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岫在秦露露家里多了一样事情,那就是早晚接遥遥的电话。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让人说不清,遥遥对她的喜欢,出乎秦露露等人的意外,由此可见,所有的孩子天性中都有活泼好动淘气的一面。遥遥两周半才会叫爸爸妈妈,不会说连贯的句子,而且性格近乎孤僻,从不和家人有眼神交流,沈曳慌了,带她到医院检查,一连去了上海北京沈阳都三家大医院,都诊断为自闭症初期,也可以说是轻微自闭症。母亲没有药物治疗方法。沈曳哭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遥遥六岁才送幼儿园。在幼儿园,他不交朋友,总是独自玩,在家里也一样,很少会说喜欢谁,为此沈曳和李福来都很头疼,。沈曳给他换过无数的教师玩伴,却一点起色也没有。他根本就不搭理人家,总是自己玩自己的,时间一长,老师自动就走了。
如今遥遥每天都要给楚岫打电话,电话里俩人聊的很开心。沈曳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公公家里,跟这个小女孩谈一谈。她有很多的钱,有美貌,但是她知道,这一生最重要的,是遥遥。只要遥遥好,她在所不惜。
在旁听过程中,她发现,遥遥这几天对楚岫说的话,几乎超过了他会说话之后的总和,这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所以,一个礼拜之后,她再次出现在秦露露面前。
秦露露很少单独面对沈曳,说是实话,面对这个美丽的女人,她有压力,这压力来自两方面,一是沈曳比她年长,却是李福来的儿媳妇,俩人的辈分有点错乱,二是沈曳的美和气质,让她觉得缺少安全感。沈曳这样的女人,处变不惊,总能一副沉稳的样子面对,而且,她从小就锦衣玉食,长大了也是万人中央,她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会自卑。
当然,沈曳也不愿意面对露露,修养让她不会对这个出卖青春的女孩子流露出轻蔑,但是心里总归是这样想的,她不懂得优渥的生活也会成为别人的诱惑。
所以,这两个人的谈话很别扭。茶都冷了,沈曳打听了一下李福来的病情,索性直接说明来意:那个叫楚岫的女孩子,是你的朋友?
是的。我希望她能住在这里陪我。秦露露意外沈曳吃饱了撑的要行驶李家儿媳妇的权利,把楚岫赶走。
她现在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
露露一时不知道沈曳要干什么,就直说了。
沈曳说:这样吧,她住在这里到底不是办法,让她跟我走吧。
秦露露不高兴:住在这里到底是我的家,跟你走算什么?有我的就有岫子的,我管她就可以了。
沈曳一笑: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岫子是吧。无论你们关系多么好,她这么吃你这住你这儿也不是办法,你心里没什么,未必她寄人篱下心里就舒服。
她跟你去,难道不是寄人篱下?秦露露露出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从容些,声音不要发抖,她不允许别人看不起岫子,对岫子不敬。
你还是没明白,沈曳说:我带她走,是给她一份工作,这样,她有了收入,生活就正常了,也是为她好。
秦露露几乎欢呼雀跃了:什么工作,去你的画廊吗?还是进水清?进水清是秦露露的梦想,她求了李福来很多次,李福来不肯,他说她只要负责花钱就好,不用想赚钱。秦露露知道,这也是一种禁锢,但她无力挣脱。
沈曳摇头:先锻炼一下吧,现在遥遥很喜欢她,我想请她先照顾遥遥一段,我看过她发在网上的找工作简历,学过儿童心理学是吧,这个可太好,
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呢。工钱你不用担心。
秦露露心里一凉,心里想,给你儿子当保姆啊,还什么人才的。凭什么我们姐俩这么倒霉,我给老的当保姆,岫子要给你们家小的当保姆。但是她没说。
沈曳看出她的心思:你不用担心,我家有保姆,岫子只要陪陪遥遥,平时辅导一下她的功课就可以了,等下一年后遥遥上了小学,岫子可以去我的画廊或者随便一家企业,只要她能做的来的工作!
岫子未必去。
你不问,怎么知道她不去。沈曳放佛心有成竹。
秦露露表示马上去问楚岫,她其实也在心里给楚岫盘算过许多条路,都走不通,但是她也知道,楚岫的性格,白吃白喝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她心里不会舒服,谁让这里真正的主人是李福来,不是她秦露露。快了,岫子,再熬一下这里就是我的了。秦露露为自己的念头惊讶了一下子,急忙走出房间。
沈曳在后面轻轻叫住了她:秦露露,我公公他,对你还好吧?
