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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直躬不畏人忌无恶不惧人毁

原文

曲意①而使人喜,不若直躬②而使人忌;无善而致③人誉,不若无恶而致人毁④。

注释

①曲意:巧隐自己的意志。曲,作巧解。②直躬:以直道律身。③致:招致。④毁:底訾、诽谤的意思。

译文

巧隐意志而博得别人欢喜,不如正直立身而使人忌妒;没有善行却招致别人赞誉,不如没有恶行却招到别人的毁谤。

解读

人必须活得光明磊落,见得了天日。造化既然同样把你生成一个人,就已同时教你正正当当和他人共处,何必畏首畏尾地去奉承他人?何必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博取和本身无关的虚名?我们还是本着天理各行其是吧!

盛极必衰剥极必复

原文

衰飒①的景象②,就在盛满③中;发生的极缄④,即在零落⑤内。故君子居安宜操一心以虑患,处变当坚百忍以图成。

注释

①衰飒:犹云衰落。朱子全书科举之学:“赴试屡试不得,到老只恁地衰飒了,沉浮乡曲间。”②景象:现象。③盛满:指事业到达颠峰之境。④极缄:气运之变化。庄子天运:“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生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⑤零落:指人事的衰弱。

译文

衰落的现象,就在事业颠峰的时候;气运的变化,就在人事衰弱的时候。所以,君子在安定的环境中,应该保持一颗清明的心来预防祸患,处在变化的环境中,必须坚定不移,忍住一切困逆来图日后的成功。

解读

“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并没有什么玄奥的道理在,而是人本身自己促成的结果。人在得意的时候,大多会生出骄傲的心理,而骄者必败,所以说“乐极生悲”;而人在困境的时候,如果能逆来顺受,那么就能进一步去解决困难,所以说“否极泰来”。由此可见,人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上天的主宰;如果硬要认为由上天主宰,那么这“上天”就是你自己。

毋偏信自任毋自满嫉人

原文

毋偏信①而为奸②所欺,毋自任而为气③所使④;毋以己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注释

①偏信:是听信片面之词的意思。②奸:奸宄、恶人曰奸。③气:人之精神发扬于外者谓之气;在此指一时之意气。④使:派遣,在此引申为指使。

译文

不要听信片面之词而被坏人所欺骗,不要过于自信而被意气所驱使;不要用自己的长处去比较别人的短处,不要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忌嫉别人的才能。

解读

“王进祥,老黄说你眼高于顶。”“王进样,小吴说你能力差他差得远。”你说人们在听了这些话以后该不该心中不快?该不该脸红脖子粗?如果都不应该,那你也就毋偏信自任,毋自满嫉人;如果认为应读,那么马上放下所有轻重缓急的事情,好好想个三天三夜,再来看这一段话。

毋以短攻短毋以顽济顽

原文

人之短处,要曲①为弥缝②,如果暴而扬之③,是以短攻短;人有顽固④,要善⑤为化诲⑥,如忿而疾之⑦,是以顽济顽。

注释

①曲:巧也,表性态;副词。②弥缝:补合也。左传僖公二十六年:“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③暴而扬之:暴,揭、揭开。扬,显、明为表出。④顽固:愚钝不易感化之意。北史张伟传:“乡里受业者常数百人,儒谨汎纳;虽有顽固,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会无愠色。”今通谓泥古不化者曰顽固。⑤善:巧也。⑥化诲:诱导启发。⑦忿而疾之:忿,发怒;疾,憎恶。

译文

别人的短处,要巧为补合,如果予以揭开宣扬,就是以自己的短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别人有顽固的思想,要善为诱导启发,如果因而发怒憎恶,就是以自己的顽固助别人的顽固。

解读

立身处世要体悉人情,设身处地为人着想,不仅不能口无遮拦,更不能做出没经考虑的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别人宣扬你的短处时,你会感到高兴吗?当别人因为对你的观念、做法不以为然,而强要你跟从他的意思,你会乐意吗?答案当然都是否定的;既然都是否定的,那你为什么要反过来做呢?

