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着整个大地。华灯初上,城市被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光装点得闪闪发光,偶尔络绎不绝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两个抬头望向天空,看今晚的月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个并不是那么圆的月儿,用肉眼看不到它与谁作伴,围绕它的,是黑压压的云,不停地从身旁飘过,像是争先恐后地欣赏着这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繁华似锦,纷纷扰扰。
酒吧里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当然,还有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个领域的人。这些人忘记了外面世界的烦恼,在这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尽情享受黑夜所带来的快乐,尽情地摇摆着自己的身体,尽情地陶醉在喉咙被强烈的音响而撕破的声音,然后,尽情地放纵。
叶南希走到酒吧门口,“皇朝顶级会所”几个大字被硕大的灯管点缀着,不停地闪烁,闪得人眼花缭乱,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表,正好8点,然后转身对的随从的两个人说:“小雨,你呆在外面,我和雷雷进去,待会儿如果我们凌晨1点还没出来,你就打电话报警。”
“嗯,你们要小心。”小雨有点忐忑地说。
叶南希径直走进了酒吧,自从毕业前那次和王俊奇来过酒吧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这种喧闹嘈杂的地方,她都快忘记这里这里曾经是自己的栖息地了。她很快在吧台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鸡尾酒,很久没进过酒了,一口下肚,胃里便翻腾起来。
雷雷坐在她旁边,“南希,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等会儿让服务员带我们去见他们老板。我让你带的样品报告带了吗?”叶南希一边用余光扫视着酒吧大厅里扭曲着身体的男男女女,一边不紧不慢地对雷雷说。
“带了,就怕他们不承认,我们要怎么套他们的话?”
“见机行事吧!”叶南希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挥挥手,把服务员叫来。“你们老板在哪里?我想见你们老板。”她镇重其事地说。
“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们说吧!我们老板很忙的。”那个服务员有点莫名其妙。
“我是《深度100》的记者,请你带我们见一下你们老板,谢谢!”叶南希立马拿出自己的记者证摆在桌上。
“记者?”那个服务员投来惊异的目光,“那你跟我来吧!”他可不想惹事,只好乖乖地带着他们去找老板。
两人跟着服务员穿过昏暗的包间走廊,大约两分钟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
“经理,有人找。”服务员轻轻敲着门。不一会儿,一个中间秃顶的中年男人开了门,在门口,借着房间里是时不时闪烁的蓝紫色灯光,能看到里面沙发上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叶南希撇过头,不想去看。
“谁?”经理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你好,经理,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找你有点儿事。”叶南希来不及等服务员答话,便自己上前,面对着这个秃头男人。
“记者?”他有点纳闷,“记者不去干你们的事儿,跑这儿来干嘛?”他显出一点不满。
“我们来这儿就是来办事儿的,经理,可否请您抽出一点时间,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叶南希压低了声音,据她了解的,在这个地方,尽量不要惹事儿。
“采访?...要采访别地儿去!快走!快走!”经理有点不耐烦,想把她赶走。
“经理,我们就花一点儿时间,麻烦您通融一下吧!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吧!”雷雷极力压住自己心里的怒火,在一边补充道。
“配合?我麻烦你们配合我!不要到酒吧来闹事,对你们没好处!”说着,经理一个后退,嘭的将门关上。
“现在怎么办?”雷雷瞪着眼睛看着叶南希,他才进组不久,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等!我不信他就不出来!总有机会逮着他!”叶南希咬牙切齿地说,拼命抑制住快要喷发的情绪,以她两年前的性格,估计早就骂开了,经过了长时间的学习和工作,时间让她学会了忍。
“好吧!”雷雷也没办法,陪她站在门口慢慢等。
房间门和墙壁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各个包厢里震耳欲聋的嘶叫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传到耳朵里,真是一种煎熬。
“你听,这个人唱的能叫歌吗?我觉得她是在念经!简直在污染我的耳朵!”雷雷把脸贴在门上,嘴里不停地讽刺着。
“呵呵...”叶南希笑了笑,本来压抑的气氛稍微缓和了点。
“快听,这首歌一定是那个秃头经理在唱,妈的!跟狗吠一样!没音乐细胞还开什么酒吧嘛!真是的!”雷雷又大骂着,嘴里满是调侃。
“哈哈,看你说得!”叶南希笑得更欢了。
两人就这样一直蹲在门口,一边听着里面的响声,一边看着偶尔经过的人,有喝醉的,有打情骂俏的,也有满口脏话的,还有哼着歌的,各色各样的男人、女人,都被他们冷眼看尽了。
“味道怎么样?”高鹭儿好奇地看着顾意刚刚抿过红酒的嘴唇。顾意又细细地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
“说呀!怎么样?我也来尝尝。”高鹭儿迫不及待地拿起顾意喝过的杯子。突然,顾意伸出手拉住她。“不怎么样。就我品酒的经验来看,这个酒很明显掺了假。”
“啊?不会吧?看起来很浓啊!”高鹭儿惊讶地拿起酒瓶子,仔细地看着标签。“这是93年的拉斐,价格挺贵的,年份也不短呢!”她疑惑地望着顾意。
“傻瓜!不要只看标签,标签就是专门骗你们这些根本不懂红酒的年轻人!并不是卖得贵就都是好酒。”顾意摸摸她的头。突然觉得她是多么幼稚。
“哦。”高鹭儿有点受挫的把瓶子放下。
“喏,你看...”顾意拿出一张卫生纸放进酒杯里,液体慢慢在纸上晕染开来,直到完全吸收,“酒被纸巾吸收后留下的痕迹,如果留下的均匀的红色痕迹,酒比较纯正。如果看到酒痕迹颜色很浅但均匀,则酒不够纯正,如有一圈红晕,中间却为淡色或无色,则有掺假的可能。看到了吗?”顾意把酒杯凑近了高鹭儿的眼睛。
“嗯,这个酒痕颜色很淡,中间是淡色,真的掺了假啊!”高鹭儿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顾意,“哇!你太厉害了吧!”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
“呵呵,这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平时多观察就知道了啊!而且,你也不想想,我可是在酒庄呆了几年了!这点经验还是有的!”顾意笑了笑。
“好吧!品酒大师,小女子拜你为师怎么样?”高鹭儿把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双手做出抱拳的姿势。
“呵呵,好啦!以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多教教你红酒的知识,免得你被骗啊!傻瓜徒弟!”
