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对不起’,一定是对我说的,我从不怀疑。
而我也知道,每一声‘对不起’,都是你对我最深沉的爱。
因为没能陪我白头到老,你觉得对不起。
因为没能死在我的怀里,你觉得对不起。
因为没能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你觉得对不起。
阿景,我的阿景。
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那便足矣。
这些年我们被人囚禁着,日子过得那样艰难那样残酷,可我的心里却时时刻刻都觉得幸福。
不为别的,只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能再感觉幸福了,就算看到我们的儿子好好的,看到儿媳妇好好的,将来看到孙子出生,我想我还是不会觉得幸福。
因为你已经不在了啊,我最爱的人不在身边了啊。
你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时候,我从未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是如此浓烈,已经到了你不在我便无法继续活下去的地步。
最初的最初,我以为我可以坚强,我可以活得更好,可以……
带着你的那份爱,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去爱我们的儿子和儿媳妇。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不能。
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我心底的石头落地了,最初我以为,那是我解开了心结的表现。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因为我万念俱灰了。
因为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才会突然一身轻松。
你有没有过那样一种感觉?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然后突然就轻松了,无所畏惧了?
如果你有过,你也会理解别人有这样的感觉。
慢慢地,江母似乎是站累了,又或者只是想要蹲下来和她的阿景靠得更近一些,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蹲了下来,伸手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阿景,你还好吗?”她低声地问,脸上挂着柔柔的笑。
阿景最喜欢看到自己笑了,他说过,不希望看到自己哭,尤其是因为他哭,那样会让他心疼。
所以她不要哭,即使内心已经鲜血淋漓,如同被人千刀万剐一般,她也还是要笑着!
墓碑上的照片是那样地从容淡定,不管面前的人是哭还是笑,他都是同一个表情,再不会开口说话。
江母蹲着说了一会儿,忽然悲从中来,眼泪就那样簌簌地往下掉。
然后,便是哽咽,再到低声而压抑地哭泣。
“阿景,我好想你……”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还剩什么。
每天除了想你就是想你,每天除了失眠就是难过,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再有别的情绪了。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这样,可是……
对不起阿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听话,想你高兴啊。
远处夕阳火红火红,漂亮得一塌糊涂。
只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越是美好的东西,消失得也越快。
江母笑着将自己的连贴到了墓碑的照片上,触感是那样地冰凉,再不复当日的温暖和柔软。
她的心也在那一秒凉了个彻底,也清楚地听到上帝在耳边说:“别傻了,你的阿景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她的阿景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去另外一个世界陪她的阿景吧。
此生无缘白头到老,来世我们也要再遇!
江驰聿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江母安静地靠在墓碑上,身体都已经冷了。
她的身边开了很大一朵红色妖冶的花,绽放的姿态很美,美得有些――触目惊心!
江驰聿只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呼吸困难,浑身僵硬。
他想要上前,却怎么都动不了,脚下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似得,竟然抬都抬不起来。
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除了那一滩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手里攥着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一直在响,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他没力气接,甚至于听不真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对方很执拗,他不接就一遍遍地打,直到他缓过神来,接通电话为止――
“喂……”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打电话来的人是孙启,一听他这个声音就知道肯定不对了,沉着声音问:“江总,你在哪?”
“墓园。”
孙启一听这个地点,顿时觉得后背发冷,声音都不自觉地变低了,“夫人在那里吗?发生什么事了?”
江驰聿没有回答,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就默默地挂了电话。
孙启的心中已经往不好的那方面去想了,他收起电话,转身叫了几个人,也匆匆朝着墓园那边赶去了。
苏子轻大概是打不通江驰聿的电话,都打到他的手机上来了,一接通就急急忙忙地问:“孙启,你知不知道江总在哪?”
孙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实话,如果墓园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怀着孩子,赶过去看到了不太好。
他一下纠结,苏子轻就更加慌乱不安了,“怎么了?是不是江总也出事了?”
