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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劫法场 (2)

李隐峰被叫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些,红队的成员几乎都到齐了,王庸今天没来。屋子里的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黑色的窗帘闭的很紧,气氛肃穆而沉闷,像是要有大事发生。

顾忠发坐在屋里,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地图,向大家说道:“敌人明晚十点整要处决我们的同志,现在他们学精了,不送去法庭判决,而是秘密处决。咱们的红队虽然刚刚建立,但是在营救被捕同志和处决叛徒方面却屡建奇功。这批同志掌握了大量关于我党在上海和鄂豫皖苏区的情报,苏区的中央很重视此次营救。所以大家务必绷紧每一根弦,保证此次任务顺利完成。下面我来讲一下行动方案和路线。”

“按中央的意思咱们分成两个小组,第一组我来带领,在路的北面埋伏。第二组负责人是李枭,负责在路的南面埋伏,等囚车一到我们就南北夹击截断他们。这次敌人让青帮帮他们的忙,据说沿途都会有他们的耳目和小分队,不过咱们有人在里面做内应……”

李隐峰听到这里,已经猜到那个“内应“就是鲁特了,他这才了解组织上的用意。自“四一二”以来这些帮派就充当了反动派的打手和急先锋,几乎每一次抓捕共产党人和殴打、镇压工人运动都会有这些帮派流氓的身影。组织上先敌人一步把鲁特安插进去,等敌人再找帮派帮忙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是在给组织帮忙。

顾忠发讲完了行动方案就坐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没再说话。李隐峰觉得方案中好像少了点什么,上前问道:“老板,我觉得咱们从路的两边夹击是没错。可敌人是开车来的,咱们是不是在路上设置些路障之类的东西让他们的汽车开不了,然后再下手?”

顾忠发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李隐峰说话一样,依旧抽着烟,眼神游离地望着窗子。李隐峰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问道:“嗯?你刚才说什么?”

李隐峰把话重复了一遍,顾忠发说道:“可以啊!你们定吧,你们定!”然后就又出神地望着紧闭的窗帘,沉默不语。

李隐峰有些疑惑,但还是走到地图跟前与同志们琢磨起来。

月24日,晚,21:55分,上海郊区某公路。

今晚明月当空,旁边没有一丝乌云,但却刮起了阵阵寒风。

在这个城郊结合处的路段,再往那边走就是闪着点点灯火的荒山野岭了。路的两旁是一片树林,路面已埋上了一些钉着钉子的木板,红队的队员们就埋伏在路两旁的树林里,只等路那边的马达声。

刺骨的寒风使提前埋伏了许久的大伙儿不时地打着冷战,一个同志搓着手问道:“妈的,都等了这么久了,到底来不来了?”

“情报是准确的。”李隐峰说罢借着月光看了看表说道:“还有五分钟才到十点。”

那个同志刚要再说什么,就被李隐峰的手势制止了:“嘘!看!”

路的那边开来一辆车,坎坷不平的土路使急速行驶的车不时地上下颠簸,他们来了。

月24日,晚,21:57分,上海郊区某公路。

鲁特和三个青帮的人坐在车后厢,车厢里挤着十二位我党的同志。向南天今天下午又审了他们最后一次,可他们还是没招,向南天恼羞成怒让特务们用尽各种刑罚对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招待”。所以此刻他们的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打完人之后的陈善生好像打人打上了瘾,打过之后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哼起了小曲儿。

鲁特从后面探出头来望了望,见前面马上就要到预定地点了,于是就坐下掏出了一包烟。他将烟盒打开叼了一支在嘴上,然后将烟递给周围几个流氓说道:“来,都是弟兄,别客气。”

几个原本握着枪的流氓接到了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可旁边的几个调查科的特务却无动于衷,依然警惕地望着靠里坐的那些共产党。鲁特只好尴尬地笑笑,点着烟抽了起来。

烟雾一丛嘴里吐出来就被风吹走了,鲁特半闭着眼睛,用余光打量着那几个陈善生的手下。

车子离事先约定的地点越来越近,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满车的人都吓了一跳,汽车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车里的人乱成了一锅。

“快踩刹车!”前面的陈善生从陶醉中惊醒,一边帮驾驶员打方向盘,一边对他喊道。

刹车被踩了下去,车停住了。

“怎么回事?!”陈善生叫道。

“好像是车胎爆了。”驾驶员说着和陈善生下了车。

陈善生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月光笼罩下的树林显得诡异而幽寂,陈善生看了看车胎上的钉子骂道:“妈的……”

车后的特务们见车停住也都跳下来,陈善生掏出枪冲他们说道:“子弹上膛!保持警戒!要是有一个人敢跳车就给我崩了他!”

