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四下宁静,毫无声息,一切俱在沉睡之中。言庭内忽地闪出一条黑影,穿树逾墙,迅捷无伦,瞬眼间已掠上了言堂正屋,横侧而走,如履平地。黑影行至大屋西角上方蓦地俯身一翻,如檐燕归巢般极其灵敏的一个俯冲下去,从打开的窗户穿入堂中。
双足刚一沾地便是轻巧的一点,翻身落在一张垂幔檀香雕花大床前,右手在背上一扳,立时寒光闪烁,已有利剑在手。剑刃闪动,床上之人立时身首异地。黑影欣然冷笑,以为得手,待近身一看,骇了一跳。只见那人头兀自嘻皮笑脸,颈项处更无血液流出。黑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已知中计。
突然烛光一亮,床前四周站着一十六人。
黑影转身过来,认出为首那人正是今夜之行所要谋害之人,即时失声道:“你……你,原来你早知晓!”为首那名虬须大汉哈哈一笑,道:“夜黑风高,郭少主袭闯龙潭,想来杀个措手不及,可惜你失了算,枉自送上门来了,哈哈!”
黑影郭少主手持长剑,冷冷地道:“不交言,不错,我郭某是送上门来了,我现在束手就擒,你有本事就上来抓我吧。”虬须大汉不交言道:“你身入虎穴,还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郭少主长剑收于身后,道:“言庭在我郭某看来,本无一人。”转身朝门处走去。不交言气极,厉声道:“欺人太甚,言庭重地岂容得你来去自如,留下你的首级罢!”话音一落,身旁那一十五人手臂振动,手上的飞镖如疾雨流星般地射向郭少主。郭少主旋身飞上,长剑自身后转出,舞出一轮银盾,将迎面射至的飞镖尽数扫落,身躯一长,掠过屋上横梁。横梁上登时一字儿排满了飞镖。
与此同时,黑暗中的言庭内又闪出数十条黑影,身形奇快,俱是身如雀燕,眨眼当儿便消失在东南西北中。
郭少主掠过横梁,到了墙壁之前,眼看光溜溜的墙壁上无处落脚,急用右脚尖一点,借一点之力反身弹回。此下耽搁,数十枚飞镖凌空飞至。郭少主长剑一圈,将飞镖尽皆黏在剑上,反手送出,飕飕飕,飞镖反射而回。这招物回原主使得卒然妙极,站在前边的五名言庭护卫猝不及避,惨嚎一声,齐齐倒地。其后数名护卫飕飕地掷出飞镖,来势甚急,却不料郭少主一个千斤坠坠下,飞镖尽数落空。
言庭众护卫急往腰囊掏取飞镖,郭少主身势如风,挺剑欺至。当先三人不及出手,中剑毙命。余下七人剑拔在手,跃去纵来,将郭少主团团困住。郭少主突然一招老枝横伸,向右边一名护卫刺出一剑。那名护卫反应快极,当的一剑格住了。郭少主既不拆招也不攻进,反身一剑刺向左边,用的还是刚才那招老枝横伸。左边那名护卫举剑格住,正欲还招,郭少主又一剑刺向前方,如此当当当当,前后左右各刺了一剑挡了一剑。围在他身周的言庭众护卫渐渐被引合拢来。斗不了数个回合,郭少主倏忽一跃,旋身而起,手中长剑陡然伸出,剑随人转,一团白光立时将那数名言庭护卫拦腰截杀。
不交言怒极,生死刀板出,一刀直劈,道:“老夫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郭少主一招东迎来客,将生死刀格开,接着一招釜底抽薪向不交言的下盘斫去。不交言生死九式刀九九八十一招刀法施展开来,生死刀纵横交错,沉勇猛进,刀刀凌厉,虎虎生风,室内立时刀光弥漫。两人斗了四十三招,不交言生死刀斜斜一劈,砍向郭少主的左肩。郭少主右避开来,一招“剑去还来”一剑刺出,招式未老,长剑忽沉而下刺向不交言左足,跟着一扯,缩回剑来。只听不交言啊哟一声,左腿上划开了道血沟,一个踉跄,向下摔倒。郭少主长剑疾起,朝他后颈砍下。
不交言举刀欲挡,郭少主长剑偏锋,贴住刀身由里往外一拨,剔去生死刀。不交言着地一滚,不料右手腕被郭少主一脚踏住,闪身不得。眼见郭少主一剑朝心窝刺下,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间,门外忽飕飕飕地射入三枚飞刀,势头锐急,快若闪电。郭少主若是一剑刺下,便无法闪避这三枚飞刀。电光石火一闪当儿,郭少主当即双足一撑,腾空跃起。那三枚飞刀从靴底下掠过,射入木柱当中,当真险至毫巅。郭少主道:“好厉害的飞刀,料这言庭众护卫当中绝无如此了得的暗器高手。”当即喝道,“何方神圣,快快现身一见。”
