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鬼柳中
“灯摇枉续冤薄命，烛影旋熄归渊冥。
九阴玉树枯人骨，八角悬铃镇魂音。
痴向貘母赊灵药，莫入洞府再移情。”
老魏神智不清在一旁胡念祝词。虽不懂其中深意可我还是能粗晓他大概是在说这宝顶和树灯。本想再听他多说几句，却又没了音。
被铝膜救生毯包裹着的老魏挣扎着坐起身，我看他短短数小时之内苍老很多，但是此时人坐起来却显得精神钁烁，我心中暗道不好，老魏该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现在他身旁只有我一人，还好他也没有什么好交待的了。强子将玄池点着后翻身而下，他身后的多宝树灯上满是烛台，缀着宝物金叶子，熠熠生光辉，照得满城光华，现在上面炎火更盛，树灯竟随着上升的热气旋转起来，光影移动将日城中央的那团古怪也照个分明。
巨大的石化树出现在光影中，树冠光秃，枝叶全无，几根粗壮的枝桠像章鱼怪抽动的触手，倒有些狰狞可怖，不过都是显得毫无生气的死物，滑稽的是阮八一直对着根横下的树枝狂砍不止，吕则诚匍身于地，他周围散落着满地的残骨。
从石化树的周围堆如废柴的白骨来看，这是一处古老的巨树崇拜遗址，这至少是上千年之前的事情了，可以从断裂残损的骸骨来判断这里的崇拜祭祀应该是非常残忍的碎肢祭，看到这些，我不禁有些感慨，多少鲜活的生命都送给大树作肥料了，崇拜这棵不死的神树，到最后它不也成了一堆废柴。
但是从一个还粘连着黑腐皮肉的脑壳来看，眼前的欺人假象给我窥出了破绽，这里新近怎么还会有碎肢祭呢，拓麻地，这哪里是一棵祭祀神树，这分明就是一棵吃人树！
“奇怪！这地下不见天日的，这树上怎么还长出了树叶儿？”强子眼毒，我一瞧也瞅见这棵秃树的一枝上还真就长着鲜活的叶，神了它，枯木再逢春了还？！
等着！树杈下还挂着一幅皮相，正是刚才被控了魂的姜云。强子瞧见这般古怪，还不知他现在是人是鬼，吊在那儿整就一个肉干样儿，强子这回不敢冒然前去。将着口尖刀在手，就着灯树转下的光影向着阮八和吕则诚走去。
阮八还在费了死力地砍树，我心思，你当你是吴刚呢，半天也没见伐断个枝儿，吕则诚匐在地上见强子前来便喝道：“不要动，这古树是个树妖！”
“树妖？开什么玩笑，这也太魔幻了点吧，搞不清我们是来倒斗的，还是组团到此刷怪的，不过看这里的气氛还真有点像！这里掉得可是真血，砍爆它也不见得就能刷出魔法药水和技能装备。”我心中杂想，回身问老魏：“这树妖是个什么妖？”言此就觉着这个问法不对。
老魏面上又惊又喜，对吕则诚喊道：“这是巨鬼柳，怕见光！光一多它就老实了。”
老魏精神头又上来了，一点也没回光返照的意思，他对我说：“小哥，实不相瞒，我来这血渭倒斗可不是一次两次，来此倒斗的只知这血渭场上多藏墓，汉人藏人都有来，但是藏人却只对另一样东西感兴趣。”
“鬼柳？”我只能想到是这东西。
“对！鬼柳是藏药的一味药材，藏民来此挖药，古时相传这血渭场馒头山下并无热水沟，而是有众多的冷热泉水，现在只剩下热水沟边的大黑井，而这大黑井旁就是采鬼柳的好去处。”
这热水沟内水温高，周围牧草常青不败，有时遇到草荒方圆数百里的牧民都会赶来牲口就荒，甚至发生过群斗，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晚上来偷草的，因为晚上鬼柳朝天，牲口吃了会疯癫，却是采药人的时间点。
十年前，我们初时不知，看到一群藏人来到此间昼伏夜出，时聚时散，我们就晚上跟了过去摸底，结果让我们就遇上一个采这药的年轻人，叫扎措。
这小伙子并无机心，就把他们一散人挖药的情况告诉了我们，这种鬼柳是一种矮棵木本植物，白天低草一尺，夜晚高草一尺，牲口吃了会发狂，可人吃了没事，能解湿毒，对高寒风湿有特效，我们多在此处夜间活动，认得此东西知道哪里多，倒斗者出没阴湿，同行的一老辈也受风湿侵扰，当时就约扎措到大黑井旁采鬼柳。
