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笑了笑,眉眼弯弯,让人异常的舒心。可是,我站在那里,却始终不能忽略空气中混杂的血腥味道。
而就在这时,古千草忽然又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说不出的感觉,他说:“你要找的东西,明阳宗没有,我也没有。要想知道的话,除非,你自己去问冷天月,或许他会告诉你也说不定。哈哈。”
我似乎听到冷凝霜叹了一口气,她慢慢的走向我:“玉儿,你长大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仰着脸看她,看着她深沉的目光,感受着她指尖附在我脸颊上的冰凉。
我脱口而出问她说:“娘,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也不知道我问的为什么到底是什么。
但我就是问了。
这么多年了,回首,往昔的一切茫然而遥远,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今日。当年的隐剑山庄,还有现在的天月教,虽然这些都离我很近,但我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外人,自从没有了隐剑山庄,我所经历的一切几乎都是莫名其妙的。
那些不经我反应的,就好像早已预定好了的事。就像当年的师父,就像遇到了冷凝霜。
冷凝霜的指尖触碰到我脸颊的那一刻缓缓的收了回去,她看着我:“玉儿,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柔和了下来:“玉儿,虽然你已经长大了,但你究竟还是不懂的。这江湖上的事,你能理解多少呢。爱也好,恨也好,你又见过多少呢。”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又或者说我没有办法回答。
江湖上的事情,我一直都不太明白,有时听那恩恩怨怨,报了又报,就像一个巨大的无止境漩涡,扯的人喘不过气来。
“有些事情,不仅仅是需要时间就能明白的。”恍惚间冷凝霜似乎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古千草在一旁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冷凝霜!你够了!什么理解不理解明白不明白的?!弑师夺位,你以为除了你就没有人知道吗?呵,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罢?当年冷天月可以为了八脉心法逼的清风谷在江湖上除名,今日的你也可以为了涅凰剑而不择手段,隐剑山庄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们天月教不把江湖搅的一团乱就不罢休吗?”
他又将目光转向我,慢慢露出微笑:“琦玉?呵,真是……”他表情奇怪的看了我一阵,目光忽然缓缓低了下来,出乎意料道,“慕容玄在我手里。”
我紧盯着他,又下意识的去看冷凝霜。
冷凝霜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古千草,眸底如深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隐在那面纱之下。
“在七岩山。我从萧萧那个妖女手里将他劫走后就将他关在那里,不过,至于他现在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七岩山在哪里?”
闻声古千草抬头只是对着我笑。
冷凝霜忽然走到我面前,挡住古千草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走罢。”她看着我,背对着古千草道。然后她缓缓握住我的手,握的很紧。
等到古千草踉踉跄跄的离开,我看到她眼角又弯了起来,如同新月。
屋外的残阳也最后轻轻一跃,隐在了山涧。
同那残阳一起隐去的,似乎还有一抹从院门口消失的衣袂。
我摸出那日在茶棚那位温长老给我的东西,那是一块逼玉坠,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而在这玉坠的最下面,有一个很小的霜字。
“这个……是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她接过那块玉坠,看了许久,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却能看出她并不像当初温长老所说的开心。她抬头看我,又说了当日说过的话,她说:“玉儿……娘只要你开心的活着便好,江湖上的恩怨,如果可以,娘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接触。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江湖上怎么说,都当是一句饭后的玩笑话。玉儿,你知道吗?在江湖,或许发生最多的事情,便是身不由己了罢。”
她抬头望着殿外,目光深远,就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却转瞬又不明白了。
“玉儿。”她又突然转过头,轻声唤我,表情像是回到了两年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你长大了。”她道,然后又一遍一遍的重复,“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
我听着她重复的话语,心中莫名的不安。突然间,就觉得她紧握着我的手忽然松开了,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
“我累了,玉儿。”
夜色降临,星月很快就掩盖住了暮色。
我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生了火。
拨弄了半天面前的火堆,又添了几根树枝进去,好不容易让火苗旺了些。
周围意外的安静,甚至一点鸟兽虫鸣也无。不禁抬头看到天幕上繁星点点,多的数不清。
冷凝霜倚在我身后的墙边,闭着双眼,应该是睡着了。她没有意识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一张脸苍白的有些吓人。
我慢慢让她靠着我,坐在火堆旁。
轻触间,她手指异常的冰凉。
我不禁去叫她:“娘……”
半晌,她依旧沉沉的睡着,只是无知觉的眉头似乎又皱的深了些。
透过火光,不知为何,只觉得夜色也似乎变的扭曲起来。
周围似乎有人,已经徘徊了很久了。
我继续拨弄着火堆,看着火苗时而奄奄一息,时而忽的窜上来一束,心中却是愈发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冷凝霜对我笑着的表情,她笑着对我说,玉儿长大了。
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者说,这种感觉有些难以言喻,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惘然。
恍惚间,就见她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却是那个温姓的人让我交与她的那个玉佩。月光下,那玉佩呈半透明的颜色,上面还有几道鲜红,如同血丝。
玉佩坠着的流苏缠绕在冷凝霜的手指上,我正拨弄着,就听到身前传来的有几分迟疑的声音。
“教主?”
这个人悄无声息的,我竟没有察觉到他什么时候靠近我们的。
抬头就见一个浅衫男子,对我微微点了点头。而冷凝霜依旧闭着眼,我轻轻摇晃了她一下,她这才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却听叮当一声,手中的玉佩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冷凝霜慢慢的将它捡起来,对着我弯起眼角,露出微笑,然后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那个男子。
我似乎觉得每当我遇到她时,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在笑,让我捉摸不透。
她对那男子道:“你查的怎么样了?”
那男子似乎有些避讳我,并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手掌,就见上面有一对铃铛,用绳结系串着,上面还有隐隐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冷凝霜看着那对铃铛,看了很久,很久都不发一言。
微风细细地吹着,树叶沙沙的响起来。
火光摇曳,树影倾斜。
“他什么也没说是吗?”半晌,冷凝霜突然叹道,然后她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但不管如何,长安这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次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罢。”
男子与冷凝霜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冷凝霜却又将眉眼弯了起来,黑色的衣襟和发丝在风中微微嫳屑。她缓缓道:“而且,明阳宗此番费劲心机的想要请君入瓮,也应该是知道什么了。”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
冷凝霜道:“这几日,你们就不要跟着我了,我想独自走走。”
“是。”听到这句,男子似有些差异,但只是点了点头,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冷凝霜便转身看着我,我突然察觉她似乎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处理事情。
“玉儿。”她唤我,意外的问我道,“长安繁华,你去玩过吗?”
我摇头。她便道:“那明日娘带你去罢。”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睡罢,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夜色渐深,寒露微霜。这样的季节,深夜还是有几分寒冷的。
我看着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似乎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场武林大会,但好像又不是。可我却没有忘记我是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是为了找慕容玄,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
可在见过古千草之后,冷凝霜似乎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没有向我提起过我慕容玄,也没有要去七岩山的打算。
门前摇摇欲坠的明阳宗的牌匾,终于在不堪负担中掉落了下来,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吓了一跳,但看着冷凝霜沉静的脸,加上深沉的夜色,终于在不觉中睡着了。
我梦到郁清,梦到夙茗,梦到莫离,梦到小时候嬉闹的日子,梦到冷凝霜疲惫的对我说,入这江湖,便身不由己。
我想说我什么都不明白!可再睁开眼,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