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家伙早早地洗好,乖乖地爬上我的凉席,一人一把扇子,扇凉风,驱蚊虫。当然,这等优待完全是奔着听故事来的。我不仅讲了好些话本里的,还把和金鱼君一路的一些有趣的经历,编成故事讲。
听故事的,枕着别人的故事,睡得更香;可讲故事的,回想自己的故事,长夜难眠!
愿死别两相忘,勿生离两相望!
要是隔了生死,就没了盼头,可这不生不死的吊着,我心焦虑啊!
幸好六月底,早生嫂要到镇上给姐弟俩买布缝新衣裳,顺便把家里积了一个多月的鸡蛋卖掉。为赶早,天不亮就爬起来,也没什么好打扮的,洗把脸,就挎了一竹篮鸡蛋和早生嫂生生走了一个时辰的路!
买卖这回事,我也熟,帮衬个手,一会儿就卖完了。
“阿书,我的衣服,你穿的不是太合身,我们到街东的店里,也给你扯条布,做两套裙子。姑娘家,穿这么老气不讨巧。”
早生嫂为我拍拍肩膀上的灰,语气很是柔软。
“嫂子,白吃白住已经够麻烦的了,哪还能让你们破费?”这多不好意思啊!其实天气越来越热,我也甚是想要件凉快的衣裳。
“哪里的话,小秋和小冬跟你后面认字,可是承了你的大恩情,就是家里穷,送不起他们上学,两个孩子学点字,以后到镇上的铺子里当个算账的伙计也好,阿书,你就别和嫂子客气了啊!”
“那谢谢嫂子了!”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再捂下去,非长痱子不可!
刚挽起早生嫂的胳膊,要往街东去,三个小流氓光个膀子,挡在面前。
“哎哟!小娘子生得好俊啊!”当头的一个黑溜溜的,五大三粗,这牙一呲,我的胃开始闹脾气了,你这是长了多少年的牙垢啊?!我望了一眼,只得向上看,那快长到一块去的两条眉毛,稍微能下眼了。
“你们要做什么?”早生嫂举起竹篮,挡到我前面。
“走开!”痞子头一把推开早生嫂,凑到我面前,“小娘子跟我吧,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手掌大,就能乱推人啊!何况老娘是爱吃甜的、辣的、酸的、苦的,轮到你置喙?嘴太尖了!有口臭!
“各位相亲,救命啊!我与这无赖无冤无仇,他却要污小女子清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喊边哭,小东西,老娘赖在地上不起来,谅你也不好下手,再说这里人多,我就不信没个爱凑热闹的!
“相亲们,救命啊!我是许了亲的,夫君出外谋生三年,我好好的等他归来。可这地痞无赖,不仅打伤我的姐姐,还要强迫小女子!”
早生嫂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就是傻愣愣地把我望着,哎!真是老实人,说句谎话不会死人的,但是说句真话就会死人了,不说话也好!
人群是越围越多,嗡嗡地议论开来,但就是没个来主事的,痞子一脸无畏,甚至蹲下来,要来摸我的脸了。突然一道朗朗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实在有辱圣贤之道!”
莫不是江湖豪杰?连忙转回头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青年,梳着儒生的发髻,面相生得秀气,可是骨架子不大,手里没有刀剑,身后没有扈从,大哥,您喊着玩呢?
“滚开!大爷就是看上这小娘子了,关你屁事!”痞子直接啐了一口。
“朗朗乾坤,岂容你等无视王法?”
大哥,我都哭喊半天了,也没见个王法的影子,怎么,你一叫就灵了?
“哼!老子站在这,老子就是王法!”
看吧!王法这玩意儿也不应你!
三个痞子伸长个手臂,捏捏手指,看架势要展示痞子王法了。我不禁微微眯了眼睛,大哥,您还是去乘凉吧,伤了身体不好!
谁知青年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作了一个揖。
“在下乃是孟府的西席,不知这位仁兄要与我讲什么王法?不妨到孟府来吃杯茶水再叙?在下一定好生招待!”
哎哟!有后台?不禁认真地打量青年,文质彬彬,笑容笃定,手指虽然白细,但整个站姿很是利落清爽。
“你真是孟府的人?”痞子微微后退了半步,开始犹豫。
“这腰牌,这里还有人不认识?”阳光下晃过一个朱红的物件,逆光里,实在看不清何方神物,只知道痞子的气焰刹那间被收了去。
“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还望先生莫怪!”乖乖,这孟府什么来头,连一个教书的都可以打名号?
“那你与这位姑娘的误会……”
“是的!误会!误会!”痞子连忙哈腰,“姑娘,对不住了,一场误会!”说完拍了两手下的手臂,三人就闪进了人群。
“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骨碌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对青年感激一笑。大哥,你的王法好使啊!
“姑娘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余某告辞!”
呃……这就完了?那个大哥啊,你家孟府究竟什么来头啊?可有几国的消息,可有皇家的门路?望着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我无限惆怅!
同早生嫂打听,也只是知道这孟府是青林的大户,一个卸了甲的老将军,回归故里,做些兵器生意,后来儿子承了父业,在乡下的镇上建了别院,还叫孟府。孟府很有钱,十里八乡的路、桥都是孟府出资修的,名声好。
名声好,也不至于让流氓地痞害怕吧?奈何早生嫂也道不出其他了,我也就暂停了刨问。不知道孟府的院墙高不高,回头去窥一眼。
进了布庄,早生嫂拉着我让我随便选,在如此热情之下,我摸完了所有的布料,问清了所有的价钱,最后指了一匹淡蓝色的碎花布料。想着早生嫂那用手绢裹了几层的银钱,我这牙要咬得紧啊,挑不得,该将就!
我挑不得,可钱主能挑得啊,为小冬买了耐磨耐脏的粗布,就轮到为小秋的衣料犯愁了,小姑娘家,谁不爱花花绿绿的?谁不想穿得美美的?可这花样多啊,哪个才配衬?我跟后面点头摇头了很久,终于耐不住,借口眼花了,踱到门外吹风。
看这小镇上安宁的民风,怕是也不关心诸国大事的,但我和金金鱼这回闹腾得多风光啊,东乾城门不挂我,口里总要提提他们的皇子吧?于是,我又攥个劲,恨不得耳朵长个两尺长,这到哪能听到风好呢!
“咦,姑娘?”
“呃?”一抬头,这不是才救了我的孟府王法宣扬人么?这才一会功夫就又见面了,看来缘分不浅啊,这回不是空手了,人家手里拿着青菜呢!我这笑开了。“是先生啊,真巧!刚才多谢了!0”
“姑娘太客气了,在下余玄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余先生,叫小女子‘阿书’就可以了。”
“呃,淑?”
“是行书、书记、书札的书。”
“哦!阿书,姑娘家取这名字倒是很别致。”
“不及先生的‘玄音’深慧,‘老子’之学在于‘玄’‘虚’,万物生于虚,‘音’生于心。”
“阿书姑娘能识书?”
青年激动地把我望着,那表情真像是他乡遇故知!不过老娘卖弄到现在,可就是为了引你识得知音啊!于是我笑得腼腆了些。
“自小就识书了,先生在孟府教书,阿书不才,在余家村也教着几个学生。”
“阿书姑娘居然也授书?快别唤‘先生’了,折煞我也,叫我玄音便可!”
事实证明,共同语言这东西是多么的重要!这不?马上辈分就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