月24日,晚,22:00分,上海郊区某公路。

李隐峰的枪在手里硬是被握出了汗,第二小组在路的南侧树林里早就按捺不住了,忽然听见对面砰地一声枪响,那个驾驶员就倒了下去!

这一枪打得这一群特务措手不及,只见李隐峰和顾忠发率领的一组和二组从树林里猛烈地向他们射击。众人的子弹带着复仇的火焰从枪膛里呼啸而出,原本寂静的山林此刻变得热闹起来。

陈善生和特务们躲在汽车的周围被红队强大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只有低着头举枪乱射。就在这时一个特务跑来在陈善生耳边大叫:“老板,车上的共党怎么办?!”

陈善生回头怒骂道:“说他妈废话!就地处决!”

李隐峰带领的二组从路南面的树林里且战且进,利用每棵树作掩护,慢慢地靠近了公路。陈善生毕竟是调查科行动组组长,这几年来的反动生涯已经给了他不少经验。他的枪法也出奇地准,两名红队的队员胳膊都已负伤,若不是因为有树的掩护就早已牺牲了。

月24日,晚,22:00分,上海郊区某公路。

车厢里的特务和流氓都下去了,可鲁特并没有下去,因为他的任务就是阻止特务把这些同志就地处决。他向车外望了望,回头向同志们说道:“大家不要慌!我是组织上派来保护你们安全的,都振作起来!”

汽车里的那些同志听见鲁特的话和这些枪声后都振作起来,一个同志趁鲁特朝外看的时候对其它人说道:“大家不要怕,是红队的同志来营救咱们了!”

当大家听到“红队”名字的时候精神都为之一振,穆广贤抱着被陈善生打得奄奄一息的霞姨激动地说道:“冬梅,冬梅!你听,组织上派红队来营救咱们了!你要振作啊!”

可霞姨却已经因为被陈善生在审讯室里拳打脚踢伤及内脏而吐血不止,但她回光返照般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周围看着他的同志们和穆广贤说道:“告,告诉党,叛,叛徒是白成。我咬掉了他的右耳……”

霞姨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说话的时候嘴角不断向外冒着血沫,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穆广贤的手,看着周围的同志说道:“亲……亲爱的同志们,不要做叛……徒,永远不要忘了咱……咱们入党时的宣誓,永不……永不叛党!”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握着穆广贤的那只手缓缓的滑了下来。在场的每一个同志无不默默地流下了眼泪,霞姨就这样在大家的抽泣声中牺牲了。

鲁特回头看见了这一切,看见了穆广贤抱着霞姨痛苦的样子,看见了同志们因抽泣而耸动的双肩。鲁特这个久未流泪的汉子眼圈也湿润了,但他赶紧拭去了自己的眼泪,冲大家叫道:“大家快趴下!”

众人听罢赶紧卧倒,就在这时那两个特务奉陈善生的命令让青帮的流氓负责火力掩护,自己则提枪跑到了汽车后面。可他们只顾得与红队酣战,谁都没有注意鲁特并没有下车。他们跑到车厢后正欲向里面开枪,却发现鲁特就在自己眼前。

“快!把他们就地处决!”第一个特务冲鲁特叫道。

可回答他的只有鲁特的子弹,这个特务应声倒下了。第二个特务见他倒下好像已经明白,边躲变向鲁特开了一枪。鲁特没有防备,只是本能一闪,这一枪正中他的左胳膊。可他忍着剧痛连开两枪也送这个特务上了西天。

其它几个流氓和特务听见车厢内传来的枪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不敢再绕到车厢后面,而是从侧面隔着车厢直接向里面射击。那些子弹有的穿过帆布从同志们的头顶飞过,有的则打在车皮上碰出朵朵火花,鲁特也一时被压制捂着留学的胳膊抬不起头来。

而顾忠发此时带领的一组仍然没有冲上公路,自他当上高级领导人以来,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和钱比什么都重要,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为革命可以不顾一切了。上次黄宛莺的来访更让他感到应该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证据既然被他们掌握,那么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不会访过自己的。

