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杏花雨》
第029章
作者：张汉九
大海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怎样回到县城的。他躲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泪如泉涌，好像只有眼泪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如果说几天前思雨说的“为爱而离开”是大海失恋的前兆，那么思雨“今天的行为”已经让他正式进入失恋状态。他失恋了，他真的失恋了！
爱已停牌，情已斩仓，缘分滑到跌停板。
思雨这个名字，在大海心底已经幻化成无法抚平的伤痕。
恍惚之间，大海眼前浮现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他努力地睁开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或者说他想把那些破碎的片段重新拼接起来，然而他越是努力，那些片段越像风扫残云一样远离了他。但是，他没有灰心丧气，依然在沸腾的脑海中费力地搜求着，可是他还是记不起来片段之间有什么联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出现的。
大海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脑子疼得要命。他抹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拇指按到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几下，才感觉自己稍微舒服一点。他四下里瞧瞧，发现天色竟是骇人的黑暗。四周一片寂静，细碎的树叶摩擦声就像鬼魂在窃窃私语，但是他不怕，他倒是很希望鬼魂勾走他的魂魄。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看，才十点多。于是他再次坐下来，似乎在等待什么。他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还是理不出一点头绪，但是他觉得有一点可以肯定，失去思雨的爱，他的人生已经变成枯死的宇宙黑洞。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思雨的背弃而失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大海信步走过一段路程，在一家酒吧前停了下来。酒吧对他来讲，是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地。一直以来，大海对这种地方都存在着认识上的误区。他认为来这种地方消遣的人，无非是那些成功人士、政坛权要、伤感诗人、颓唐自沉者、抑或网猎美色的登徒子等等形形色色的有闲情逸致且时间富余之人。他们来这里的用意多是麻木自己，或者试图找到可怜自己的一种心境或位置，再或者来此点燃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粒****的火种。因为有认识方面的误区，所以大海未曾来过。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也想进去找找感觉。
大海走过去，在一个远离吧台的地方坐下来，他要了一盎司威士忌。
冰块堆积在琥玻色的液体里，呈现出一种寒冷的美丽。浓浓的威士忌的香味，不时地侵扰着大海敏感的嗅觉神经。他抬头看了看，老板娘就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美丽动人的面庞随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变幻而呈现出不同层次的迷人。老板娘见大海看她，睫毛微微一颤，美眸中流露出一股谦逊的微笑。酒吧布置得相当前卫，墙面壁纸上的花纹，布白宛如郑板桥的乱石铺街，或者说像九零后女孩特别喜欢的时尚牛仔。
红唇与美酒相伴，摇滚肆意蔓延，共同缔造着另类的和谐。吧台附近的一张桌面上，玻璃杯与红蜡烛构成一种虚伪的浪漫。那里语言已经成为一种多余，手势和眼神才是最好的表情达意手段。手持玻璃杯慢饮法国红酒的二八妙龄，被一股股刺鼻的烟味呛得接连打几个哈欠。大海飞出一个媚眼，端起酒杯喝了几口，然而每一口酒水都是那么辛辣刺嗓，都是那么难以下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偏偏喜欢这种味道，几口威士忌下肚，大海内心深处的凄凉与忧伤，痛苦与寂寞，渐渐化作深不见底的沉沦。
爱情如同泡沫，如露亦如电。当年自己和思雨一起，用一砖一瓦辛辛苦苦累积起来的爱情大厦，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可是结果怎样？还不是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大海好像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被别人珍视的爱情，对一个人来讲就是一个羞耻的笑话。这种爱情就像难以下咽的威士忌。曾经以为影子离不开身体，身体离不开灵魂。现在看来，自己错了，原来灵魂是可以不要身体的。
既然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何苦还要继续努力？既然追求向上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何苦还要进行不懈追求？爱情如此，生活何尝不是这样？物欲横流的时代，追求完美，追求富足，到头来还不是繁华落尽，一缕云烟？酒杯空了，大海毫不犹豫地又要了一盎司。酒杯再次喝空的时候，大海觉得头脑嗡嗡叫，腿脚轻飘飘，眼前的人影一分为二。他埋头桌子上，梦呓似的胡言乱语：“懵懂最好，何须清醒，书法至境也！”
“小帅哥，咱们喝一个交杯酒，如何？”吧台附近的那个二八妙龄走过来说。
“碧荷。”老板娘挥挥手，示意那个叫碧荷的女孩离开。
“老板，现在生意不好做，您就让我陪陪这位小帅哥吧？”
“一个失恋的学生娃，放进油锅里都榨不出油花的人，跑出来喝几杯闷酒而已。身上缺少的就是那个！”老板娘捻一下手指。
“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女孩嘻嘻一笑，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向吧台。
响亮的来电铃声取代了大海轻微的齁声。老板娘走到大海身边，抓住他的膀子用力晃了几晃，死猪一般，无论怎么晃都晃不醒。老板娘摇首媚眼一笑，对吧台旁边的几个人说：“您们几个都过来！我要帮这位顾客接电话，待会儿他的家人来了，你们都得为我作证。”老板娘唇角微勾，嗓音冷得让人颤抖，“现代社会经济是大爷，一切向钱看。传统美德早已不知去向。做事难，难做事，你们都要学机灵点！都给我记住了：做好事需要智慧，要动脑子，否则就会引火烧身。”
“大海，你怎么才接我电话？”手机的扬声器播出陈秋艳的责备声。
“喂，你是大海的朋友还是他的家人？”
“你是谁？怎么会有大海的电话？”
“我是新世纪酒吧。”
“新世纪酒吧？大海怎么会在那里？”
“姑娘，别着急，大海没事！他只是喝醉了。”老板娘停了一下，“你过来把他接回去吧，因为我要打烊了。我的地址是：东环路北段新世纪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