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面中年男人的声音小而又小,可站在吕二娘身边的吕香儿,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体微微一顿,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吕香儿与朝霞便也跟着停住,看向对面那三人。
那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不像个文人。可他脸上却还带着些文雅之气,显得别有一番风范。想来此人在少年之时,也是一个惹眼的公子。而他身边的妇人,身着华丽衣裳,相貌美艳。乍一看,就能让人认为她是一个‘贵夫人’。
夫妇两人身边的少年,三分像了父亲,五分像了母亲,举手投足之间显的十分傲气。不过见他此时的脸色,显然是不愿意来考场参加科举。而他的母亲正在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就在吕香儿看着对面三人之时,那个中年妇人似乎感觉有人在看她,便转过头来。她先是看了吕香儿一眼,眼中有些惊艳,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么美貌的小娘子。可当她将目光移到吕二娘的身上之时,立时怔住。
不过,那中年妇人的反应显然很快。在转瞬之时,她便不动声色地让那少年进了考场。然后,她便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微微仰着头,不屑地看着吕二娘。发现那中年人的目光还在吕二娘的身,中年妇人便又靠近那个中年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边。
那中年人似乎想走上前来,与吕二娘说话,可那中年妇人却是有意地拉他的袖子,阻止着他。吕二娘看到此景,突然轻轻一笑,神情很是平常地说道:“香儿,朝霞,咱们回家去吧。”
“好的,阿娘。香儿扶阿娘上车。”刚刚那妇人看吕二娘的目光,让吕香儿心里非常地不舒服。她对那中年妇人的厌恶感觉,要比清河村的张大嫂强烈的多。
如果吕香儿的眼睛没有问题,她清楚地看到那个中年妇人的眼中所流露出的神色。她似乎没有当今天之事当做巧合,而是认为吕二娘是有意的,不打算就这么完了。或许她还是以为吕二娘是可以任她欺凌的那个人吧,吕香儿的嘴角微微扬起。
从清河村一路走来,吕香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一直在逃避的人了。她是不会主动去惹事,却也不是怕事之人。特别是对自己身边至亲之人,吕香儿再会躲在后面看着别人欺压自己的阿娘。
可就当吕二娘准备上马车之时,那中年人却是突然问道:“二娘,她们是你的女儿?”
吕二娘本不想回头与他说话的,因那中年妇人的话而停止了。那妇人可能以为吕二娘怕了她们,轻蔑地说道:“老爷,我早就说过的,商贾之家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前脚还不肯承认自己朝三暮四,后脚变又成了亲,连女儿都有……”
那中年妇人说到这儿,便被朝霞回过头扫来的一眼,吓的立时住了嘴。不知为什么,她被朝霞看了一眼之后,全身都泛起了寒气。似乎她再多说一个字,便会小命不保。而那个中年男人也感觉到了朝霞的眼神,神情一敛,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暴发了出来。
朝霞上下看了中年人一眼,全然不被他的气势所慑,反而是轻轻一哼:“徒有其表。义母,不必去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咱们回去了。洪哥儿还等着义母做顿好了饭菜,等着他回来呢。”
‘不相干的人’这几个字一出,吕香儿便是微微一笑,朝霞对外人的话是不多。可她一张嘴,便是语出惊人。是啊,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直得在意的。吕二娘向朝霞笑了笑,便扶着她进了马车。
中年人也被朝霞的话堵的憋了一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可听到‘洪哥儿’,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急道:“二娘,洪,洪哥儿,也在考场里是吗,你是来送他赴考的是吗?”
