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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指山下的一声怒吼

小雨淅沥沥地下,轻轻地敲打着屋顶。屋顶上的水缓缓流落,一滴滴地打在地上,打在人的肩上、头上、全身上。

啪嗒、啪嗒,小雨敲开了人的眼睛,沉睡已久的和尚被惊醒了。小和尚勉强地撑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想要伸手去擦,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感觉到了手的存在。

就在这时,吱呀地一声,门儿拉开了一道缝。缝里钻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蓑衣的老汉,老汉腰间还别着一把陈旧的斧头,想必是一个樵夫。

樵夫钻进门,抖了抖身子,将蓑衣脱下,正要把腰间的斧头别下时,眼一撇,却看到小和尚眯着眼睛嘴浑身“抽搐”。樵夫大惊,举着斧头便靠前去看。

小和尚正抖动身子试图甩下身上的水,透过水幕,依稀地看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再一细看,那人竟然举着一把斧头!小和尚顿时花容失色,挣扎着便要跳床逃跑,可是身子哪听使唤,噗通一声滚下床去又噗通一声晕了过去。只是不知道这是撞晕的还是吓晕的。

浑然不知的情况的樵夫赶忙去扶起小和尚,看着小和尚昏迷不醒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怜惜与担忧。接着樵夫咬了咬牙,转身走进了厨房。

小和尚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便是那个斧头怪人手中捧着碗,不知在喂自己吃什么。樵夫看着小和尚醒来,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喜道:“唐国高僧,你可总算醒了。”

小和尚脑子一片混乱,这斧头怪人是什么意思?之前还举着个斧头要宰了我似的,怎么现在还喂我吃东西,哎呀不会是什么毒药吧。小和尚颇有冒险精神地闻了闻碗中的东西,只觉一阵清香。这么香,听说毒药都是苦的,这恐怕不是毒药吧,难不成是要把我喂胖了再宰?啊,不要啊,我十戒里八戒都还没破呢。

就在小和尚继续胡思乱想的时候,樵夫说道:“之前我上山樵采,却看到高僧挂在一个树上,不省人事。我把高僧救回家中,却没有良加看待,以致高僧晕厥,陈某实在罪过。”

小和尚听至此也明白了,自己竟把救命恩人当作了斧头怪人,就算是脸皮厚比城墙的小和尚也是老脸一红,面带羞愧,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贫僧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小和尚敢保证此生从未说过如此装X的话语,至此,脸上又是一红。

樵夫也是双掌合十,虔诚地说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某怎敢言麻烦?只是高僧先前身受重伤,又二度晕厥,虽然用了这汤暂缓伤情,可是这五指叶并不常见,只怕高僧还须在陋室暂留几日。”

“什么是五指叶?”小和尚疑惑地问道。

“哦,高僧有所不知,这五指叶可是延年益寿的宝物,我能偶尔拾得那么一些已经是万幸。如果能再多几片,想必高僧的伤也能好得更快些,可惜长这五指叶却只有在那五指山上才能找到。而这五指山哪,荒瘠无比,延绵无尽的山中漫无人烟,据说啊,是藏了一个大妖怪。”

“什么?大妖怪?赶紧带我去看看。”小和尚从病床上一跃而起,直看得樵夫瞠目结舌。

......

......

“高僧,您真的要进这五指山吗?不是我信不过高僧,只是这妖怪可不同寻常啊。”樵夫奋力攀上一块大岩石,回头说道。

“嗯,为了尽快恢复,我必须去。师傅他......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小和尚抓紧樵夫的手,使劲全力蹬了上去。“还好,师傅交给我的宝具都在,有这些的话,对付寻常妖怪不成问题。”