对阴险者勿推心遇高傲者无多口

原文

遇沉沉①不语之士,且莫输心②;见悻悻③自好之人,应须防口④。

注释

①沉沉:深邃貌。史记陈涉世家:“涉之为王沉沉者。”②输心:致坦诚之心;输,致也。③悻悻:喻人之高傲貌。悻,指人生气时之面色而言;有诸内必形诸外,发于心乃形于色,故悻从心。④防口:小心开口。防,戒也。

译文

遇到深沉不大说话的人,暂时不要坦诚相交;看到高傲自以为是的人,必须小心开口。

解读

这个道理非常浅显,谁看了都会立刻明白。阴险的人,城府深不可测,随时会有出人意料的行为,当你剖心相许的时候,说不定正是他动不良主意的时候。高傲自以为是的人,当你找到话题开口的时候,说本定冷不防听到他回答一声《肤浅》。至于如何才能确定对方是一位阴险或高傲的人,那就看你的智慧和人生阅历了。

震聋启瞆临深履薄

原文

念头昏散①处,要知提醒;念头吃紧②时,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③之病,又来憧憧④之扰矣。

注释

①昏散:迷惑的意思。②吃紧:不放松也。③昏昏:不明貌。列子:“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随所为,随所不为,日去日来,熟能知其故,皆命也。”④憧憧:不定貌。易经:“憧憧往来。”

译文

在念头迷惑的时候,要知道提醒自己;在念头繁杂的时候,要知道定得下来。要不然恐怕会除去昏昧不明的毛病,又引来烦乱不定的困扰。

解读

要做到如此,首先必须日常生活有节。人的性情不能一直处于枯燥无味之中。举个例子来说,如果要一个人一天到晚做同样的一件工作,心里不会烦吗?总要有适时适地的调剂,这调剂就是“提醒”、“放下”。

亲近善人须知机杜谗铲除恶人应保密防祸

原文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①,恐来谗谮②之奸③;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④,恐遭媒孽⑤之祸⑥。

注释

①预扬:颂扬。②谗谮:屈说中伤他人。③奸:恶也、指坏话。④先发:先遣,不待其去即先予遣去。⑤媒孽:陷害之义。汉书:“媒孽其短。”注:“师古曰:‘媒如媒娉之媒。孽如麴孽之孽。’”言酿成兵罪也。⑥祸:害也,灾殃之称。

译文

好人不能急着亲近,不应过早颂扬,恐怕会招来中伤的坏话;坏人不能轻易铲去,不应过早遣开,恐怕会酿成罪孽的祸害。

解读

做人也有艺术。只要问心无愧,大可公正无私去处理任何事物,这话丝毫不差。但如果由于这种公正无私的行为招来其他枝节,甚至不堪想像的后果,那么,能够不小心谨慎去做吗?能够不尽量“艺术”吗?

节义来自暗室不欺经纶缲出临深履薄

原文

青天白日的节义①,自暗屋漏室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②,自临深履薄③处缲④出。

注释

①节义:名节义行,在此指人格。②经纶:治丝之事。引其绪而分之为经,比其类而合之为纶。凡规画政治亦曰经纶。易经:“君子以经纶。”③临深履薄:比喻好像面临危险一样地特别小心谨慎。诗小雅小:“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传:“如临深渊,恐坠也,如履薄冰,恐陷也。”④缲:操茧出丝,在此指规划。

译文

青天白日般的人格,从贫困苦难的环境中培养出来;旋转乾坤般的事业,从危险的处境中小心地规划出来。

解读

“非经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人不论修身做人也好,立身做事也好,内心都必须先有一段深刻体悟,而这段深刻的体悟,无不从困逆之中得来。经不起环境考验,是很难做人、做事的。

位盛危至德高谤兴

原文

爵位①不宜太盛,太盛则危;能事②不宜尽毕,尽毕则衰;行谊③不宜过高,过高则谤兴而毁来。

注释

①爵位:君主时代或君主国家的贵族等级,在此则作官位解。②能事:易经:“天下之能事毕矣。”今谓事之所独长者曰能事。③行谊:品行及道谊。汉书:“今世废而不修,邙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而死财利。”