听老辈说要到大黑井那边去，可没把扎措吓傻，没命地往回跑。我们就在后面给追了回来，这小子是把我们当成歹人了，他说同伙有一部分人去大黑井那边挖鬼柳，全让鬼柳娘娘给勾了去，连个尸体都不剩，跑回来一个，死得时候那个惨跟那发疯癫的牲口一个样儿！
我们就笑这小伙子迂，这鬼柳也没那么邪性，因为这东西在被藏人称作鬼房子的藏墓边上特别常见。倒斗老前辈都知道有“坟上插柳，下必王侯”的说法。此地的葬俗喜好在封土上插柳树，倒斗者处处留心用意总结，很快就能通过观察植被分辨土壤来甄别古墓，后来发现这遍迹草场的鬼柳只是一种野生退化的变种。
血渭草场因为吐谷浑神王的九层妖楼而被倒斗者所盯上，但是却无人得知血渭场上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
我们就又找了几个挖药的藏民，通过他们的口中我们得知这鬼柳的药性是越靠近馒头山大黑井这一片儿药性越好，外围的退化程度很大，所以我们寻找这鬼柳的母株就把目光盯在馒头山上，王母坟上的鬼柳已经被封到了地下。
在搜寻信息的过程中，竟发现这里地下是一处很大道场，整个过程我们陆续准备了十年！
老魏说出这个时间，的确让我震惊，他们不仅在疯狂的劲头，更有近乎变态的惊人毅力。
这里的秘密并没有被遗忘，还有一股力量从未停止过关注着这地下的东西，但是似乎是忌惮某种可怕魔靥却迟迟不敢下手，最后双方达成交易。便有了这次王母地宫的倒斗之行。
对于老魏讳莫如深的另一股力量我大致能够想到一二。“你们这是一场魔鬼交易，你们看看现在能够得到什么？”我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除了圣灵鼓以外的一切！”老魏此时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真不知是什么力量又让他如此乐观。
我突然想到他在昏睡时的胡语和强子在月城石窖里的话，“痴向貘母赊灵药，莫入洞府再移情，是不死药吗！”
老魏眨了眨充满渴求与向往的眼：“对此时我来说那就是一切，而对你们来说这一切才仅仅是个开始！”
他脱去身上的救生毯让我扶他起身，向着巨鬼柳一步步走去。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海西王母并不是人！如何非要与人拉上联系，那么她能算上是一个生物，如果你要想明白她不死之身的秘密，你就必须要明白眼前这棵巨大的鬼柳母株。”老魏挣开了我的手，颤巍巍地将我推向眼前这棵诡异的妖树。
吕则诚向来机警，他贴地躲过刚才树下的未知攻击。地上树影交错，我择步走到强子的身旁。强子示意我不要再向前，我停下步，学着强子凝神感觉周围的动静，而不是用耳听目视，因为最直观的感受是最容易欺骗人的。
浑身的不舒服劲就数头皮发麻的厉害，我不禁抬头，这才发现头上悬着枯枝的秃影一直在罩着我，从老魏的身边一直跟了过来，我竟未察觉，还以为是青铜树灯旋转的缘故，特麻地，这石树没死，活过来了。
吕则诚和阮八进入树下就变了个样，强子现在也裹足不前，所忌惮的正是这棵枯树，难怪吕则诚会说这是一棵树妖！
再看阮八现在砍树的动作已是渐渐有气无力，下刀只见动作不听声响。现在再不去拉这兄弟一把，上帝就要拉他一把了！我一猛子冲上，强子如临大敌防我不住，喊道：“等灯转过来再过去！”
我这才发现我这一动可把强子害苦了，前脚一拨脚，顶上那秃树枝就张如鬼爪罩了下来，强子叫苦不迭，这秃枝就跟被抽着筋似得，动作疾如恶风，扇扑如狂，扫得地上石偶滚地。强子不敢招架，只得上下闪躲，我一看这小子是在吸引火力给我争取时间，心想这小子还有仗义的一面。
再打眼一看，是他的脚上已经被覆地藤给缠住，是跑不开，树冠外缘越来越多的粗枝跟蠕动的软体动物一样将触手伸向了扑腾不脱的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