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关楠回到家，发现客厅吊灯堂亮，却不见楚沅的影子，他习惯性喊了一声“扁扁”。

无人应声。

过去一段日子，楚沅每晚洗了澡，看到他下楼就盘腿坐到沙发上，胳膊一挥，豪迈地说：“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关楠像被无形的铁链绑着，楚沅手指头一勾他就得乖乖地走过去，坐她身边替她按摩已经逐渐痊愈、不再发痒的手臂。

这会儿楚沅的房门紧闭，他以为她已睡下，便关灯上了楼。

楚沅憋了一肚子的酸水，没处发泄，本来疹子已经不再发痒，她却还是活生生失眠了。

来到公司，钙爷从卡位上朝她招招手，楚沅顺从地走了过去。

钙爷示意她看电脑屏幕，上面是一块22寸的数位板。“数位板中的女神哟，最近才上市。心动不？冲动不？手痒不？还不赶紧把你的13寸升级一下。”

“呜呜呜，钙爷不带你这么刺激人的。”楚沅弯腰站在钙爷身侧，看着女神蠢蠢欲动，却苦着脸指着五位数的价格，“我两年前买13寸的时候也花了差不多这个钱，放到现在都可以包养一个22寸的了……”

“怎样，整一个？”钙爷抬头朝她挑挑眉。

“公司有补贴吗？”楚沅陪笑道。

钙爷摇摇头。

“要不您给我涨工资？”楚沅做小付低状。

钙爷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摇了摇。

“那你就别让我知道啊……”楚沅撇撇嘴站直身子，“我现在手头有点紧，”她在琢磨买房的事，“不然我真的就拿下了……”

“问你们家大金库借点，早买早享受啊。”钙爷煽风点火地给她出馊主意。

“大金库……”楚沅回味了一遍，幽幽地嘟囔道：“都成了人家的金库了……”

“你说什么？”

“唔，没什么。”楚沅摇了摇头。

“你们扎堆在这密谋什么？”

关楠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楚沅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酸再度席卷而来。

“钙爷，那我先回去干活了。”她吝啬得没再多看关楠一眼，直接扭头走了。

关楠看她突然面色不善，端着咖啡杯交替看着钙爷和楚沅离开的背影，“我没招惹她吧？”

钙爷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关楠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的数位板上，“你在给扁扁安利这个？”

钙爷回头蔑视了他一眼，“跟你这种门外汉讲没意思。”

“扁扁看上这个了？”关楠记下了数位板的牌子和型号DT-2200。

“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该赞助一下？小沅子据说经济困难呢。”钙爷摸着下巴，笑得贼兮兮的。

关楠对他翻了翻白眼，直接端着咖啡离开了。

楚沅回到自己的卡位，内心深处的两个小人开始肉搏战。

女主正义凛然地说：“数位板又不会跑，而且你最近正处于经济冰冻时期，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女配斗志昂扬反驳：“下手越早，幸福指数越高。钱的事好说，最多几个月不逛街，死不了。”

天人交战了几天，楚沅发现这根本是一出女配逆袭的戏码——这也是她经常月光的导火线。

当邮件中心通知她去领快递时，楚沅像上台领奖一样，傻笑着蹦哒下楼。她把盒子抱上来，刚出电梯便撞见了关楠。

“抱着的是什么？”关楠好奇地盯着她怀里的大盒子，盒子外面套着某个网上商城的包装袋，他恰好前几天在上面买过东西。

“数位板。”怀抱着心爱之物，楚沅一扫这些天的阴霾，看关楠也觉得没前些天那么扎眼，但仍是不想过多搭理他。她抱着盒子喜滋滋地与他擦肩而过。

“DT-2200？”

关楠的声音突然钻进她的耳朵，楚沅回头惊讶地盯着他：“你居然连型号都知道……太诡异了！”

“没什么。”关楠嗓音低沉，嘴巴一张一翕，欲言又止地先转过了身。

路过钙爷的卡位时，楚沅恰好看到他O型的嘴巴。她耀武扬威似的把盒子搁到他桌面，自豪地让他瞧个仔细。

“哎哟，这关楠送你的吧？”钙爷宝贝似的左瞧瞧右瞄瞄，“能拆开看看不？”

