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杯黄牌红茶加两片柠檬,让我的神经兴奋到凌晨2点。
天依然阴沉沉的,雪依然时不时地飘。这样的天气已经连续七八天了。
我躺在床上读邦达列夫的《岸》,由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早在十多年前就看过,留下过很深的印象,可原著却还没读过。
读长篇的味道就是俄罗斯冬天的味道。你可以这样想象:没有俄罗斯的冬天恐怕就没有4大卷的《战争与和平》。夏天是打猎、游泳,享受阳光和爱情的季节,只有冬天的壁炉,那不灭的柴火,能煲汤一样煲出一部部长篇。
过了那么多年,我仍然感到《岸》表现战争的独特和大气。公平地说,写二战的文学作品,中国还没有一部长篇能赶上它的。漫长的冬天给了俄罗斯作家理性的自由时间和创造艺术的自由空间。
总不能一天都呆在家里。早晨的时候,我把倒垃圾的任务承担起来,以后就作为我“洋插队”生活的一部分。垃圾站在小区里,出单元门右拐100米就是。不过这100米跟在冰面上走似的,还有坡度,我只能跟小脚女人似的亦步亦趋。午后我出门,出门就在下台阶时滑一大跤,亏得旁边有扶把,我用双手抱了一下作了缓冲,才得以毫发无损。
街上的冰雪已被行人踩得结结实实,不用看人的脸,你从他走路的样子就可以判断他或她的年龄。西伯利亚的年青人个个溜冰运动员似的,该跑就跑,追逐着戏闹着。小心翼翼的不是七老八十的,就是我这样的生客了。
我想去市里的苏中友协--如今改成了俄中友协。我来西伯利亚的目的之一是见见当年击败日本关东军,最后迫使日本投降的一位苏联红军的指挥员。当年红军从三个方向进入东北,他是一个方面军的副总指挥,按说军衔在中将上将之间。4月份老马在北京时跟我说:那老头身体好着呢,他肯定愿意见见中国来的作家。
然而9月份,老马说那老头突然过世了。这给我的西伯利亚之行一开始就留下了遗憾。为了作点弥补,我想通过西伯利亚的苏中友协问一问,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访问,当年的中下级军官,肯定还有健在的。
出发之前老马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反正不远,就当是散步吧。
从加加林站步行去就可以。红色广场站边一栋建于三四十年代的4层办公楼,高度恐怕6层都不止。里边有许多原先的政府机关和人民团体。这可真是老掉牙的楼了,墙体经年不修,斑斑驳驳旧抹布似的。不过它正门口的两道20几级台阶依然显示着当年的威严,踏上它就跟进大会堂似的。
没有清扫工铲冰扫雪,以致台阶上比街上还滑。我和老马不得不格外小心。上到第二层台阶时,迎面下来一位雪天还穿高跟鞋的妇女,突然仰面而翻,我都来不及反应,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就在我自己也失去重心的刹那,老马又拉住了我。好一个有惊无险,挽狂澜于既倒。
好不容易进得转门里边,老马的话又来了:你这可是英雄救美啊!在西伯利亚,中国作家救一个俄罗斯美女,头一回啊!我说算了吧你,她什么长相我都没看见。老马说:那你不能想象吗?
楼里没有警卫保安之类,一个老妇守着一个卖零星食品饮料的柜台,就算是门卫了吧。我们从极宽极宽的楼梯走上2楼,这一层真足足有两层高。这高这宽,都见证着这座楼当年的辉煌。
走廊里没什么人走动。老马来过,找到208还是209号,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再敲敲,还没有反应。这么说,今天俄中友协没人来上班。
只好打道回府。整个新西伯利亚地区的中国人不到100人,大半是商人、倒爷,小半是留学生。新西伯利亚有20多所大学。这100人跟古老的“苏中友协”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我来西伯利亚10天了罢,在街上没遇到一个中国人。可见俄中友协上不上班都可以理解。还可以想象友协的工作人员肯定是一位和善的老大妈式的人物。
到家给丹妮娅老太太打电话一问,还真是,友协唯一的专职的女士,家里正在装修房子,最近不来上班。
在老马的浪漫主义设计中,我出现在俄中友协会受到格外的欢迎。比如拥抱,接吻,咖啡,歌声,赞美之类。
而今天的主题恰恰是寂寞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