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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纤毫之重

1

在南都之日,闲暇时我还满怀热忱地撰写了一部偶记式的文字,有人竟认为是我对这座城池的污蔑,令我在愤懑中感到无聊,好像这座城市的往昔,甚至以前朝代的事也是主政者今日的政绩,这种不客观的态度使他们内在的险恶与丑陋表露无遗,我都不愿多提及,也罢。但显然那部书把我写老、写沧桑了。于是,出门闲逛也就成了我每日的功课之一。

我的画笔和诗艺也沦为社交手段之一种,以打发闲暇时光,识友或访友,都少不得动几笔,使别人在如获至宝之余,对我客气有加,我也便在人们的隆重礼遇里受之泰然。

我变得十分慵懒了,已经没有了一个诗者与画家最基本的勤勉,而我甚至觉得放弃笔砚的日子,比我沉浸于其间更为轻松快乐,但我发现这是怎样的一种轻松啊,当你从慵懒中还感觉到快乐,就离堕落不远了。

在这样一些日子里,我甚至可以放弃思想——放弃思想所带来的沉重与痛苦。我像一件空荡荡的衣衫,在尘世飘扬,像一个影子在地上经过,既不寻找,也不失落,而把生命从衣衫里退出,把灵魂抛弃给影子,这是多么的危险呀!我感到自己是在堕落中沉沦了,我甚至不想返回纸张和笔墨。就这样像一枚树叶,疾速从枝头滑降,归为泥土,或是交给火焰?我心有不甘哪!我还诸事未了,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开端,我要挣扎着自救,我知道只要自己勤勉就还有救。以便在新的日子到来时,做一个新人。

南都的古迹我去了不少,甚至没有遗漏南唐建都未遂的破落遗址皇殿侧。李后主留下了那么多蕴藉风流、凄婉悱恻的词句,而留在南都的这所未竟宫殿其坍塌与破落程度远在我的想像之外,那断壁残垣和朽梁柱基,充满了废墟的暗示,如同在证实着一座古老城市的疲弱与萎靡,使南都人的自信大受挫伤。

残破的皇殿遗址像是上天曾经试图将南都推向帝国高端的一只手掌,却又无奈于一种巨大的阻挡,它只有在停顿中倦怠、松劲和萎靡,直至成为荣耀与梦想的废墟。任由衰草和鼠猫蹿梁其间,让贼辈与苟且在里面衍行,而又被曾经光荣的破布遮蔽。皇殿侧便成为南都人口头不谈之事,更不将它作为名胜古迹为外人道。

皇殿遗址是南都的一处隐疼,一只残损的手掌,一块破布或伤疤,它甚至应该是让人不计成本地扔下万千感叹的地方。可在它跟前,只有乌桕树林里的几声鸦鸣,偶尔填充一下与皇殿相比的巨大空落与缺席。

事实证明,南都不可能成为都城,但南唐迁都于此虽没有留下一座完整的宫殿,却留下了一个皇城的情结和浩大的梦幻。使它总会暗生与放纵一份狂放不羁的激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发一场与真正都城的对抗性冲动。

在南都我甚至觉得自己也处在幻象里。

寺庙是信士的幻象,而一座诗名远扬的阁楼,也不过是一个落魄文人的幻象。她眉间的朱砂,唇也的美人痣,小小的****围绕的****,肚脐和****,嫩白大腿上隐约的胎记,是僧人对观音的幻象。我——或者说诗者乃至画家寅,则有可能是南都土地尘埃里葡伏爬行的一只蚂蚁的幻象。

蚂蚁不会幻想成一个人,却有可能将一只鞋子幻想为一座宏伟的宫殿。

王府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他在之物,是南都人心中的幻象,我因能在里面出入,也成了幻象里的影子。但充其量是一丝偶入其间的鸟影——我不属于王府,它只是我在南都存在的一个假证。

2

当宁王豪看到寅的《逸书》手稿时,仍没有对他失望。

《逸书》是寅在宁王府为清客时所写的另一部书,文字感觉混乱,有点像白日梦幻者的呓语。是部证伪史实、诘难艺术、声色恩宠与人文真相、堕落与叛逆之着,寅的心境与状态却是真实写照。这是个灵魂与南都最为接近的文人。

