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玫瑰
又是一年情人节，手捧着玫瑰却独自徘徊。粉白色的花瓣，点点红晕的点缀，仿佛是他白皙的脸，嫣红的脸颊，点点泪光闪开，仿佛看见他孩子般无邪的笑容。夕阳渐落，金黄的阳光将这束玫瑰包在一片淡淡的晕圈中，像是那次的烛光晚餐，还有在我们相拥喷出的一团雾气中，他将一束红玫瑰递到我手里，然后很诚恳地说：“那么别忘了，明年这个时候送我一束玫瑰花，如果那时我还是一个人过。”
阳光渐弱，西天一片通红尽，尽管这里高楼耸立，烟雾漫天，到处人撞人，让人永远不能平静地看夕阳，但我能感觉到，今年的情人节一如去年的绚烂。
去年今天的夜晚，一次情感尽情的宣泄竟会成为今天挥之不去的甜蜜而又心酸的回忆。
他走了，情人节后的第二天他就走了，不留下一丝痕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他去了北京，有人说他去了西藏，也有人说他去了香港，他的老板则板着脸沉重地说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我们的这个世界有四大洋七大洲，难道就没绊住他前行脚步的东西，就没有他向往的地方吗？偏偏要去那无人知晓的另一个世界？
所以的一切都化作一团空气，谁知道它这会儿在哪里，下次又会流动到哪里。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浪漫的电影。
都说爱情是能融化冰冷的心的唯一。
那时我们都属于没有朋友的人，或许有但遗忘了。情人节的下午，大家早早散了，买了玫瑰，约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手挽手逛街或是营造浪漫而温馨的晚餐去了。
作为公司的接待员，厌恶了整日与人打交道，公式化的语言、僵硬的职业笑容，无休止的利益纷争让我心烦，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情人节似乎离我还很远，情人的意识似乎还很淡薄。
走出公司的大门，稍回头，无意间瞥见二楼办公室的灯依旧开着。我有点好奇，尽颇有兴致的返回，发现竟是他，正准备着公司的一张公益广告，感觉到我的到来，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就快大功告成了，再等一会儿就好。”
“等？我们认识吗？”我困惑地望着他。
他抬头，一愣，连连道歉，说把我当成楼广告部主任了。我告诉他，那个大胖胖早就溜去找他女朋友了。他竟眨巴着眼，一脸天真地问我：“真的吗？不骗我？”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清澄的眼睛仿佛孩子般的天真。
在我郑重保证后，他真的像个孩子般扔开手头的工作大声欢呼起来，拿起墙上挂的外衣就要走，看到墙上的挂历，他有些懊恼地说：“又是一个孤独情人节。”
“孤独情人节？”
“是的，都是孤独的人啦。”但这样的悲伤似乎只是个浪漫的名词，丝毫没有阻碍他回家的速度，没有冷却他那火热的情感。倒是我稍稍一愣。
只听“啪”地一声，灯熄了。然后门也关上了。下楼梯的时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不去约会吗？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了。”
我冲他微微一笑，“不急。家里就我一个人，谁会跟我抢啊！”
“一个人？”
“是的，孤独情人节，和你一样。”
“不对。两个不就是一双了！”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抓起我的手腕，“今晚我们一起过情人节。我终于不再过孤独情人节了。太好了！”
我们开始绕着市中心逛，现在满街的都是手牵手，手臂交缠的情侣，我们这样时而前后时而左右地，反而让人觉得别扭。但是因为这样不同，所以才有点叛逆的满足感。
我们走进一家名叫“香草”的咖啡馆，想找一个稍微偏的地方坐下，谁知除了中间大吊灯下面的桌子尚是空着的，其余桌上都已有人。我正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就在这儿吧！”他的话语在嗡嗡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响，惹得一屋的情人朝这边看。他有些尴尬，脸霎那间就红了，凑过来轻轻说，“我刚刚是不是太大声了？”
显然，我在心里默认，然而我还是摇摇头，“不是啊！正常说话的音量，这里又没有写此处只可耳语。”
他呵呵一笑着退了回去，这时服务生过来，他点完菜后小声地说，再来两杯咖啡，声音小得我都没听清，只是从他微动的嘴唇看出。服务生显然没听见，便更弯了腰，再问了一次，他似乎有些恼火，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两杯咖啡！”服务生说了一句稍等便退下了。
他抱怨说：“想要浪漫一次真不容易！我们去买蜡烛吧！”
“干吗？这里还不够亮吗？”
“不是不够，是太亮了！”
他匆匆出去买了一堆蜡烛，然后找来服务生，让每个桌上放一个。服务生愣了一下，但跟随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头顶的亮灯，便明白了。
头顶大的吊灯熄灭了，随即亮起一片的点点星光，就像烛光晚会。温柔的烛光小爱神厄洛斯的箭射进每对情人的心眼，烛光的跳跃就像甜蜜的往昔撞击着情人们的心灵，烛台上淌下的是点点浪漫的泪珠，微细的燃烧声伴随着情人的私语声。这是怎样一个浪漫的氛围啊！如果对面做的就是我喜欢的人，我有理由说一句经典台词：“这是一个幸福的夜晚。”
我们营造了这些浪漫的氛围，可是夹在这一堆情人当中却有我们的尴尬。为了排遣，我们开始谈各自的生活，无所顾忌地说笑。诚然现在我们还不是情人，或许将来也不会是，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放肆的笑声再怎么控制还是那么刺激人们的耳膜，曾经制造浪漫的我们此时在不折不扣地给这份浪漫捣乱。为了尽兴地说笑，我们出来了，哈哈大笑。或许我们都还只是渴望与人分享快乐的孩子，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可以分享！
我们在这个不大的市中心里到处逛，差不多热闹的地方我们都已涉足。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浓烈而凝滞的浪漫气息，却始终不敢在我们所到之处停留，因为我们身上的不安定分子会让它变形。