“没有!”他立刻回神,安慰道:“太太,江总没事,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还在外面找夫人。”
“我打他电话没接。”
“可能没听到吧。”
苏子轻知道孙启是在安慰自己,也知道他如果真的不肯说的话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只好挂了电话。
顾长安和云笙歌一直在家里陪着她,看她挂了电话之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苏子轻一脸茫然地摇头,表情呆呆的,“我预感很不好,可是我打不通他的电话,孙启也不愿意告诉我。”
“没事的。”顾长安表情故作轻松,甚至还朝着他微微地笑了笑,“驰聿不会出事的,不然孙启也不会还有时间接你电话。”
“就是!”云笙歌也接了话,虽然已经努力让自己镇定了,可话语之间还是难掩焦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江驰聿怎么舍得让自己出事,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苏子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低低的,有些不真实,“我知道他会好好的,我只是怕……”
怕他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怕他会承受不了,怕他不愿意给我分担的机会。
云笙歌和顾长安自然也知道她是在害怕什么,只是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尽量安慰。
苏子轻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神已经不由自己控制,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肚子竟然隐隐地痛了起来。
起先只是一点点,她还忍得住,所以也就没有开口说,就那样忍着。
到后来那股疼痛越来越绵长,越来越尖锐,她实在是守不住了,额头和后背以及手心都开始在往外冒冷汗。
坐在她身边的云笙歌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手揽着她一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问道:“轻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有点痛……”
云笙歌和顾长安闻言脸色大变,尤其是看到她坐着的地方似乎有血迹弥漫开来,顾长安更是惊得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快送医院!”
云笙歌也是心跳加速,皱着眉头焦急地说:“她好像走不动了,怎么办?你抱她啊!”
顾长安原本就准备抱苏子轻出去,只是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了,他便故意装作为难:“我抱别人你不会生气吧?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也是情况紧急啊,我……”
“顾长安你烦不烦!快抱!快点!”云笙歌已经急得耐心全无,河东狮吼都要表现出来了。
顾长安低头去抱人的时候勾唇暗暗一笑,抬头又是一脸的无辜,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呐,是你叫我抱的,以后不能因为这个和我算账啊!”
“快一点!”
“我对你可是百分百忠诚的!”
“忠诚忠诚!你TM再废话我自己来抱!”
顾长安挑了挑眉,忽然觉得压抑了很久很久的心情在这一刻,无限放晴。
随后,他低头看苏子轻的肚子,默默在心底说:“小坏蛋,你要是出生了我一定认你当干儿子!”
江驰聿在自己的母亲身旁发现了一封信,写了一页多,他看了一遍,原本脑子极好的人,这会儿却是看了一遍之后只记得几句话――
这一生如此短暂,但幸好有你父亲伴我左右。
再珍贵的东西都没有身边的爱人珍贵,爱到极深处,就会如同从没爱过。因为,他就是你自己。
其实江驰聿是能理解自己母亲的这种感受的,因为他也正深爱着,爱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可是,纵然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看透了世事苍凉,不也还是有美好存在于身边吗?除了爱人,不也还有亲人吗?
说心痛,那是必然的。
说愤怒,那也是有的。
江驰聿觉得自己被情绪撕成了两半,一半痛到无力承受更多;一半愤怒到不愿再多看一眼。
孙启匆匆赶到的时候他正跪在墓碑前,那样虔诚孤独的姿势,令人只一眼就觉得心里压抑。
“江总!”他上前,低声呼唤。
江驰聿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深沉的眸,此刻是微红的,显然是已经流过泪。
孙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流泪只是表达自己情绪的一种方式。
女人只是更加感性,表现得更加快速而已。
“江总,太太打来过电话,她好像很着急,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先?”
这边孙启的话音刚落下,那边顾长安就把电话打到了江驰聿的手机上。
江驰聿看了看来电显示,收了收情绪,问道:“什么事?”
“马上来医院!你老婆不太对!”
顾长安一个子都不废话,说完就把手机扔给了后座云笙歌,自己则是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