拒绝。”
丠悿眯着眼扫了一圈丠文身后的几人道：“代价仅仅是这几个人的命而已，至于丠玲，你若真的不愿意她嫁入里囚家，让她到圣山去也无妨，纳兰那个家伙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
丠文一愣，道：“父亲大人也知道纳兰？”
丠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当然知道，玥儿买下纳兰花的钱包括她离开里囚家之后的一切开支可都是我出的，纳兰想要舍弃自己的北戎名字，玥儿还给他起了个大良名字，叫囚昊阳，纳兰百般不愿最后自己取了个纳兰沿卿。”
丠悿说得极为自然，丠文也不疑有他，塔缇妮儿当初也有提及过这个名字，原来说的便是纳兰，他点点头同意了丠悿的这个提案道：“我亲自送玲儿去圣山。”
此言一出，丠玲只觉得心头一寒，不由得凄声喊道：“兄长大人！”
丠文却没有回头看她，他只怕自己一回头又要心软，大不了日后时刻跟在丠玲身边防止她有自尽的念头，时间一长，想必她也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丠玲还要开口说话，凰青璃已经抓住她的手掌，摇了摇头。
丠玲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向着丠文大声喊道：“兄长大人，你可知道丠悿要弑杀的古神是哪一位么？”
丠文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丠悿。
丠悿也不隐瞒，轻轻地说出了他的目标：“最初的古神，虚无古神。”
丠玲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恨意，恶狠狠地盯住丠悿道：“兄长大人是继承了虚无之心的人，如果虚无古神死去只怕兄长大人也会……”
丠文感受着身体内那些活跃的白色光芒，他们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内之后便开始同化原本自己体内的创造神力和生命神力，除了那不知名的第三种神力还在顽抗之外，创造神力和生命神力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了。难道这股神力便是丠玲所说的虚无之心？
丠悿眉头一皱开口道：“文儿刚才使用的确实是虚无神力，但是虚无之心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真的是这个原因的话，文儿大可以选择信仰玥儿，重新修炼神力。”
丠文也转头看向丠玲。
这一转头，却令他差点叫出声来，丠玲取下头顶上的头簪正顶住自己白皙的脖颈，她微微仰着头，一头长发略微凌乱地披散在身后，仿佛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周围的凰青璃等人都悲伤地盯着她，却不敢动手，生怕刺激到她。
丠玲脸上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道：“兄长大人，这就是虚无之心。”
“不要！”丠文撕心裂肺的喊声响彻整个越汶河上。
死亡之花绽放。
无数白光由缓缓倒下的丠玲身上飘出朝着丠文身上涌了过来。
丠文瞬间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