这是一座气若游丝而又不甘屈从于命运之城,这是一座沉浸幻想和现实困顿之城。寅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尽管他呆得磕磕碰碰,心里疙疙瘩瘩,明里暗里也深感受到存在的危险,但他没有源于内心的惧意,潜意识里还喜欢这种惊心动魄又气若游丝的生活。

在宁王府的收藏中寅还看到刻于竹简上的上古诗篇、卜辞和《春秋》残片。这使他激动,他感觉南都是离古代世界很近的一个地方。

他白天饮酒、见女人就腿软,早上做白日梦,晚上咏诗,颠倒日夜。

这样的日子活得虚幻,只有到杏花楼见到娄妃,才感到真实。

虽然寅是宁王府专门请来教娄妃绘事的,但此时寅去教娄妃习画都几乎成了禁忌。

一个风流才子,一个绝色美人,这中间的距离是宁王,一个野心勃勃的英雄。他的不快或一个暗示,都足以成为阻绝一个才子和美人的鸿沟。

他甚至知道这个暧昧的才子与娄妃的关系或许不仅灵魂的接近,还有别的什么,足以令他欲除之为快。清除一个懦弱的书生,就像捺死一只蚂蚁,但他觉得这只性情的蚂蚁还有那么点本事。比如他读到的《逸书》,就再三赞叹。甚至认为他能留一位这样的才子在南都是一种庆幸。

一个真正的才子不是代有人出,能够相遇就是幸事,能够同在一个地方,成为熟人、朋友、更是幸中之幸。豪是这样看待寅的。同时,他又为自己有这种认识和眼光而感到自得。不要说帝国的赫赫藩王,在数不清的朝廷与地方官员中,又有几人能具备这种眼光和胸襟。从识才和重才上,最能看出一个官员是人物还是草包。豪觉得自己是有王者胸怀的。

寅在南都,实质上是南都有幸,而不是寅有幸,这是历史的判断。正如王勃赋诗滕王阁,有幸的不是那个落魄少年才子受到礼遇,而是滕王阁得以代有人瞻。豪期待寅能在南都写出一流的文字,画出传世之作。他相信自己正在创造历史,而作为同时代注定名垂青史的才子寅就在他身边,他用剑创造与寅用笔创作的一切,都是对一个伟大世界诞生的伟大投入。

他由此而欣赏并赞叹寅在南都留下的所有诗文、绘画,称寅是一件银器,会越擦越亮。他甚至关心他的谈吐和言论。如果他不关心,若干年后肯定有人会研究。对此,豪深信不疑。他亲自过问阳春书院对寅款待的情况,一再表明要用最好的待遇让寅能在南都留下更多的笔墨。他支持寅那部看似偶记和游戏之作的撰述,写吧,让他尽情地写。对后世而言,没有文字,就没有历史。他的笔是上天赐予的,他书写的每一个字,在后人的眼里都是我们存在的依据。而我们常人即使写得再多,也留不下来。这就是一个得到天意眷顾的人的价值所在。豪对阳春书院主持说:文人嘛,都自恋得很呐!没有一个不认为诗文是自己的好,字画也不例外。在这上头,十个文人九个瞎。哈哈,天下哪有那么多好文好字儿啊——没有的事。

但豪特别提到寅,说:他的东西好,是实实在在的。

阳春书院主持听得很兴奋,也认为自己是天降大任,他定期向宁王报告寅的一举一动,同时对寅的某些看似出格的行径也透露出不满。原以为这种不满会使宁王更感兴趣,不想宁王却大度,在这种大度中甚至还有对宁王自己的说服和一点点对有才之士的偏爱或利用。

阳春书院主持能够领会宁王的心境。他是趁寅外出之机,将视为大逆不道的《逸书》手稿偷来给宁王看的。宁王看过之后,要他原封不动放回寅的书案上。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让他有了戒心,快去。