露露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是我丈夫,当然会对我好了。耸耸肩,走了。
楚岫对沈曳的提议考虑了一下,她现在自然不能回家,那就等于羊入虎口,父母一定会逼迫她嫁给刘大力,这是她打死都不愿意的事情,可是她也不能真去死反抗,所以躲是唯一的办法;也不能回单位,刘大力天天守着,这班也没法上;更不能天天住在这里,李福来虽然不能下楼,但是保姆显然会告诉他家里住进了一个外人,如果时间久了,李福来对露露起了疑心以为露露联合姐妹算计他的财产,就更不好了。何况病重的人都是多疑的,甚至是没有理智的。再何况,楚岫从来对李福来都没有过好印象,谁知道他的心里都在想什么,又会对秦露露做出什么样的事,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楚岫只是简单思索了一下,甚至她都没有问沈曳到底要她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会给她开多少工钱,就答应了。
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楚岫从没想过,她的人生会跟那个高贵冷艳的她不喜欢的女人沈曳,发生什么纠葛。
楚岫没有即刻跟沈曳走,她要留下来陪秦露露一晚上,她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叮嘱一下她。晚上,露露在楼上给李福来喂饭,楚岫帮保姆收拾餐厅、洗碗。都忙完了,秦露露还没有下来,保姆打开电视,楚岫看不进去,站在墙壁前,看画,画笔仿佛淹湿了他的心。
姑娘喜欢画?据说这还不是画的最好的。
你知道画画的人是谁吗?楚岫问
是先生唯一的儿子啊。他可是很有才华的画家呢,我来这里工作整整七年了……我给你找找有没有照片。张姐四十岁左右,身体已经发胖,走路一扭一扭的,她整天呆在这别墅里做活,很少有人说句话,满肚子的话,都没处说,楚岫就像是上天派来跟她唠嗑的,这几天她和楚岫在一起,把她知道的李家的事情差不多都说完了,就差刘福来的儿子还没有涉及到。
张姐在小书房里翻了许久,到底是把一本相册翻出来了。相册是那种心形的硬壳面,一页装四张照片,显然是几十年前流行那种。张姐一一翻开,指给楚岫看。封面上的小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眼神清澈,眼睛细长,一笑,嘴微微有点歪,很可爱很调皮的样子。
这就是先生的唯一的儿子,李桀然。
李桀然。楚岫重复着这个名字,饶有兴致的翻动相册,李桀然从幼儿园开始的照片都有,一个男孩渐渐成长为男人的过程,很微妙的,融入到这个相册。楚岫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李福来的儿子,怎么会画的一手如此飘逸的画,那么他和他的父亲又有几分相像呢?张姐不知道楚岫的心思,照片翻的飞快,不断的指出李福来和他太太,她只好注意了一下,李太太很富态,眉眼慈爱,尤其是一双眉,飞扬几乎入鬓。
可惜了,太太去的早。张姐叹息一声。
楚岫想起露露,如果她不是去的早,那么现在的露露,又是何种境地呢?
相册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是一张毕业照,照片上的男孩子神采飞扬,楚岫注意到,他有两条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入鬓眉,很美,却不突兀。
怎么没有沈曳?
张姐收起照片,说:这是桀然自己的相册。
楚岫想了一下,不知道这句话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联之处。
李桀然现在在哪里,为什么父亲病了都不出现?沈曳问。张姐顿了一下,扭过头,凑近她:秦太太没有告诉你?她喊秦露露一直是秦太太,也许是为了区别于李福来曾经的太太。
关于李桀然,楚岫还想问下去,她对这个人太好奇了,这时,楼上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李福来沙哑的嘶吼:我知道,你想烫死我,你就清静了!
片刻,秦露露下楼,衣服湿了,眼眶也有些红,她径直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中,能听见压抑的委屈的哭声。
张姐匆匆忙忙收起相册,对楚岫道:先生本来脾气挺好的,现在被病给闹的,人啊,真不知道什么命。她进书房了,楚岫走到浴室门口,又折回来。
那一晚,秦露露洗完澡,继续打电话,又找了一名护工。这年头只要肯出大价钱,几乎什么都能办成,可是秦露露出再多的钱,也没办法恢复曾经的李福来。
这一晚她就和楚岫睡在楼下的客房里了,两个人已经几年没有这样整夜呆在一起,曾经,她们是彼此的依靠,整日整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厮守,挣扎,试图融入。
俩人在黑暗中说话,楚岫说:明天我就走了,你要保重,凡是长点心眼,别让人算计了。
这里谁能算计我。
我没有所指,就是提个醒儿,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
你也别太老实了,老实被人欺负,如果沈曳对你不好,把你当保姆使,你就回来,有我一口就有你的,何况现在这里是我当家。别委屈自己。
楚岫眼眶一热:能有什么委屈,别自己吓自己了,我看沈曳也不像那种刁钻的人,不过是过渡一段,总不能一直呆在她那里。
这倒是。
俩人的谈话几度沉默,被浓黑的夜色掩盖。这样一个夜晚,姐妹俩能感受到时光飞逝带来的重量,压着那些年少的快乐,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