终于这个城市渐渐沉寂了下来，路上来往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三三两两散开，路上偶过的只是匆匆驶过的车辆。大街两边的闪烁绚烂的霓虹灯也已偃息，只有昏黄的路灯依旧守护着黑夜。
他拉着我来到一座高楼的屋顶，一个宽敞的大阳台。这个可一点也不浪漫！夜深了，气温骤降，高处无挡物，风只管飕飕刮来，冷得我直打哆嗦。
可是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第一次窥探这个我已生活了好长时间，却始终不知其面目的土地，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感伤。这里，我向往过，欢欣过，厌恶过，也留恋过；在这个由高楼大厦围起的繁华都市里，我曾经为走进来奋斗过，也曾为走出去拼命挣扎过，却只弄得心力交瘁，一低头才意识到走出去原来这么简单：只要来到这高楼顶，放眼看去，有什么不可爱呢！曾经看着再碍眼的建筑此刻入得眼便是风景了。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回，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美丽的夜，这美丽的城市。
这样的场景也是浪漫漫的，最好飘点雪花，眼看一点点雪花堆积，就像落在守护天地的稻草人，可惜这大冷天的，没有稻草人，况且我也不是“不能动不能说”，我笑了一声，便放下双臂，然后使劲地哈气搓手，一回头他却不见了。
我一惊。
一个人讪讪地不知该如何，冷得不行，便小跑起来，跑着突然想到或许他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躲在哪儿等着准备吓我一跳呢。人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个感觉有些太幼稚了，可是貌似他本来就很孩子气的。我留意起周围，可四周光光的，除了上来的一个门。他一定躲在门后面，可是胆小的我就是不敢推开那扇门，我怕，我一直很讨厌大楼那阴森狭小的楼梯，我宁可在这边等他自己躲得不耐烦了自己出来。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不知不觉竟趴在膝盖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依旧是满天星，东北风呼啸，可是我的肩上却多了一件大衣，而他正在一边得瑟兮兮地跺脚搓手揉耳朵，我笑了一声，怪他逞能，脱下大衣让他穿上，心里暖暖的。
他递给我一杯用纸盒包着的热奶茶，我感动得一把抱住他，他从我背后递过来一束嫣红的玫瑰花。我迟疑地看着他，放开抱着的双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瞧我一脸的不安，狡黠一笑。我也笑了一声，知道了不过是玩笑，顿时松了口气，说：“既然要送花给我，那就得用绅士献花给心仪的淑女的方式。当然我知道你不是绅士，我也是不是什么淑女，就算了，回去送给你妈或者小妹妹呢！今晚你陪了我一晚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有这样奢侈的要求。”
“可今天是情人节啊！浪漫一下也是应该的。请接受吧，我今晚的伴侣，这是你应得的。不过这里能容我提出一个冒昧的请求吗？”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下一年我们依旧是过孤独情人节，那么换你给我送上一束玫瑰花，好吗？”
“什么？”我惊叫一声，不解得看着他。然而很快就领悟过来了，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那束开得正旺的红玫瑰，这样的红，就像我们冻红的脸颊。然后我一手拥玫瑰花在胸前，一手牵着他的手一起下楼了。
我问他：“万一明年我已经找到今晚的伙伴，而你依旧要过孤独情人节，还要我送你玫瑰花吗？”
“按照约定你可以送也可以不送，看你的良心喽！”他捏着我的手心，大大咧咧道。
“好吧，我会送的。谁让我欠你一束玫瑰花呢！不过如果明年你不是一个人过情人节，而我还是，那我真是惨了！”
“不会的。如果这样，那我们一起过，还像今晚这样。”
“要商量一下谁给谁送玫瑰花吗？”
“不用。自然是我送……不过现在讲究男女平等，你也应该送我点什么的……”
“知道了。不就收你一束玫瑰花嘛，你来这么多讲究了。早知道不要了……”
“那么别忘了，明年这个时候送我一束玫瑰花，如果那时我还是一个人过。”
手捧着那一束淡粉色玫瑰，来到去年到过的楼顶阳台，一如去年的宽敞，只是对面竖起了一幢比它还高的建筑，视线不再那么开阔了，虽然左右还可放眼眺望，可是前方被挡住了，挡住了前方的风景，让人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西方的夕阳散尽了最后一束光芒，晚霞也收拢双翼，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地被笼罩在一片昏暗的天幕之下。天空沉寂下来，城市却热闹起来，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争先闪烁，街道上的车辆少了，人却多了，一对一对的，一堆一堆的。
我下了楼，因为还是害怕夜晚漆黑狭小而且阴森怕人的楼道，来到街上。空气中散发着巧克力的甜腻味道，风儿四处穿梭，将情人之间的悄悄话传地很远很远，人们听了都会心的一笑。这个夜晚注定是个甜蜜的夜晚，没有人有兴致生气吵架或是发牢骚。
我手捧着玫瑰花，茫然地走在人际中间，在纪念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去年的今晚，我回家，解开束着玫瑰花的带子，里面滑出一张精致的纸片：
韦：
突然发现我对你动心了。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一见如故，是前生注定的情缘，你信吗？
等待你回答的宁希。
一年后这张信纸的背面写了两个大字：我信！还有一行潦草的字迹：看来明年不用我送你玫瑰花了！然后是两个笑脸。我将它塞进了那束淡粉色的玫瑰花中。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看到了，因为它将随着这束玫瑰花的逝去而远去。
香草咖啡馆。
