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电话，小花，我先领人哈尔滨。看看六彪子那边好处理不，不好处理的话你再过来，要不然就先回大连吧你。”周远途在车厢里换了套衣服，对着在门口蹲着的小花大概叙述了一下。开着一辆面包车离开了。
另一方面，姜老五在酒吧阁楼里，手指颤抖着往身上涂抹红花油。一旁一个矮小干瘦的男人面漏寒光，但是见姜老五没有说什么就只是叼着烟静静等候。
姜老五擦完药膏，看了看身旁这个刚刚到肩膀头的中年人，满地的烟头。
拍了拍裤子，用脚将泛着红光的烟头全部踩灭。“天亮了跟我一起去哈尔滨吧，这些年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许立国，咱们合伙多少年了？”
“十几年了吧，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碰见的那天吗？”
“额，别提了好吗？”面色冷酷的矮个男人面色柔和了一些，手中的烟已经掐灭。姜老五时常用当年的偶遇当做调侃，十几年来，二人不段唏嘘当年相遇的唐突，却又从内心感谢那一次的相遇，正是那次相遇，丹东市这个边境小城，迎来了两个真正意义上的江东小霸王。
大约十七年前，还在吉林省敦化市生活的姜老五已经辍学在家，时值古惑仔电影刚刚传入大陆，东北的小录像厅都在循环播放着陈浩南等人的骁勇战绩，又逢港台三级正值鼎盛时期，使得姜老五那一批十几岁的孩子，开始向往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跟八十年代，那些看着金庸先生作品的人不同，一种是宣扬侠骨柔情，当代大侠，另一种只是单纯的暴力，欲望。若是说八十年代像四爷那样的大枭还是凤毛麟角，那么九十年代后，崛起的小势力就是蝗群。东北爷们，不缺血性，原本就是大碗吃肉大腕喝酒，加上值得效仿的暴力偶像，原本压抑在苦闷生活的年轻人一个个都闲不住了。
九十年代后期，年轻人的兴趣渐渐将从小型录像厅的热情转移到了游戏厅，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一是兄弟情谊，而是帮忙占机器，年纪不大的孩子们都叼着小烟摇着摇杆。那时候拥有一家游戏厅就代表着吃的满嘴流油，脑满肠肥。
姜老五也时常呆在这里，一个币子，玩一下午，看一下午，抽几颗白灵芝，就算是他人眼中的社会人了。
记得那天是上午，姜老五跟着几个小兄弟一起到游戏厅里打游戏，喝着健力宝，奢侈到极致了当时。其中的一个小兄弟家里在钢厂有点人，年末发得石林香烟，此刻还有存货，也就能偷摸拿出个半包，几根的。每天分上一分，使得那些平时抽着沙罗，大前门的孩子更加愿意融入这个群体，能喝上一口饮料，抽上一口好烟，美坏了。
姜老五一群人，父辈几乎都是光荣的工人阶级，那是工厂最辉煌的一段时代，平均工资差不多能够达到三十元一天，每个月九百多块的收入，而且是夫妻二人，这样人们更加感激国家为了老百姓做出的付出与贡献，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就能顿顿肉。
相对于八十年代末那种拜托爷爷奶奶辈分的放养在农村，九十年代，爹妈更喜欢把孩子带在身旁，也开始否定那种顽固思想的教育方式，变得自由，自主了起来。零花钱也多了起来，原本一毛钱一天买根冰棍乐够呛的日子已经不再有了。
一群人玩着拳皇九五，剩下几个懒得打的，在一旁跟着不认识的打三国。打张飞是不带吃大肉的，因为吃了就太小儿科了，一个币子能玩很长时间，能打能削的。
干了一把后，一起打的朋友跑去拉屎，姜老五就在那占着机器，抽着烟等着同伴回来。
这时候从门里进来个小个子，也就160左右，穿着蓝色帆布上衣，一双老旧回力球鞋，跟个校服裤子。黑色的大长裤线直至脚踝变得弯曲，显然是缝上了，看得出家里不是那么富裕。在柜台换了几个币子，就进来，左瞧瞧，右瞅瞅，人多的地方不敢去，走着走着就走到姜老五站的地方，看了看姜老五旁边没什么人，用手搓了搓下巴，自然而然的就扶住了摇杆：“嗨，哥们，有人吗？”
姜老五看了一眼小个子：“你要玩就玩吧。”说着就想离开。
“别啊，一起干吧，我自己干没意思。我请你，来来来。”小个子十分热情的说道，一边把币子塞了进去。
姜老五索性也就跟着玩，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必须贪便宜。
小个子选了个刘备，姜老五选了个关羽，进去之后第一关打诸葛亮，小个子就死了三次，那币子给投的，姜老五看着都心疼，但是也没说什么，反正也不是自己花钱。第二关打张飞，小个子上去就给箱子爆了，直接就给补血的大肉吃了，张飞BOSS出来后，小个子突然变得亢奋起来：“我草泥马，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嘴里念叨着，手上的摇杆越摇越快，卡擦的一声，抄作盘竟然被连根拔起，里面的电缆配线都暴露出来了，因为一台机器断电，电闸直接拉了，一群玩的兴起的，突然被打扰了，目光都瞅向了这个惹祸的家伙，姜老五在一旁点燃一颗烟，什么都没所说安静的站在旁边。