门外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小金会郭大少的追风望月轻功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容某人的闪魂夺命三刀也躲了去,当真佩服之极!”话音甫落,一人领着一十五名言庭护卫劈劈叭叭地闯了进来。郭少主见那人一身黑衣劲服,容貌清癯,约有四十来岁,一时不识,当下道:“言庭众护卫当中,可从未见过阁下尊容,请问阁下是——?”那人冷笑不答,扶起地下的不交言。不交言哈哈一笑,道:“郭大少,你今夜袭击言庭,可万万想不到名震塞外的勾魂双钩三刀命的容无欺会在言庭当中出现吧?不怕告诉你,容老弟最近已加入了湘西言庭当中,居职言庭教头,与老汉形同手足。以后有容老弟相助,小金会妄想轻易拔掉我这根眼中钉!”那人此下经不交言介绍,方开口道:“听说庭主被一个半斤八两的小子缠紧了,小弟赶来看,却原来是小金会的郭少主郭大少,失敬失敬。”
郭少主暗道:“此人长我一辈,远在塞外称名,看他说话如此狂妄,却是跑来中原混饭吃的小流孬,不必将他放在眼中。”当下道,“我道是何方神圣,飞刀如此了得,却原来是容老先生。你既说在下这点皮毛是半斤八两,委实托大。在下倒要称称容老先生的斤两,看看是否配得上勾魂双钩三刀命这七个字。”容无欺从腰间取下双钩,道:“老儿早就瞅着你这黄毛小子不顺眼,废话少言,进招吧。”他口上说进招吧,手上双钩却向郭少主的双肩搭落,倒是他向人进招了。
郭少主右手疾出,一式二剑,当当两声,将左右搭来的双钩一一拨开,接着长剑一送,一招直捣黄龙袭向容无欺的心窝。容无欺右手长钩急抽回来挡,左手长钩不待招式变老,猛一侧腕,向郭少主颈右侧横横钩落。两人你一钩我一剑地拆了七十余招,不分胜负。不交言已瞧出端倪,心道:“容教头已落下风,却苦苦支撑作甚?”郭少主暗暗焦急,心想:“这老儿正用缓兵之计,待言庭主力收拾完小金会的弟兄,便会齐来擒我,届时我孤身奋战,如何是这帮禽兽的敌手?”当即剑招越使越快,剑花越使越多。容无欺自然瞧不出他攻守的后着在哪里,正慌乱当儿,只见郭少主一剑刺出,胁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空隙来。容无欺登时大喜,身子一侧,右钩击出。这一招稳操胜券,郭少主一味耍花枪必无防范到这一点。眼见钩尖搭落在郭少主的左胁之上,突然郭少主身躯一矮,从他钩下穿过,一个闪身,到了丈许之外,大声说道:“承蒙错爱,后会有期!”
容无欺哪料这是郭少主的计谋,以自己多年来的交战经验竟被这个黄毛小子着着实实地耍了一回,如何不跺足大骂:“臭小子,敢在我容无欺的面前耍花招,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追身上去,郭少主已飞身踏过那一十五名护卫的肩膀,一个鹤子翻身,落在了门外场地上。
岂知门外场地上早有一十数名言庭护卫候着,郭少主足一沾地立时被他们团团围困。
郭少主持剑左冲右突,仍是脱身不得。眼前突然青光一闪,一柄长剑递到。郭少主急忙挡出一剑,又有一名护卫封住了他的退路,跟着有一剑贯肘刺至,剑尖对处正是他缩手之处。与此同时,三枚飞刀飕然射至,而不交言飞身在上,刀刃砍处,正是郭少主的颈项之处。
此下陡变,当是神仙也意料不及。郭少主颓然萎却,无法出手自救,喟然长叹,暗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未能除去不交言这一恶贼,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