译文

官位不应太过隆盛,太隆盛就会陷入孤单的险境;能事不应完全做尽,完全做尽就会陷入困窘的境地;行谊不应标榜得太高,标榜得太高,毁谤中伤就会跟着而来。

解读

“树大招风风损树,人为名高名丧身。”自古以来,功高足以震主,震主则有不测之祸,不然亦招来旁人忌妒,忌妒则处身无有不危。人在事业达到顶峰,完成济世之功以后,如能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真可说得天独厚。史鉴斑斑,兴汉三杰:张良、萧何、韩信,一保全自在之身,一入狱受辱,一惨死长乐钟室。急流勇退与否,其差别如此。

穷寇勿追投鼠忌器

原文

锄奸杜倖①,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譬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俱咬破矣。

注释

①锄奸杜幸:锄奸,铲除邪恶;杜倖,杜绝投机。倖:即侥倖,希冀非分或意外有得之意。

译文

铲除邪恶、杜绝投机的人,要能够留给他一条可以自新的道路。如果使他完全没有容身之处,就好像堵塞老鼠的洞穴一样,一切出路都堵塞住了,那么一切好的东西也都被咬破了。

解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丧尽天良的做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且人性都有光明的一面,岂能因为别人一时的差错,就要把他逼入绝境,丝毫不给自新之路?何况“狗急跳墙,人急造反”,一位已无容身之地的人,随时可以把生命做为赌注,和四周的人一拼,这样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扩大不幸的祸害。现在社会上的人,对一般受刑出狱的人,大多不能接纳,使他们举步艰难,而人又不能不生存,最后只好再干不法的勾当了。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能够改过自新的人就是好人!我们每一个人都应有这种观念。

过归己任功让他人

原文

当与人同过①,不当与人同功,同功则相忌②;可与人共患难,不可与人共安乐,安乐则相仇③。

注释

①同过:一同担负过失之贵的意思。②相忌:互相忌妒。③相仇:互相敌对。仇,敌对的意思。

译文

应该和人共同担负过失,不应和人一起接受功劳,一起接受功劳就会互相忌妒;可以和人共同经历艰难,不可以和人一起享受安乐,享受安乐就会互相敌对。

解读

如何使自己的人生过得安定,是每个人的心愿,而不与人相争乃是达成此愿的要道之一。人,大多怀有私心,只希望自己好,而不希望看到周遭的人比自己好;有了过失,遇到困难,自顾不遐之余,当然会把能共患难的人视为推心之交,等到功成难去,一身清闲正想好好事受苦尽甘来的成果时,发现推心置腹的人还在身边,基于大多数人都有的私心,自然不愿一起共享,这时即使不怀叵测之心,也有不甘之念。在这种情况之下,友情就不得终始,因此,与其大家不欢而散,不如善始善终,将功让人,使自己愉快生活,何况人生最后不过黄土一抔,争得名利到头还是一场空。

趋炎附势人情之常

原文

饥则附①,饱则跷②;燠③则趋④,寒⑤则弃⑥,人情通患⑦也。

注释

①附:依、依傍。史记孔子世家:“附于楚则晋怒,附于晋则楚来伐。”②跷:抛丢的意思。③燠:天气温暖曰燠,在此指富贵人家。④趋:附的意思。⑤寒:贫贱,指贫贱人家。⑥弃:远离的意思。礼记王制:“刑人于市,与众弃之。”⑦患:病曰患。

译文

饥饿的时候就依附人家,吃饱了就远走高飞;遇到富贵人家就急急攀附,看见贫贱人家就远离不顾。这是一般人共同的通病。

解读

势利现实,自古而然,至今尤过。“锦上添花处处有,雪中送炭到底无”,淡薄的世情,恶劣的人情,自古以来不知使多少可堪同情的人,处境因而更为凄凉。台湾有个叫王大空的人,在《众乐我乐》一文中,有这么一段往事:“1956年,我到澳洲采访世运新闻,那里盛产羊毛。我在百货公司看到的纯羊毛晨褛,一件不过美金十元。想像在台湾的冬季早晨,穿上它漱口刷牙,一定是一种十分愉快的享受;价廉物美而又实用,心里着实很想买它一件。但是随后一想,我当时住在公家的简陋宿舍,同事们待遇菲薄,生活都很清苦,要是大家冷兮兮,我一个人暖洋洋,对比尖锐,实在不是一幅美丽的图画,于是就没有买。”如果大多数人都有这种胸怀,世界何等美丽。