“你说什么？”楚沅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说，能现在就把‘女神’的外衣撩开了不？”钙爷一脸诚挚地冲她眨眨眼。

“不是，”楚沅皱眉摇头，“前面一句。”

“这是关楠送你的，不是么？”钙爷低头抚摸着盒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前些天刚好看到他在网上下的单，你家大金库果然给力啊……小沅子，能把启封权授予我不？”钙爷险些挤出两滴眼泪。

楚沅小手一挥，算是同意，钙爷感恩戴德地拿签字笔戳开了封口胶。

原本太平的心湖被钙爷的话搅出了涟漪，楚沅低头愣愣看着钙爷掀开的盒盖，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惊喜又怀疑。

关楠坐上车里，系上安全带，手刚摸到手刹，又收了回来，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他找到椒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椒叔，我手上有一台没拆封的数位板，DT-2200，你看能不能帮我转手了啊？”关楠开门见山地问，“价格……只要不和网上的差得太离谱就行。嗯，买重了，急着脱手……”

“那么大手笔的玩意儿你也能买重了？！”椒叔拔高声调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关楠不由将手机递远了一些，他怀疑电话那端是一个中年妇女。

“那就拜托你了。”关楠刚想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这事……麻烦你别让钙爷知道。”

椒叔虽然猜不透原因，但也应过了。关楠全然不知道，他的小把戏早被钙爷识破。

关楠刚开车回到小区，没想椒叔就把这事给搞掂了，速度之快让关楠咋舌。

“新出的机子，没开封，你开价又比网上的便宜一些，有人当然求之不得。”椒叔对此是这么解释。

“那好。等会我就送到你店里。”关楠掐断电话上了楼。

“我回来了。”关楠喃喃自语，楚沅在卧室里估计没听到，他换了鞋直接上楼。

一进卧室，他就直接趴到床边的地板上，长手探进床底一翻摸索。

我擦，怎么没了？！

关楠僵了一秒，缩手回来摸出手机开了电筒。光柱将黑乎乎的床底来回扫了一遍。真是见鬼了，床底空空如也。他爬起来拂去膝盖的灰尘，前几天明明把盒子放床底来着……

早上起来太匆忙，楚沅和他的下班时间又凑不到一块，经常是他下班回来，楚沅已经睡下。关楠原本打算周末挑个良辰吉时再把数位板送给她，时间充裕他也能尽情欣赏楚沅接到数位板后动如癫痫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先把数位板藏起来了。

一楼必然无藏身之处。家里东西摆放的位置楚沅比他还清楚。书房也不行，楚沅经常来溜达，藏哪里都瞒不过眼尖的她。楼上另外一间空房也不行，一个盒子平白无故放在里面太过突兀。最后只剩下他的卧室了。关楠悲哀地发现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早已被楚沅攻下，就连他的浴缸也不能幸免，如今唯一没被攻占的领土就剩他的床了……

楚沅虽然基本不进他的卧室，但只消站门口往里瞟一眼，一屋子的风光都能尽收眼底。他平常又爱将房门敞开通风透气，于是他把包着粉底船锚包装纸的盒子藏到了床底。

关楠当时忍不住自嘲，他上一次把东西藏进床底也是为了楚沅啊。当初老关叫他把哭得快晕厥的楚沅带回德馨花园休息，楚沅醒来后对他的变形金刚手办起了好奇心，玩着玩着不小心就把其中一个大卸八块。关楠吓得赶紧把另外一个藏进了床底的鞋盒里。

会不会是扁扁把数位板拿了走啊？没可能啊。她自己已经买了一块，何况她并不知道他也买了。

关楠垂头站在床边，脑子里冒出各种猜测，又逐一被他叉掉。

不管怎样，先问问扁扁有没有见过粉红色的盒子，反正就算她见过，估计也猜不到盒子的内容。

于是他下楼来到楚沅的卧室门口，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扁扁，你有没有见过——”他突然刹住了车。