阳春书院位于城南,距西大街的王府还有一些路。

管家卜亲自驾马车把书院主持送走。

这天寅郊游,被意外的秋雨淋得像只落汤鸡,撂脚钻进了洪恩桥头的酒家,屋檐上挂的一块木招牌,又破又旧,很不要脸地在风雨里招摇,上面却是“香如故”三个字。

老板热情,像前世的亲戚,又是一副要借钱的样子。客官,来些卤牛肉和上好的李渡酒吧!你瞧我门前那口锅的卤汁,熬了三百年呢,当年洪武皇帝也吃过这汁里卤的牛肉哩。

寅这时才闻到卤香味,一边擦脸上雨水,一边点头。嘴里却道:那我就尝尝是不是香如故了。

还能骗你吗,客官。老板便吩咐小二切肉上酒。乐颠颠的。

寅拣临窗的干净桌子坐下,再看窗外东湖,浮在湖面上的百花州仿佛让阴雨逼得局促而狼藉。洪恩桥已显颓废,洪思二字漫漶得不成样子,该桥建于洪武年间,后人偏说是康熙朝,由他吧。反正当时寅眼里的这座桥上的残破之处犹如岁月的伤口,桥在风吹雨打下显出一种宿命般的苍郁与悲凉。

寅念叨:香如故——香如故——,使想起陆放翁。

这废弛郊野的路

被一座桥的伤口取消

而人在旅途,从伤口中绽开的梅

正疼在吾心深处

暮色怎能为它止痛

风雨又怎能把伤口包扎得住

春天的待遇,将它排除在外

却仍受众目的嫉妒,不就因为它是梅吗

即使被无情的车轮和脚

碾踏为泥。它高贵的香气

也会在尘埃中骄傲地飞舞

——《卜算子·今译》

客官,酒菜来了。不是小二招呼,寅仍在放翁的词和自己感怀里发愣。

3

你是不是去过皇殿侧?

唔,去过吧。

噢,这就是了。

那次我在从皇殿侧返回阳春书院的路上,竟被一个陌生人拦住。

他先是颇为礼貌地跟我打招呼,我还以为又遇到了慕名者,便也客气地点头拱手,他在确认我是画家寅后,即朝路边两个佯装干杂活的人示意,不由分说便遭强蛮地挟入一条寂巷,随即蒙上眼,连拖带拽,拐弯抹角,进一院落。

有人低语,很秘密地。

身子被推进堂屋,屁股按落于凳。还没容我缓过神来,蒙眼被揭开。我本能地叫:你们要干啥?我是寅,是有名声的王府画师!

显然我是因内心胆怯而虚张声势,试图让对方不要乱来。

我知道你是诗人寅,你的画名,我也仰慕已久。

这时我才注意到,明瓦漏下的光线里站了一个笑吟吟的中年汉子,略胖,白净,和气的样子倒似客商。将我挟进来的两人立在我身后。中年客商客气地为我沏上茶,并说今日能请到寅先生真是荣幸哩!我问:阁下是什么人?

朋友,中年客商不假思索地答道:绝对是朋友!你可叫我老纪,或纪老板。还补充道:我是你的崇拜者呐。

看着这个朋友加崇拜者,我苦笑:既然是朋友,我就不懂你们这样把我弄来是何意了?纪老板随口道:叙叙友情,叙叙友情嘛。

为打消我的顾虑和犹疑,他挥手叫那两人出去,但我知道他们没走远,只钉在门外,里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愈急于想弄明白对方的用意,纪老板愈是显得漫不经心,他只一个劲地聊诗画方面的事,间或问我与金陵乃至南都哪些名人有交往。尤其很细致地问了我是怎么认识大理学家且身份特殊的阳明君的。我说文人间的交往既简单又纯粹,我的朋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在欣赏各自的文字书画的前提下认识的,在一起所谈也无非是一种艺事文典而已。说到这里纪老板面带神秘地,据我所知,你来南都是身负有阳明君所托之事的。

我霍地站起身怒从心起,荒唐!

纪老板在一边嘿嘿地笑,好像为自己击中要害得意。我则感到好像落入了一张纠缠不清的网。

纪老板反而安慰我,别生气,你们文人的交往我明白是怎么回事,阳明君要你到南都为他办点事也属正常,只是不知事办得怎样了?