一连两个问,中年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吕香儿与朝霞却都是没有回头地上了马车,心里有鄙视这人的脸皮原来可厚到如此的程度。多少年从没有过问一次,如今却来扮慈父,当世都是傻子吗。
驾车的小武虽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却是看出吕二娘三人对那中年夫妇没有任何好感,待三人坐好,便扬起了鞭子返回家中。可那中年人见没有人理会他,便有些恼羞成怒,一把便抓住了小武的手。
“这位大爷,光天化日之下,你挡着我的车想做什么?”小武自来了京师之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先是一惊随后便板起了脸。
小武从青石县来到京师,可是一直跟在宋远身边的。宋远是国公爷,小武跟着他什么人也没有见过。在吕二娘要搬出国公府,宋远特意将他留在了吕家,就是想让他好好照看吕二娘一家人,别让人欺负了她们。
此时竟然有人这么无礼,在礼部贡院门前,当街拦住三位女子坐的马车,这也太过份了。小武挣脱了几次也没有甩开那中年人的手,便从车上跳下,急道:“这位大爷,此处可是礼部贡院,你不想要脸,我家娘子可丢不起这张脸。”
“刁奴,我家老爷可是兵部侍郎,你竟然对我家老爷无礼。”本来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看着马车的中年妇人,听到小武的话立时奔了过来,扬手便想给小武一巴掌。
“哟呵,本国公还是第一次听说,兵部侍郎便可以当街拦住妇人所乘的马车呢。青松啊,等会儿进宫之时,记得提醒我,得向皇帝陛下问问咱们大周朝可是有这样的事儿。”
“宋,宋国公……”
中年妇人这手还没有落下,便见一身官服的宋远悠闲的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身旁,却是一位神色冷峻,身材挺拔年青将军。那将军看她的神色,很平淡,却让她有些心悸的感觉,立时收回了自己的手,回到了中年人的身后。
中年人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的冒然之举,会被当朝第一国公爷宋远,与羽林卫将军霍青松所看到。宋远与霍青松,一个曾救了皇帝陛下的命,一个铲除了陈王余党,都是皇帝陛下眼中的红人,可不是他的一个侍郎能得罪的。
正了正自己的情绪,中年人抱拳恭敬地说道:“下官郑佰杨见过宋国公,霍将军。两位有所不知,这马车里坐着的……”
“郑大人,民妇与你可没有任何的关系。民妇只是一个和离,带着自己儿子过着普通生活的普通娘子。可能郑大人是认错了人,民妇也就不与郑大人计较了。小武,咱们回家,一会儿还要去买菜呢。”
“好的,娘子。”小武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斜了郑佰杨一眼,又向宋远与霍青松施了一个礼,才坐上了马车,慢慢离去。
郑佰杨似乎不想这么放弃放吕二娘离开,他还想从吕二娘那里知道他儿子的事情。可当他刚想抬脚之时,宋远却挡在他的面前,冷眼看着他。郑佰杨立时退后一步,微微低下了头,心中却是奇怪宋远为何如此。
霍青松看了看郑佰杨,微微摇了摇头,便一边向贡院走去,一边低声道:“郑大人,你想知道的人名叫吕洪,此时就在贡院里参加武举文考。”
“还有,郑大人。希望你要记得,你已经有了一位‘郑夫人’,吕二娘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本国公不希望听到兵部侍郎大人,却骚扰一个普通的民妇。”宋远看了看郑夫人,便从郑佰杨身边走过,留下了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话。
郑佰杨听到自己儿子的消息,本是很高兴刚想向霍青松道谢。可宋远的一番话,却让他愣在当场,直到宋远与霍青松进了贡院,他也没有动一动。
郑夫人知道宋远说了什么而没有听清,心中疑惑又嫉妒吕二娘的‘好运’。不过,她的脸上却是一副后怕的模样,慢慢走到郑佰杨的身边,郑夫人很小声地说道:“老爷,妾身没有给你惹麻烦吧。要不,妾身买些礼物去国公府陪罪吧?
”
“不必了,国公府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的。”郑佰杨回过头看了眼贡院的大门,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轻声说道:“宋国公不会计较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我们的层次太低了。回去吧。”
轻轻一叹,郑佰杨先一步上了马车,全然忘记了以前都是他扶着郑夫人让其先上车的。郑夫人的神色变了几变,才微微低着头随后上了马车。而在她的心里,却是将吕二娘记下了。京师是很大,可要是有心,想找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郑夫人想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郑佰杨。只见他的眼神飘忽,脸上却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惆怅的。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在回忆着什么。而从郑夫人眼里的嫉恨,脸上狰狞表情就能看出她知道郑佰杨在想什么。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郑夫人才用平常的语气轻声道:“老爷,不如我们晚上来接通儿回家吧。”
“嗯?”郑佰杨被打断了回忆,轻轻看了郑夫人一眼,才点点头说道:“夫人还是那么贤惠得体,就如夫人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