“什么？”楚沅懒懒地拖了一个长尾音，从书桌前回头望着他，嘴巴紧抿像是为了抑制笑意。

“没什么。”关楠的目光从床边桌上的粉底船锚包装纸、移到她手肘边露出的数位板的边角上。他倏然松了一口气，本来空落落的心房瞬间被填满，好比千里马遇见了伯乐，他的一番心意总算没有被辜负。

楚沅看看半吞半吐的他又低头瞧瞧桌面的数位板，嫣然笑道：“谢谢。”

“噢……”关楠内心早已雀跃，面上却还强忍着平静。“没什么……就当是……我不小心害你过敏……的补偿吧。”这句台词他早已排练了数遍，只是如今剧情已然脱离他的掌控，他一时间没适应主宾角色的互换便卡壳了。

“这样啊。”楚沅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再让我多过敏几次好不好……”

“……”关楠嘴上嗤了一声，转身欲走。

“关楠啊……”楚沅低吟一声，“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啊？你总这样我会误会的哎……”

“误会什么？”关楠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像是露出马脚时的心慌。

“唔，没什么。”楚沅笑着摇摇头，“我是你妹，你当然得对我好点，是吧？”

“知道你还废话。”关楠斜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他头皮发麻，不仅因为楚沅刚才突然放的一箭，更是因为，他得想个法子跟椒叔解释数位板的事……

椒叔挂了关楠的电话，对着手机怨念了几眼，刚想拨数位板买家的号码，楚沅的名字闪现在屏幕上。

“椒叔，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楚沅直捣核心，“我手上有一台买多了的数位板，DT-2200你知道吧？刚上市不久的。板子刚拆，我还没来得及用，你看能不能帮我转掉？”

椒叔在那边气得眼皮猛跳，“我说，今天不是愚人节吧？咋你们兄妹俩都合伙来忽悠我？！”

楚沅忙将手机拿开了一些，让椒叔息怒，并问清了原因。

“这样啊，关楠的数位板的确是指望不上了啊。”楚沅笑嘻嘻地说，因为它还处在她的魔掌之下呢。她在数位板上画了三个肩并肩的数字0，又小心地陪着不是：“椒叔，要不你跟那个人说一下，我这台其实跟新的差不多，价钱方面我还可以再降一点。”

“行。也只能这样了。”

楚沅把数位板抱到了办公室，同事前来瞻仰女神的风采，她总不忘补上一句：“我哥哥送我的。”

知根知底的人听到，总不免眼带戏谑地看着她：“噢……关楠啊！”那样子活脱脱像在欣赏奸情败露的奸夫****。

楚沅心情大晴，找了个借口请钙爷他们吃饭，地点就在她刚回燕阳时钙爷请她吃饭的粤菜馆。

进麦方都一年多了啊。又是人间四月天，楚沅看着街道两旁日渐葱郁的树木，阳光直直打在树上，在路面碎成一地光斑。

楚沅和方澜澜慢腾腾地走在三个男人的后面，关楠突然转头说了一句：“扁扁，你不是说要钓保时捷吗？喏，那边有一辆。”他下巴指了指路对面。

楚沅险些想不起这茬，循着关楠的目光看过去，路对面的树荫下停了一辆晶黑的保时捷卡宴。

“然后呢？”楚沅不知他有何用意，随口接了一句：“钓到了又如何？”

“钓得到你哥哥把他的小花圈献给你。”钙爷拍拍关楠肩头，贱兮兮地说。

“钙爷你这话听起来咋那么不吉利啊……”楚沅说着又往对面街掠了一眼，喃喃道：“要钓得到卡宴我还要他的破花圈干嘛呢。”

“口气那么大，好歹哥的车转手还能有三四十万好么……”关楠不服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却发现楚沅恍没跟上来，在离他几米之外一瞬不瞬地盯着街对面。

关楠也跟着望过去，只见卡宴旁不知几时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他还是从楚沅呆然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

难怪这丫头信誓旦旦地说要钓保时捷呵。关楠不由多看了卡宴男几眼，越瞧越觉得眼熟。卡宴男没有注意到街这边的异样，直接驱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