我冲着那张挂着琢磨不定微笑的胖脸道:根本不存在我为阳明君办事的问题!我只是一介文人,从不涉及政事。这是我处世的原则,他阳明君做官是他的事,跟我毫无关系,你们甚至可以去金陵打听打听我的为人,只要不被冤枉,我什么也不怕。

别激动,别激动。纪老板感到已入正题,更显得胸有成竹,他见我情绪起伏,自己却像没事般的,我并没有指责你和阳明君什么,你们都是大名人嘛,相互的交往还是可以继续,不要意气用事,坏了你们的感情。其实阳明君的理学也是深得吾心的,实在佩服得很。像你这样的名人,能够随意交往,实在涎慕得紧呐。

纪老板一张嘴很能说,他东扯西扯又说到了王府:南都人都知道,你是作为宁王的上宾请入王府的,宁王也是把你当做知心明友。你想必也知道,现在有不少传言说宁王在密谋什么大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对于这种问话我开始警觉,心想这是对方在下套,千万别往他的套里钻。为了排除我的顾虑,他还说,我保证,即使以后王府有事,你也没事。对此,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一个画家,宁王府请我来南都也不过就是看中了我的几笔涂鸦之能,让我教习绘事,我哪有什么荣幸能够攀附宁王来作朋友。你是把我这么个书画匠抬得太高了,我又怎么承受得起。至于宁王做什么,我想他做的总该是他作为王爷该做的事,我只知道饮酒作画吟诗而已。

纪老板见我口封得紧,身上看来也真讨不出什么想要的东西,便赶紧收住话:那么,啥时我倒真想索求一幅墨宝以作收藏。我松了口气,好说好说。

临把我“送”走时,纪老板再三交代,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他们找过我,只当这回事没发生,若有事他们会找我,我忙说诸位我和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事,也不欢迎你们来找我。纪老板厚着脸说,你不是答应赐我墨宝吗?我说:看缘分吧。

这桩蹊跷事让我堵得慌,难受了许久,总想找人一吐为快,觉得******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碰上了一件不清白的事,好像被人将烂泥糊在背上。

后来,我忍不住还是对雪姬说了这事,在南都我已将她当成真正意义上的红颜知己了,一次饮酒中也告诉了宋之白。他只是淡淡地说这肯定是误会,不要当回事往心里去。

雪姬和宋之白的反应虽各不相同,但都劝我别往心里去,的确给我受到伤害的心很大安慰。

可是,我的书房里此后还数次接到了飞刀留柬,都是要我三缄其口,不要乱说。

我也只有缄口不说,日子也就像以前一样平静了下来。我照常应约到王府或杏花楼教娄妃习画,偶尔也陪宁王饮酒、听歌、下棋、谈论艺事或其他什么,闲暇也闲逛,也去市井嘈杂处排解客居他乡的孤独,交的朋友圈子也略微大了一些。我甚至学会了语气很重多仄声词的南都话,尤其在酒肆茶铺与人交谈,一般人都将我当成南都人,这无疑给了我欣慰。

就在我已将那次蹊跷之事完全淡忘时,那个纪老板又仿佛从地底突然冒了出来。他照样客气有礼,说是来取我答应的墨宝,我发现这帮人的难缠,又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但他们秘密行事、见不得光,这使我感到一种来自对方的危险。我甚至想撕开那张胖胖的笑脸看看里面的本来面目。后来这一次,纪老板没问我什么,只是表白说自己是个丹青爱好者,一心想交我这个朋友,我一点也不松口地婉拒了。我心里说,我怎能和在阴暗里活动的人交朋友,哪怕他真是热爱丹青,我与他也不是一类人。

从此我有了更大的警惕,也有了应对一些意料之外的从容与心理承受力。

只是在以后的数月里,我遭到了三次神秘劫持,一次是在酒店,一次是在孺子亭,还有一次是在建德观。

劫持者都是将我蒙眼带到一个隐秘处问话,要点是围绕王府和阳明君,他们有的认为我是阳明君的间谍;有的认为我是宁王的密谋智囊之一,还有的认为我不是二者的人,而是不以明示的第三者中的人。第三者是谁?我问,没有人回答。

