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伟已经接到大队长马强的电话,知道这个一身名牌的年轻人就是姚书记的儿子姚子川。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佟伟却早听说过姚子川的大名,知道他是远近闻名的浪荡公子。这次的命令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在重要证人姚子川的大力配合下,以最快的速度把涉嫌寻衅滋事、故意伤害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北天抓捕归案。但佟伟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否则的话,这个官二代才没这么好心主动来当证人呢。
佟伟出身贫寒,在刑警队辛辛苦苦打拼了十年,才凭着一身真本事坐到这个二队队长的位子上。所以他几乎是本能地对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富二代抱有敌意。但上头命令压下来,不管多反感也得执行。更何况,下这个命令的人,还是把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马队。
压下心中的些许不快,佟伟简单问了几句案情之后让内勤带姚子川去办立案手续,然后拿起内线电话,让陆璐和王成虎过来。最近二队负责的案子很多,三个组都处于满负荷状态,根本无人可以抽调。既然上面点名自己必需亲自带队,那就干脆带两个新人吧,对现有案件侦破工作的影响还小一些。陆璐和王成虎得到消息倒是都非常高兴,能跟在队长左右从始至终地办一个案子,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至于这个案子,佟伟还真没放在眼里,并对铁路警方颇有微词——在封闭的车厢里对着照片抓人,这批新警都能把这事办得妥妥的,他们居然就没抓到!虽然现在已经错过最佳追逃时机,但他还是信心十足地认为,抓捕这样一个临时起意型的嫌疑人难度不大,一周的时间绰绰有余。
从刑警队出来,姚子川是一身轻松了。因为他虽然不喜欢佟伟那张一本正经的死人脸,但也看得出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刑警,既然佟伟承诺一周之内抓到人,北天那小子就逍遥不到第八天。
心情一旦轻松起来,心里那条****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姚子川想起上午在御景温泉度假酒店碰到的美女范琳爽,回味着她挺翘屁股惊人的弹性,立刻百爪挠心地一分钟都不能等了。
“爽~~啊,晚上有时间吗,帮我做件事儿啊……什么事儿?当然是爱——了,哈哈……我坏?那你还敢见我吗……好,我就喜欢你这股爽~~快劲儿!你在哪?……下楼,我马上到!”
一脚地板油,GT-R嘶吼着连闯红灯绝尘而去。
姚子川潇洒去了,佟伟可忙起来了,询问火车上那两个乘警,对毛巾上的血迹进行化验,提取生物信息,调取沿途车站出站口和站前广场附近的视频资料,调取沿途各地的旅店和网吧的登记信息,向这列火车途经城市的警方发协查通报……
陆璐和王成虎都是新人,很多事情都没经验,只能佟伟亲自上阵,同时还得兼顾队里其他案件的侦破进展,可把他忙了个不亦乐乎。
几天之后,佟伟却大感意外——各个方向的线索全都一无所获。火车上的乘务人员全都说没见过外貌与嫌疑人接近的人。沿途各个车站的出站口都没拍摄到嫌疑人出站的身影,沿途各地的旅馆网吧车站银行也都没用录入过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全国范围内的银行和ATM机都没有嫌疑人的使用记录……
这个叫北天的犯罪嫌疑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除了那条带血的毛巾。
现在这条毛巾就安静地躺着证物袋里摆在佟伟的面前,与牙印形状大致吻合的暗红血迹,就像微笑的嘴型一样,发出无声的嘲笑。
佟伟愤然敲桌,恨恨地想,如果姚子川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报案,而不是拖到第二天下午的话,可以采集到的现场证据一定不会只是这么一条毛巾。
佟伟感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名叫北天的嫌疑人,他是个硬茬。现在,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半了,仍然毫无头绪,情况可有些不妙呀。
追逃是个趁热打铁的活,时间越短越容易成功。现在,报案已经三天,事发已近四天,已经过了72小时最佳追逃期,再没有突破的话,希望可就不大了。要是别的案子,挂起来也没什么。可这是姚书记关注的案子,自己又向马队打了包票……
沉思片刻,佟伟把王成虎和陆璐叫了进来,让他们立刻准备出差。目的地——延城。
“头儿,有线索了?”王成虎兴奋地问。
“没有。”佟伟面无表情地说。
“没有?”王成虎挠挠脑袋,纳闷地问,“没线索去延城干嘛?吃冷面?”
