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面汤入胃,一股特殊的清香留在齿间,的确美味。安子木看着舒正浩,实力很强,这是他对舒正浩的评价,不比孙兴师兄弱。
“舒山主,能否请我等去书坊欣赏一番?”李昊始终没有称舒正浩为太守,是因为在他心中更加看重舒正浩山主的身份。
“大殿下既然开了金口,若是鄙人再婉拒显得不识时务了。”舒正浩微笑道,“水泽巷。各位大人也可以前去赏光。”
一礼部官员顿时起身恭维:“能一睹舒大家的真迹此趟真是不白来。”
“早就听说舒太守书法天下一绝,还未有幸一睹风采,今日总算可以一见了。”随行官员拱手一礼,在长安,舒正浩的书法可是一字千金,也只有一些富贾高官能够收藏一幅,这些人根本就没资格见到。
水泽巷位于洛阳城最穷的地段,平日里游商小贩也鲜见。一行人感到水泽巷,巷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屋内的灯火,星星点点,彻夜不熄。
荣德堂、荀斋、闲堂、静笔斋……一间间书斋列在左右,延伸开来。一群人跟随着李昊往巷道深处的小憩斋走去。没错,小憩斋正是舒正浩的书斋,自然众人都往那边赶去。
“小安大人怎么不跟上去?”舒正浩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还站在原地。黑夜,舒正浩的视力更加弱了,不过他辨人并不是靠视觉。
“哦,我不懂书法。去凑什么热闹。”
“书法之道,并不存在懂或不懂。只要你能从一幅作品中感觉到一丝体会,能感觉到书法之人的心情,便是入门了。”
“半间听雨?”安子木随意瞟到巷角的半间残破的书斋,眼皮一跳,连呼吸都紊乱了一息。隐藏在他额头一直沉寂的金珠,在此刻有了一丝颤动。“舒……舒大家,不知是否可以容许我去那边看看?”
“这个自然,不过有些书斋主人并不喜欢有人打扰,小安大人可以去尝试一番。”
“多谢了。”
舒正浩挥挥衣袖,示意安子木过去。黑夜中,水晶镜片在移动中闪过一丝光亮。“希望这次没错。”一声怪鸣掩盖了轻语声,模糊地只有舒正浩自己能听到。
“请问有人在吗?”半间楼灯火亮着,安子木显然问了个无聊的问题。纸窗烛火一颤,没有什么动静。“请问……”
“吵死!”书斋内传来一声怒喝。安子木呼吸一滞,沉默了片刻,直接推门进去。半间楼果然很狭窄。一张桌,一烛台,老者伏案执笔正在临摹什么,墙上四周皆是字。听到背后响动,老人惊讶地回过头,满脸惊怒。“谁!谁让你进来的!?”粗布麻衣由于过激的动作擦到了砚台中。
安子木没有回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中间木板上的那个大字。
滴答、滴答。
下雨了?好像是。
“混小子,你……”老者拍案怒起,险些将手中的大笔直接戳在安子木脸上。“不对劲,怎么回事?”老者执笔落地,满脸惊色地回望过去,木板上的大字开始出现变化。
木板上的字开始模糊起来,如藏在雨幕后,若隐若现。老者微眯着双眼,双手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笔,“再模糊点,再模糊点。”麻衣老者执笔飞驰在尺素上,双眼迸发出从没有过的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板上的字。
安子木脑海中汇来无数金色光线。额头的金色珠子飞快地旋转着。金线如雨,开始牵动着安子木体内的灵力运转着。
麻衣老者的手越写越快,桌上的尺素早已糜烂,老者完全是在桌上不断推演。汗滴如雨,老者眉头紧锁。“差一点,就差一点了。”老者完全处于忘我的状态,不断地喃喃自语,“还差一点,差一点,到底哪个地方出问题了……”
安子木额头的金珠开始出现了异变,一个奇异的符号没入雨中,犹如蹿入水中的游鱼,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无字经——长生不死篇
厚德载物,长生不死。
金线开始黯淡,一切归于平静。金线浮出安子木体内,在他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根根金色条纹。
“呼……还差点……一定可以找到的!”麻衣老者瞳孔一缩,看着木板上的字逐渐清晰起来。
“啪!”笔杆断,老者昏厥倒地,嘴里还呓语着:“差一点,差一点。”
“怎么回事?”舒正浩破门而入,看到仰面倒地的麻衣老者,将灵力灌输到他的体内,“这是什么情况?”