有知情人隐约向我透露,在我身上打主意的人不外有三。

一是东厂,一是阳明君,一是宁王府。

我感到自己无意间居然卷入了危险的漩涡,而且似乎不明不白就成了这个无情漩涡的另一个中心,这是连我自己也不敢承认的在南都所面对的残酷现实。

我觉得已没有了倾诉者,许多人都变得既危险又可疑。我想到惟有在这漩涡之外的雪姬,但又怕我对她的倾诉会把这个更为无辜的女子也卷进来,便异常痛苦和沉重。

雪姬是南都知府夏铁一的女儿,她常去娄妃那儿,自然我们也就有了相识的机会。有时她会来阳春书院看我作画,却并不染指丹青,且说只倾心于做一个观赏者。

她的眼睛是有磁性的,其目光不仅能够赏阅丹青,而且还能看透隐秘的笔意。当她一语道破纤毫的轻重时,我不得不以另一种眼光来看她。

那双若有灵魂的眼睛,有时就是你内心的一盏灯。

当世界黑暗,世人都沉溺于黑暗之时,一盏灯多么可贵。

小心呀!别让风把灯吹熄了。

4

寅停下画笔,把手搁到桌沿上,像粘在那里。

雪姬审视着寅的手,她想触摸它,手像睡着了,安静、祥和。它醒来就能够挥洒出迷人的笔墨之葩,就能让神奇之美从看不见的地方牵引而出,仿佛无中生有。这只手不大,应该说尚很秀气,五指修长而细致,甚至有点苍白,像一只白色的鸟,一件中看的东西。她细细地打量着这件东西,好像从中看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那只手如同被她的目光放在那里一样,慵懒中还透着一种乏力,却有着令她着迷的力量。造化借这只手为人们的眼睛找了丹青,上天是怎么选中这只手的,抑或是这只手如何触摸到了天意。

雪姬的心被这只手攫住了。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心在这只手的掌心里砰砰跳动,像是包在柔软光滑的丝绸里。她似乎能感到丝绸般的手上的温热。她微微闭上眼睛。当她再把目光投到那个位置时,寅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挪开,她看到了风一般的衣袖。

画纸上也有狂风卷过的痕迹。寅竟将那幅画毁了,雪姬知道他不情愿为胡世安作画。

她这次到阳春书院来,发现寅的心情很糟。在明显的焦虑不安中夹带着无法控制的狂躁。

雪姬从寅的眼神里看到的是让她心痛的脆弱。她觉得在南都的环境里,寅有被毁灭的危险。数度的劫持,已证实各种势力都试图从寅的身上找到攻破南都的脆弱缺口。

她要拯救寅,她提议寅找她父亲谈一次,却遭到了寅的断然拒绝。

拒绝的理由是,南都知府夏铁一对宁王府本身就抱有看法,虽然他不是阉党的人,也和阳明君没有太多过从,但秉持着他对朝廷的耿耿赤诚,他一直都试图努力使宁王府不产生异动,让南都保持安定。他明显知道宁王异动的后果,便是被朝廷大军的剿杀,他不希望南都流血,如果寅将遭劫持的事告诉夏知府,不明摆着是证明宁王府有秘密,或者说是对宁王的背叛吗?他不想卷入其中,自己原本就是清白的,那样一说反而不清不楚了。

但,缺少有力可靠的官方力量所倚,寅又觉得那些暗中的劫持者对他始终构成威胁。为此,他动脑筋通过蕊夫人向西江按察使胡世安透露了一点求助的意思,胡世安没表态,反而提出向寅索要一幅丈二精品画的意思。寅看出胡世安趁火打劫的嘴脸。

那幅画,他画了几次,都搁了笔。心里堵,画不下去。

雪姬就差没提出要他离开南都这块是非之地,她为寅担心。

寅察觉自己刚才狂躁毁画的举此有些失态,恐雪姬不安,朝她强示微笑,说:没事,我重画一幅。

他铺纸的手却被雪姬拦住。你能为自己画一堵墙吗?墙?纸上的墙是靠不住的。生活里的墙又常常是个影子,你一靠它,自己也跌入了影子里。

影子和影子,有时也就是墙。或墙上的内容。寅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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