佟伟站起来,把桌上的案卷拍到王成虎胸前,说:“在陷入僵局的时候,就听从自己的直觉。走吧,去器材库领枪。”
王成虎抱着案卷小声对陆璐说:“狗屁直觉,就是瞎蒙。”
陆璐掩嘴偷笑,但目光中却闪烁着别样光彩,似乎,从佟伟的话里悟到了什么。
…………
延城。
边城大酒店,1106房间。
苏瑾正坐在窗边的高背椅上,一张嫩脸薄妆未施,却比许多浓妆艳抹的所谓美女漂亮百倍。尤其是兼具小巧精致和饱满丰润的唇,即便没涂抹任何唇彩,却有着鲜翠欲滴的粉嫩颜色。
此刻,苏瑾在认真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企业管理学》。她看得很认真,偶有心得时,她就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遇到难题时,就在iPAD上查询资料,寻求解题方法。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放下书,拿起矿泉水慢慢喝着,眼前又浮现出火车上的那一幕幕……
那个摔倒在铁路旁边的男人,夜色中,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拼尽全力,挣扎求生。
那个在餐车里侃侃而谈的男人,成熟稳重,善解人意,总是在不经意间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那个在拉煤火车上健步如飞的男人,虽是在孤独处艰难行走,却仿佛统领千军万马一样气概非凡。
这种带着点野性的男人,苏瑾从未遇见过,这短短几个小时就遇见了三个。三个模糊的人影在苏瑾眼前轮番闪现,忽然合而为一。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苏瑾怔怔地想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底缓缓飘摇……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响。
苏瑾皱了皱眉头,没理会。
到了延城之后,高云欢和邵帅就像度蜜月的新婚小夫妻一样,整天腻歪在一块儿,不是出双入对就是卿卿我我。虽然苏瑾已经看清楚邵帅的真面目,曾经的惋惜和留恋之情早已烟消云散。但整天看着曾经的初恋男友和自己的表姐上演低劣的言情戏码,还是让苏瑾心塞不已。
苏瑾本来是听从妈妈的安排,让延城的一个知名精神内科专家治疗轻度抑郁症的。但在高云欢二人的刺激下,症状反而更严重了,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高云欢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每天都给苏瑾的妈妈打电话汇报苏瑾的饮食起居和治疗效果,深得苏瑾妈妈的信任。这让苏瑾既隐怒又无奈,只能默默承受。没办法,从小到大逆来顺受惯了,即便想过抗争,也仅仅是脑子里的一闪念而已。
敲门声还在继续,苏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了门。令她略感吃惊的是,门外并非高云欢和邵帅,而是二男一女三个陌生人。来人亮出了证件,是省城警察,还是刑警。
这三人,自然是省城东关区刑警二队的佟伟、陆璐和王成虎。
将三人让进屋之后,苏瑾疑惑地看着他们,问道:“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璐走到苏瑾近前,面带微笑地说:“你叫苏瑾,对吗?”
苏瑾点点头。
陆璐说:“三天前,你乘坐K73次火车从省城来到延城。而你当时在火车上接触过的一个人,很可能是我们警方要找的一个人。所以,我们特地从省城赶过来,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苏瑾一脸茫然,说:“警方要找的人?你说的是谁呀?”
王成虎插话说:“他是个很危险的家伙,你最好告诉我们……”
后面的话,因为佟伟的一脚而咽了回去。
陆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向苏瑾形容了北天的身材外貌,询问她有没有在火车上见过外貌相似的人。
苏瑾心头咯噔一下,暗想,原来他是警方要抓的人呀。可是,警察要抓的不都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像坏人呢?是不是警察搞错了?
看到苏瑾眼神失去了焦点,陆璐与佟伟对视一眼,感觉到苏瑾肯定知道一些情况。
回过神来之后,苏瑾发现三个警察全都盯着自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小声说:“我上车后睡不着,到餐车去坐了一会儿。当时,餐车的门锁着,有个人过来帮我叫开了门。他长得……和你说得差不多。”
陆璐趁热打铁,说:“你们说了什么?”
苏瑾摇摇头,说:“没说什么,闲聊几句而已。”
陆璐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问他的名字了吗?”
苏瑾有心帮他遮掩一下,却突然想到他说名字的时候高云欢、邵帅和杨沈也在,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遮遮掩掩就没什么必要了。
“说了,他叫姚子川。”
这句话一出口,苏瑾却发现这三个警察的面色都变得十分古怪。
十分钟后,佟伟三人离开了酒店。
王成虎笑着说:“这小子真行啊,把报案人的名字当成自己的假名了。”
佟伟却没心情笑,他沉着脸说:“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这倒有点出乎意料了。”
陆璐在记事本上翻了翻,说:“下一个是王翠凤,工作地点在延城服装批发市场二楼。”
佟伟点头道:“好,就找这个王翠凤。”
接案后,佟伟和铁路警方沟通过几次,根据发现带血毛巾的位置,以及餐车厨师的证言,基本推测出嫌疑人在火车上的行动轨迹。再结合一些技术手段,排除了一些完全没可能接触到嫌疑人的乘客,最后,得到了一份上百人的名单。理论上,这个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见过嫌疑人,应该逐人询问。但佟伟知道,这么小个案子,各地警方不可能派出警力做这些事情,只能他们三人亲力亲为。
不得不说,佟伟从警十余年所培养出来的直觉相当灵敏,名单里靠前的几个人都是接触过北天的,第一个人更是和他接触最多的苏瑾。如果顺利的话,顺藤摸瓜就能抓住北天的行动踪迹。但是,北天的谨慎出乎他的意料,也给这次追逃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追逃就是这样,当你看到胜利在望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鸡飞蛋打。当你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的时候,往往下一个转弯处就柳暗花明。对负责追逃的刑警来说,耐心非常重要。
而佟伟,恰好是一个很能沉得住气,很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