“正浩,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刚刚苏醒的麻衣老者惊喊道,“长生无字,无字长生,这是师叔看得最模糊的一次。天意啊,天意。”
“小安大人,你先离开吧。”舒正浩歉意道。
安子木点点头,心里反复着“无字长生”一词,世间,真的有长生吗?
“不,他不能走!”麻衣老者簌的一下站起来,攥住安子木的肩膀,“一定是你,你可以触发无字经,一定可以再试一次,来,快点,再让它显化一次……”老者手足无措地四顾着,拿起那支断笔。
“无字造化,各安天命。师叔,醒醒吧。”
麻衣老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造化……造化……为什么。正浩,带着这位小友回去吧。刚刚是我失态了。不管这位小友是否得到无字经,都是造化,抢不来,也抢不到。是我执着了。咳咳。”枯手上多了一摊暗红色的血液,老者不经意地将其化去。
“师叔……”
“回去吧,没事。师叔这一身的伤你还不知道?死不了。”
“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舒正浩歉意道。
“正浩,不必自责,还有这位小友,今天我很欣慰,是这几十年没有过的兴奋,我看到了,至少我看到了。”
“小安大人,我们出去说话吧。”舒正浩站了起来,和安子木退出半间。
“很抱歉,我无法做到。那前辈说的很对,那经文是残缺的,所以推演不出来。”安子木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他没有把金珠弥补经文的事情说出来。
“我不是说了吗?无字造化,各安天命。这本身就是无字经的总纲,谁也改不了。”舒正浩摇头道,“若是长生之道人人皆得之,岂不是有违生死轮回?”舒正浩停住脚步。“希望今天的事小安大人切记不要传出去,不管是否……切记切记。”
“明白。”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若是让人得之有可以参悟无字经的木牌,必定惹来杀货。
“舒大家,请问什么是无字经?”
“无字经,传说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先天孕育出来的逆天法则,由于传说中无字经根本无字,故名无字经。相传内分长生、万法两篇。至于万法,也只是一些偏门杂书上有所提到,而长生,确实真正被人传承过。据我了解,上古先秦便有。至于师叔房内的那块木牌,是东晋书圣王羲之老祖飞升之前妙手偶得,一直秘而不宣之物,就连当年他也不曾参悟出来。”
“长生不死,谈何容易。就算你能长生,百年之后,物是人非,那种寂寞如雪,相比也是痛苦的。”
“哈哈,小安大人倒是想得开。长生不死,谁不想?当年的秦皇、后来的汉帝,哪一个不想。不过没有一个如愿的,反而那些超脱生死的达者,能够得以飞升。”
滴答,滴答。春夜喜雨。
“唔,下雨了。”
“嗯,下雨了。”安子木回头看向半间楼,有些怅然。半间听雨,不知今夜达者是否能入眠。当然,若是能安然睡下,也就无碍了。
远处人影幢幢,飞奔而来。舒正浩从一旁的书斋内借来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安子木一边,等待着那些人来。
“如果我告诉你,小憩斋内的书作都是后辈仿的,你怎么看?”
安子木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影,一个个以袖遮头,微笑道:“不懂啊。张三写的也好,李四写的也罢,只要入得小憩斋,那便是舒大家写的。”
“哈哈,好一个不懂。”舒正浩喃语道,“其他的我不管,但对于我的作品,向来是个小气的人。所以,每作一幅,就毁一幅,那些所谓个舒正浩真迹根本不存在。”
“哦?那上呈的奏折呢?”
“喏,荣德堂的小后生代的笔。”
小憩斋,原来舒正浩是个“小气”之人……
雨绵绵,密密地斜织着,夹杂着众人的恭维声。
“今日一见舒大家佳作,真是精神为之一振啊。”
“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真是笔走龙蛇,落笔惊风雨!”
……
只有这雨,轻抚在青色瓦砖上,顺着檐角,落下。滴答,滴答。不会溢美之词,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