站在门外，看着一对对面对面，坐在柔和烛光中的情侣，我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去看当中的那张桌子，已经有一个女的坐在那里，应该在等她的另一半吧。
烛光闪闪，映照下的情景是如此的陌生，又是那么熟悉，宛若在梦里。
我在想，如果此刻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还能认出他吗？就那么一个晚上的相处时间！
那个女的接了一个电话便起身走了，我进去坐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玫瑰，要了一份热咖啡，然后开始像刚刚那个女人一样等，等另一个人的到来。甜蜜温暖的空气始终在我的周围萦绕，浸润着花的馨香。空气也比他守约啊！
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咖啡一直没有上，一定是服务生忘了。不过，今晚的人那么多，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咖啡店门突然被打开了，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那里，背着门的我此时也随众人的目光回头望去，竟是一个服务生推着一张轮椅进来了，坐着的是个男子，怀抱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
天真的眼神，纯真的笑容！那么熟悉！是谁？我慢慢地站起来。
轮椅向我这边推来，惊愕之中的我愣在那边。他来到我的身边，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玫瑰放在胸前然后问道：“这是送给我的吗？今年我依旧是一个人过……谢谢你！这个，是给你的……”
真的是他！
一行泪水从脸颊顺流而下，滴在他递过来的那一大束鲜红的玫瑰上，滴滴滚烫的泪珠在花瓣上滚动。他说：“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还欠你一束玫瑰花，现在还了，可以了，咱现在两不相欠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知道不是的……”他低声央求道，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挣扎着，他忽然松开我的手，从那束淡粉色玫瑰花中抽出一张信纸。我一见顿时脸一红，伸手就要抢过来，可是却被他死死抓住。我正好得空抽出被他握得发疼的手，扭过头，拿起椅背上的衣服，便要走。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什么也不问，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为什么你的接受能力那样强？你就不能像一般人一样表示一下惊讶，你的关心吗？我现在是坐在轮椅上，不是跪着，所以才不能紧紧抱住你吻你。你知道吗？你还欠我一个吻，去年，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偷偷地吻了你一下，你得还我。”他的声音虽小却字字入耳。我回头，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妆全毁了，这张脸也不知花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去吻或被吻。心心念念了一年，现在终于又见到你，一块心病总算去除，可是心底又冒出无名的火来。不想搅了咖啡厅中其他情侣的兴致，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大步走了出去。
他也跟出来，见我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在后面喊道：“你还有一点公德心没有？就这样忍心看着我吃力地转动轮椅吗？还有，你的东西不自己拿，还要我这么个坐轮椅的人帮你托着呀？”我回头，看他胸前一大束的红玫瑰，之上还有一小束的淡粉色玫瑰，他又一脸通红地使劲转动轮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周围一群人投来的质疑目光真是让人受不了，我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头。
“你就打算这样一路跟我生闷气吗？”
“是你先不吱一声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的。”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你瞧我这样，还不清楚吗？那天晚上我们分开后，我的车被一个醉汉撞翻了。我只有刚到医院时还有意识，之后的几个月我都是昏迷不醒的。后来医院建议把我送到北京的一家医院，我再醒来已是半年之后。醒是醒了，可是却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这半年里我一直在忏悔！我恨自己的鲁莽！我知道我说了我喜欢你却在第二天就无故消失一定会让你认为我是在耍你，是在故意惹你生气，你一定恨死我了，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那你还过来？”
“我没有想到你还会记着我，你还肯为我买玫瑰花，会为我流泪。我真的……只是想在这里重温一下当初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就像约会一样呆过的地方，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你！看你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看到你手里的玫瑰花，我就忍不住向你走过来了。”
……
“难道要我以后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吗？我养活我自己都成问题耶！”
“怎么这么势利啊！”
“废话，难道你成仙了，不用吃喝住用行啦？”
“……”
我们又上了房顶的阳台，那是一栋有楼梯直达房顶的大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