游戏厅老板领着一群岁数大点的孩子走了过来，还没等小个子开口，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小个子揍趴下了，看打的差不多都解气了，姜老五才拦住了一帮消气了的大孩：“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打出事情了，就完了，一看也不是啥有钱人家孩子，放过他吧。”一边从兜里掏出了几十块钱塞进了老板怀里，点了点周围的朋友：“你们兜里富裕的都掏点，以后我还你们。”一把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小个子：“走吧，别坐着了。”
游戏厅老板也没阻拦，反正维修的钱差不多都到了手，没必要死缠烂打。
出了门小个子一脸窘态的对姜老五说：“谢谢你奥哥们，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不用不用，我送你走一段，我怕一会再出来人给你揍一顿。”姜老五摆了摆手。
小个子小心翼翼的领着路，时不时往身后看一眼，这一切都被跟在后面抽烟的姜老五看在眼里。
过了一段时间，小个子突然开始呵呵呵的冷笑起来，鼻青脸肿的脸上布满了得意笑容。这令姜老五感到诧异，这是让人打傻了？怎么打成这德行还能乐出来呢？
“你怎么了？乐什么啊？”姜老五不由得出声问道。
“呵呵呵，算他们运气好。”小个子咧嘴一笑。
“怎么呢？”姜老五接着问道，让人打了算他们运气好，这是什么逻辑？
“你挺够意思，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奥。”小个子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看到我的裤腿了吧，平时我都别着一把甩刀，今天算他们运气好，要不然全得让我放那。”
“这么厉害？”姜老五顺着小个子的话问道，虽然心里一点都不相信，但是也没有说出来。
“我叫许立国，我在河东住，人送外号江东小霸王，知道这外号怎么来的吗？有一次我跟九十多个人单挑，全让我干倒了。根本没人打得过我。咱爹是开铁矿的，有钱。没谁了。”
姜老五差点就没忍住笑，强忍着听着许立国唠嗑。第一次见人这么能吹牛逼，九十多个人单挑，不把他粑粑打出来不错了，黄飞鸿也没那么变态啊。反正也没事，第一次碰到这么能吹牛逼的主，就一直跟着走，听听吹牛逼，打发时间了。
走了挺远，一座小平房前，许立国指了指：“我到家了，哥们，进来坐坐吧，喝口水再走。”
姜老五也挺好奇这么能吹牛逼的人家到底啥样，就跟着进去了，没成想，进去姜老五就后悔了，只见两个人在院子里骂，一个女人坐在地上痛哭。还有个一看就是脑血栓后遗症挺严重的老汉在那里直叹气，站着骂的其中一个人：“徐蛤蟆你痛快把酒钱还了，欠了快一百块钱的了，你还要不要点脸，怎么好意思不还呢?”
另一个女的一听这话直接掐腰骂起来了：“好啊徐蛤蟆，你有钱喝酒，没钱付房租？再不交房租，痛快滚出去。”
许立国看到这一幕，来不及解释什么，快步跑去将坐在地上痛哭的女人扶起来。将名叫徐徐蛤蟆的老汉领回屋中，在门口看热闹的一个老奶奶看见许立国进屋了，将姜老五拉到一遍：“小伙子，你是他朋友啊？”
“嗯.算是吧，怎么回事啊？”姜老五一头雾水。
“你还不知道呢啊？我跟你说一说。”一看还有人不知道许立国家里的事情，老奶奶来了精神。
“刚才坐地上那个，是他妈，是卖的，哦，你可能听不懂，就是小姐，以前在南方，找了个小白脸，后来被骗了才回来。”姜老五皱了皱眉头，要是现在的姜老五可能就生气了，背地里议论人太恶心，但是当时好奇大过反感，也就继续听下去了。
“那个长的挺老的就是许立国他爹，以前还行，自从知道他媳妇背着他偷汉子，就天天喝酒，喝成脑血栓了，差点就死屋里了，许立国内孩子背着他爹去市里的医院看病，房子也卖了，日子是越过越差了。唉，许立国那孩子不错，可惜了。”
许立国给爹妈送进屋里后，从炕洞里掏出点钱，能有个一百来块。递给了外面喋喋不休的俩人，拿到了一些钱的房东小卖店，也就撤退了，她们也怕那个脑血栓的徐蛤蟆厄他们。也不能往死逼。
看着那俩债主走了，许立国这才想起姜老五：“诶，哥们，进来坐。”
姜老五有点同情许立国，但是也没说出来。姜老五属于那种不太喜欢表露的人，什么事情憋在心里，比说出来要好受的多。
跟着进了屋子，姜老五丝毫也没有鄙视，坐在老旧的炕上，也不去四处打量，略显拘谨。
“你吃饭没，没吃饭吃点吧。”许立国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大铁锅那里。姜老五也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跟着走了过去。
一打开大铁锅，许立国有点脸红，铁锅里只剩下点玉米馍馍，跟点红辣椒大酱了。
“哥们，对不住啊，就剩这点玩意了，要不然俺俩出去吃吧。”许立国感到十分抱歉，毕竟姜老五帮了那么大的忙。请吃玉米馍馍好像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没事没事，我不是特别饿，我吃一个馍馍就够了。”姜老五连忙拿起锅中的玉米馍馍咬了一口“真香。”说实话有什么香的，玉米面都干涩了，跟沙子差不多。肯定不是什么好面。但是姜老五再没眼力价也知道，刚才那一百多块可能是徐立国家仅有的大票了。自己又不图回报，只能挑这种最不伤面子的方法来解决这事情了。
许立国看见姜老五吃的好像挺香，咧嘴一乐，也大口大口的嚼着馍馍。
吃完一个馍馍姜老五突然问道：“想不想真成那个江东小霸王，许立国？”
“想。”就这样，一个叱咤风云十余年的二人组，成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