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殿下来说，可能的确只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对奴婢来说，若昀依然会始终铭记在心。”长风飒飒吹过，若昀也不等源旭多说什么，已经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缓缓说道。
“是么？其实昨天晚上求偶去不去，甚至是月如去不去，都没有什么关系吧。你和二哥在迤梅园中一个弹琴，一个跳舞，真是相得益彰。旁人若是去了，反而是不知好歹。所以昨天晚上送月如到了迤梅园，我就自己回去睡觉了。我并非是救你于危难之中，去不去都没什么要经，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说什么感激在心不能忘怀？”男子的声音虽然平稳，然而却刻意转过脸去不去看若昀。
他心中何尝不是觉得恼羞成怒，倒是再怎么恼怒，又如何能够和眼前的人说的清楚明白？所有的一切，其实不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么？原来若昀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二哥。偏偏自己却还是不识趣，非要往前面凑。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样低低的笑意，终究还是逃不了对方的耳朵。源旭只觉得越发恼怒起来，自己在这边心急如焚，纵然是不奢求对方说什么，但这又有什么好讥讽的？
然而回过头来，看见若昀素净的面孔，心中纵然觉得恼怒，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一句话但真实说得好：一物降一物，卤水点头服。他是德妃的长子，出生以来虽然德妃并不是万分娇宠，皇帝对他的功课也看顾的紧。
但是毕竟自小就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比起其余皇子多半都不成器，他反而还受到许多宠爱。而二哥虽然也是才华横溢，但是终究沉稳内连许多。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提起自己的名字，谁又不是要敬服三分，哪个又敢来触他的霉头？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明明什么都可以不做，却总能让自己的目光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若是一开始，就从来没有遇见过，说不定反而会更好，是不是？
然而若昀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一脸铁青的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笑了一阵之后，这才忍不住说道：“看来在端王心中，我昨夜在迤梅园，也是和秦王殿下私相授受了？”
私相授受这四个字委实是说的严重了些，源旭心中虽然觉得恼火，然而看着若昀慢慢收敛了笑意，逐渐变得郑重起来的神情，顿时也有些喃喃起来，看着对方近乎是审视一般的目光，这才忍不住说道：“我可没有说你是私相授受，况且若是你和二哥当真是情投意合，只和父皇说一声，赐婚便是。”
他说的是气话，只不过想让若昀立刻开口反驳。然而此话一出，原本神情已经带着几分凌厉之色的女子，此刻却忍不住沉默了起来。源旭顿时只觉得自己心中猛地一惊，莫非，她还真的打算去让二哥向父皇求婚么？
源旭只觉得后悔不迭，自己难道是疯了不成， 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然而白衣胜雪的女子却微微笑了起来，过了片刻后这才慢慢说道：“殿下真是多虑了，其实我和秦王殿下当真是偶遇罢了，我昨天晚上和月如解释，她倒是不怎么肯相信。但是说给端王殿下听，殿下想必一定会明白的。”
源旭微微一怔，只觉得有几分莫名的诧异，真是奇怪，就连那个小宫女都不会相信，自己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殿下昨天晚上也是长夜漫漫难以入眠，所有才出来走一走。旁人说不定不会相亲若昀的一面之词，但是感同身受，殿下还是会觉得若昀是在说谎么？”女子的唇角带着淡淡笑意，徐徐解释道：“倒是秦王殿下才是真的风流名士，奴婢不过是站桩反侧难以入睡，而他却是日夜红烛高照，只不过为了等待梅花绽放。说起来，去迤梅园虽然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但是倒让奴婢见识到了一番胜景。”
“此间种种，其实全都不过是巧合罢了。至于抚琴起舞，也纯粹是一是心之所至而已。若是就算秦王殿下不在，如此良城美景，其实若昀也很愿意为已经死去的梅妃跳一支惊鸿舞。但愿她和当年的甄皇后在天有灵，可以保佑我顺遂平安。”若昀心中坦荡荡，只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因此说起话来，到底也还是带着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其实就算是没有若昀在，想必秦王殿下也是依然会抚琴的。他长日等待着梅花盛开，得偿夙愿，又怎么会不高心呢？”若昀挑眉说道，“殿下同样也是熟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想必能明白。”
若昀倒是实在会说话，她在言语之中只是不断恭维对方熟读四书五经，一样也是个精通六艺的人，自然懂得什么叫做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了。
其实这样称赞源旭，虽然说不上是谬赞，但是从某种方面来说，的确也是言过其实了。
身为皇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都要学的。而且源旭为人聪明，虽然不肯在此道之上用心，但的确是个聪明人，旁人要背许多遍，他背一遍就能够记住。如此天资卓绝，自然是深得皇帝和先生的赞誉。
只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认真说起来，源旭对这些东西也未必真的是有多么热爱。他不像是凌风，温和谦逊知书达理。这个犹如血里有风一般的男子，最向往的还是能够驰骋大漠原野，江山北望。
但是这番话这番话是若昀所说的，那么源旭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些毫无兴趣。他难以入眠，可不是因为什么半夜辗转反侧，想要去观赏梅花这样风雅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心中住着一个恩，时时刻刻都在巧笑倩兮，因此不得不如此而已。
但是看着若有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喜色，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我知道，好吧，就当做这件事是我误会了，以后也不必再提了。你特意来，就是因为害怕我会误会？”
说出最后一句话额时候，源旭其实是刻意带着几分无所谓的口吻，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是若昀皱着眉头想了想，片刻后竟然点头道：“不错，若昀此番前来，的确是害怕殿下会误会，所以才会特地来解释。”
这一刻的源旭，心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动容。难道自己的心意，对方其实也一直都默默看在眼中么，此刻，是不是会……收到回报呢？
从来都没有紧张过的源旭，这一次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慢慢变得急促起来。然而若昀却没有察觉到这么多，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片刻后才说道：“殿下方才说，我为何不让秦王殿下去和皇上求婚，其实说来说去，奴婢想要解释的，不过是这一句话罢了。”
“什么意思？”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源旭顿时一愣，反问道。
“因为奴婢，不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妾室，也断然不可能会成为帝王家的人。”若昀的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她说话的声音依然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柔，但是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坚决意味。
“什么意思？”源旭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反应出来什么，喃喃说道。
“奴婢虽然出神卑微而贫寒，但是家中其实也还算是有几分气节。因此奴婢从小就想，自己日后，想要成为一个人的妻子。并不是他的妾室，也不是他一个身份的象征，用自己来装点他一时的兴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话，殿下想必也是听过的吧？”若昀忽然问道。
猝不及防对方竟然会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源旭自己顿时也有些愣住了，半晌才说道：“听过。”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卓文君当年写给司马相如的诗句，当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相识于微时，两个人并肩扶持，后来司马相如却凭借自己的才华平步青云，后来荣华富贵，便想要纳茂陵女为妾。
卓文君大怒之下写下此诗，心乱如麻，却也不乏伤怀惆怅。嫁娶不须哀啼，只要能够嫁给良人，两个人白头到老互相扶持就已经很好了，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什么都没有得到，白白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首白头吟后来成为千古绝唱，素来为女子所钟爱。尤其是这一句，更是说尽了天下女子的心声。
然而源旭看着微微敛眉的思幽，还是觉得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然而听见这样一句反问，若昀的目光却陡然变得恍惚起来，片刻后这才慢慢说道：“其实也不如何，只不过是对若昀来说，一心一意要求的良人，是日后不必写一首白头吟给他的人。”
“他对我珍而重之，我对他，也是一样的矢志不渝。卓文君，未免也太过唏嘘决裂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