“老板,敌人已经受到了火力压制,我们冲上去吧!”一个队员向躲在树后放冷枪的顾忠发提醒道。

顾忠发看了看局势,硬着头皮发起了冲锋的命令,可自己却跑在最后面。

陈善生又撂倒了一个同志,就在他再次从车门后抬起头欲开枪的时候,却被等待他多时的李隐峰在不远处一枪打中了额头。这个曾经带着调查科行动组横行上海滩的特务头子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当场毙命了。

十几名红队队员见状越杀越勇,从路两侧的树林里冲了过来。鲁特趁机跳下车对准正在车一旁隐藏着的最后两个特务开了枪,喧闹的山野小路转而恢复了起初的宁静。

大家开始打扫战场的时候,李隐峰跑到车厢后面见鲁特已经负伤,他刚想说什么鲁特却先回首说道:“不要紧。”然后向后看去。只见车厢里的同志们互相搀扶着跳下来,霞姨的尸体被大家最后一个抬了出来。穆广贤沉默不语,李隐峰见霞姨已经牺牲而眼睛却没有闭上,顿时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转过神来向周围的同志们喊道:“霞姨是怎么牺牲的?她是怎么牺牲的?”

“被,被特务们在审讯室打得,可能是伤了内脏。”一个同志难过地低着头说道。

李隐峰这才发现每个同志身上都已是遍体鳞伤,顿时感到一阵内疚,他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霞姨,保护好每一个同志。他走到穆广贤身边说道:“穆叔,对,对不起……”

“没关系,干革命哪有不牺牲的。”穆广贤面容有些抽搐,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拍着李隐峰的肩膀说道:“告诉组织,你霞姨临走时说,叛徒是白成,被她咬掉了右耳。”

“什么?”李隐峰一听就火了,恰巧顾忠发过来查看伤亡情况,见此情景就说:“叛徒的事上报组织再说,第二小组先把同志们送去指定地点,其他人搀着受伤同志跟我走。”

李隐峰听罢追上前去问道:“那霞姨的尸体呢?”

“来不及处理了,这里离警备司令部不远,他们要是听到枪声马上就会赶来!”顾忠发有些不耐烦了。

“老板,我请求留下掩埋尸体,你带同志们先走吧!”李隐峰央求道。

鲁特见状捂着胳膊跑过来道:“我也请求留下!”

顾忠发想了想说道:“也好,你办完后回去找王庸,把叛徒的情报提供给他。”

说完顾忠发就带着同志们走了,路的那头已经安排好了汽车接应,这些同志会被送去广州和武汉。

月24日,晚,22:00分,上海郊区某公路。

穆广贤是最后一个从霞姨身旁走的人,他从霞姨怀里抽出一张沾满鲜血的白手帕,对李隐峰说道:“李枭同志,我要去广州了。把冬梅的尸体掩埋好再做个记号,千万别让它成了无名墓啊!革命胜利后我会回来的,谢谢!”

走了两步穆广贤又回过头来说:“还有,你霞姨的最后一句话是:永远不要忘了咱们入党时的宣誓,永不叛党!”

见李隐峰郑重地含着眼泪对自己点了点头,穆广贤看了霞姨最后一眼就走了。

李隐峰咬着牙搬着尸体,鲁特知道他此刻正是一肚子火,也就没多说,俩人一起将霞姨的尸体抗上路旁小山。

李隐峰额头青筋暴起,用双手在冻土上挖着坑。鲁特从没见过李隐峰这个样子,从旁边找了根粗枝与李隐峰一起挖起来。

当把霞姨的尸体掩埋好以后李隐峰又搬来一块大石头,用滴着血的食指在上面写到:“无产阶级革命烈士宋冬梅之墓,民国十九年革命同志同立。”

李隐峰写完就坐在墓前,问鲁特要了支烟,两人一起抽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鲁特看了看李隐峰带血的手指突然问道。

“我父母就是让叛徒告发而被杀害的。”李隐峰眼睛看着远处夜色中的上海说道:“到现在我连他们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想祭拜都找不到地方。”

鲁特狠狠地将烟吸了一口后踩灭:“走,我和你一起去找白成。”

李隐峰看了看鲁特负伤的胳膊:“先把你的胳膊包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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