功名一时气节千载

原文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①,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②,而气节千载一日③。君子信④不当以彼易此也。

注释

①销毁:消散破灭。销,亦作消;毁,灭也。②逐世转移:逐,随也;转移,转易、变换。③千载一日:千年有如一日,喻永恒不变。④信:实也。

译文

事业和文章会伴随着人的死亡而消灭,但精神可以万古常新。功名和富贵会随着时代变易,但气节可以永恒不变。君子实在不应用功名来换气节啊。

解读

“计划当计天下利,求名当求万世名。”惟有具有这种精神,才能使本身永垂不朽。功名与时转移,繁华转眼成空,君不见李白“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咸古丘”句?连帝业都如过眼云烟,何况常人所能求得之物?为人立身处世,不妨把眼光稍微放远,好做些膏泽子孙的事。

急流勇退与世无争

原文

谢事①当谢于正盛之时②,居身③宜居于独后之地④。

注释

①谢事:即引退。告退之事曰谢。礼记曲礼:“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②正盛之时:言勋业正当隆盛的时候。盛,隆,有巅峰之意。③居身:自身的居所。住所曰居。④独后之地:言与世无争的地方。独,独处;后,退后;独后,有不与人争之意。

译文

引退应当在事业正是巅峰的时候,住家应该住在与人无争的地方。

解读

范蠡在帮助句践灭吴以后,悄然引退;张良在辅佐刘邦取得天下以后,谢封归隐。这是我国史上“急流勇退”的有名故事。《易经》上就说:“亢龙有悔。”这是一句我国最早言极盛必衰的话。任何事业发展到了巅峰,就会走向下坡,而祸害也随之而来。人贵知足,见好就收,这不是教人故步自封的话,可悲的是其中的哲理,往往要到身临其境才明白。

道乃公正无私学当随事警惕

原文

道是一重公众物事①,当随人而接引②;学是一个寻常家饭③,当随事而警惕④。

注释

①公众物事:众人的事。物事,事也。隋书张衡传:“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②接引:参同契集解:“朱灵根嘱皇甫履道接引后学,不得幽栖。”佛家有接引佛,接引人入道。观无量寿经:“以此宝手接引众生。”③寻常家饭:平常人家所吃的饭;喻向学不难。寻常,平时。杜甫诗:“酒债寻常行处有。”④警惕:留神的意思。

译文

人生求道是众人的事,应该随着人的性情去引导;求学就像是吃平常人家的饭那么容易,应该随着事物的变化时时留神。

解读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道最是平常,眼前随处有道可求;它永远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有心学道,它永远在人的四周。除非自欺欺人以及白痴,否则任何人都能成道。

为官公廉居家恕俭

原文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①。”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情平,惟俭则用足②。”

注释

①威:尊严。在传襄公卅一年:“有威可畏谓之威。”②足:满足,足以供用之称。

译文

做官有两句格言,就是:“公正无偏才能有清明的判断力,廉洁不苟才能有任事的威严。”治家有两句格言,就是:“恕道存心才能使家人平和相处,节俭朴素才能使家用足够有余。”

解读

这里讲的是做事和持家的根本。为什么把做官改说成做事?因为古代社会组织简单,除了做官一途,再找不出积极服务人群的门径,而现在社会开放,社会组织十分复杂,各民族生存竞争百倍于从前,必须群策群力,才能使社会有进步可言,每个人都可以从各行业积极服务人群。做事不公、不廉,身分已失,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尊严。恕、俭不仅是立身的要件,也是持家必须的原则。因为持家除了有使一家衣食无忧的责任外,还有教育子女的要务;而恕、俭正是教育子女重要原则。如果自己以身作则做好这两点,不只家庭生活和谐幸福,就是子女将来长大做人做事,也不会有多大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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