“你再说我是傻瓜试试?!”高鹭儿满心欢喜地在他身上拍打着。两人嬉闹着,早已忘记了屏幕上还放着MV,开着伴唱,却无人附和,唯有两排大字不停地闪烁:谁闯进我的场地,谁逐渐离我远去,我早就预备的剧情,你却给我一笔,狡猾地致命地正中我红心......
时间一点一点的被四周的喧闹声抽离而去。酒吧的人却丝毫不减,人们巴不得白昼也变成黑夜,这样,就可以不分日夜地在这里放肆。
“南希,我先去上个厕所,待会儿如果那个秃头出来了,就给我打电话。”雷雷有点疲倦,对蜷缩着倚靠在门口的叶南希说。
“嗯,没事,你去吧!”
这个秃子经理还真是能玩儿啊!都等了两个小时了,还不出来!叶南希在心里暗骂着。
正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走廊一边有两个人正慢慢朝这边走来,娇小的身躯靠在那个高大身影上,在昏暗的过道里,看不清脸,但是轮廓分明,她来不及多看,突然自己的身体没了重心,背狠狠地朝地上倒去。
“啊!”开门的女人大叫了一声,“谁啊!”
叶南希下意识地立马一个起跳,站了起来,“经理,现在您有时间了吗?”她礼貌地问。
“真是有病!你们是来惹事儿的吧!”经理一眼认出了叶南希,破口大骂到。
“经理,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麻烦您看一下,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谈谈吧!”叶南希一边挽留着那个怒气冲冲的经理,一边拿出记者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秃头一把抢过记者证,草草看了一眼,“哼!记者?我们没什么好采访的,要采访,麻烦您另寻他出。”说着,把记者证往叶南希怀里一扔,想走。
“哎,经理!我们之前有调查过你们销售的红酒,有顾客反映存在掺假的情况,请问情况属实吗?”叶南希顾不得他愿不愿意听,径直冲上去,在他耳边说着。
“掺假?我们没掺假!”秃头狠狠地摆着手臂,想摆脱叶南希,“要调查到别的酒吧去!我们会所是全市最高档的会所之一,怎么会掺假?哼!你们这些人真是可笑!”
“您能确定您下面的工作人员没有违反规定吗?”叶南希咄咄逼人,追着他问,“可是,据我们的调查报告显示,你们会所50%的红酒都有掺假的现象,请问您能解释一下吗?”
“调查报告?你么去哪儿弄来的报告?还想黑我们?哼!我可告诉你,你们这些记者就是吃饱了撑的,假惺惺地在这里伸张正义,别在我的地盘闹事,对你们没好处!”秃子停下了脚步,用手指着叶南希的鼻子恶狠狠地说。
“我们只是在做我们应该做的事,都说顾客是上帝,我们只是在为消费者做事,希望您能配合,我们需要全面了解整个红酒事件。”叶南希看着面前这个颐指气使的男人,旁边还站着两个强壮的男人,但她骨子里一点也没有胆怯和妥协的意思。在这个紧急的时刻,她根本就忘记了要给雷雷打电话。
“我没那闲工夫陪你玩儿!你就自己慢慢伸张你的正义吧!”秃头丝毫不理会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扭头就走。
叶南希见自己的话丝毫不管用,豁了出去,“那经理一点也不担心我们的调查资料明天会见报和在电视新闻上报道吗?还有刚刚您说的话和您说话的态度,我都已经录下来了,这样逃避恐怕不是个明智的办法吧?为什么不好好坐下来接受我们的采访呢?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平衡点,对您,对消费者,都好。”
秃头听了这番话,停了下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过头说:“叶小姐真有胆量!就冲你的气场,看来我不答应你的采访都不行啊!”他慢慢靠近叶南希,眼神里透着一点戾气,“好!你跟我来吧!”
叶南希脑子里想到的是任务又完成了一大半,丝毫没有一点担忧,相反,还有点欣喜,以至于忘了雷雷还在厕所,便一个人跟着秃头走了。
看看表,已经是11点半了。
走廊上的身影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叶南希渐渐远去的背影。
“鹭儿,你先回家吧!”顾意看了她一眼。
“真的要跟去吗?很危险的。”高鹭儿明白他的意思。
“你了解我的。先回去吧!”顾意露出坚定的眼神。
“嗯,那你自己小心。”说完,高鹭儿紧紧握了握他的双手,然后朝外面走去。
顾意来不及目送高鹭儿,正想朝叶南希的方向跟去,突然,脚下踩着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记者证,上面赫赫地写着三个刺眼的大字:叶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