“高僧果然有大能耐。”樵夫钦佩地说道。

“唉,你就别叫我高僧了,听着别扭,我法号玄奘,你唤我玄奘就成,再不成,你可以叫我小名江流儿。”小和尚喘着气,笑着说道。

“那可不成,您是唐国的大高僧,我怎敢称呼您的小名?我便叫您高僧罢了。”樵夫说道,神色中带着对大唐高僧的敬畏。

小和尚哭笑不得,问道:“我确实自唐国周游而来,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僧昏迷的时候,嘴里反复嘟囔着罗烟唐什么的,还提到了什么道士之类的话。我便以为高僧是自唐国而来的僧人了。”樵夫说道。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了一声叫喊:“唐国僧人?我师父来也,我师父来也。”

小和尚朝叫喊声处望去,依稀竟是见着了一个人头!小和尚大吃一惊,后退两步,手里忙在包裹中翻腾。信手一掏,竟掏出来了一个金色的手环。手环早已是斑驳不堪,内壁上依稀刻着金刚伏魔圈五个小字。

拿出了宝具,小和尚心神稍定,手持着伏魔圈,向山脚步步踱去,嘴里还一边问道:“妖怪,你是什么东西?”播开挡在面前的层层枝叶,小和尚定睛一看,原来那人头只不过是一个猴头,猴子的下半身尽被埋在了山中,只露出脑袋和双手出来。

猴头看到小和尚,大喜过望,大叫道:“哈哈哈哈,五百年了,五百年了!和尚,你终于来救我了!赶快放我出去,我保证送你上西天。”

小和尚顿时一愣,呆呆地问道:“哈?我救你出来,你还要送我上西天?这是什么设定?”

猴头也是一愣,旋即笑咪咪地着解释道:“五百年前我与如来赌斗输了,被困在这山下动弹不得;尔后我诚心悔过,感动了菩萨,她许我将来一僧人路经此地,救我出来保他上西天取经,如此便可功德圆满,重获自由,哈哈哈,今天我终于等到这僧人啦,那就是小师父你啊,哈哈哈。”

小和尚手托着下巴,细细地分析着猴头的解说。小和尚思索了一会儿,开口便道:“这种鬼话你都说得出来?能让如来把你关在这儿,你得犯了多大的错误?怎么可能一个菩萨都能让你得到解脱?就算菩萨受了如来的旨意,要你当苦力护送那取经僧人,又怎么会让你绕路去西天取经?况且,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曾想要取经,又怎么会是那取经僧人?”

猴头又是一愣,猴脸一红,咬牙切齿道:“娘西皮的,臭和尚我告诉你,你可别软的不吃非要来硬的。我告诉你,我可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当年我带领着一班弟兄,就那么从南天门一直砍砍砍砍到凌霄殿,杀得那十万天兵天将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你甭管那十万天兵天将如何,我就问你现在能把我如何?你打我呀,你打我呀?”其实小和尚早在听到猴头说与如来赌斗时便已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待听到猴头言及自己被困在山下动弹不得时更是心神大定,知道被封印的猴头不会给自己造成威胁后,小和尚已经开始思考如何从这看似大有来头的妖怪上获利,看了一眼手上的金刚伏魔圈,小和尚想起了师傅所说的那原先自己看来还以为是吹嘘的话,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形成。于是,小和尚打断了猴头的吹嘘,就在那猴头前跳来跳去,挑衅道。

“你!你!你......”猴头气的不行,愤怒的狠抓了一块石子,狠狠地像小和尚一扔。只见石子在扔出的瞬间就碎成砂砾,无视物理规则,直愣愣地便洒了猴头一脸。

小和尚看到猴头抓起石子也是吓了一跳,可是根本没有时间给他去逃跑,便看到石子碎成了猴头脸上的石粉,心安之余也感叹这封印的强大。

“你看,你现在连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都搞定不了。是不是很愤怒,很怨恨呢?可是这一切的根源是谁?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那如来,是如来把你封印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是如来让你羸弱不堪受尽屈辱的,是如来......额,是如来让你取不了老婆五百年独守空山的。这一切,都是如来的错!”小和尚出言不逊,继续挑逗着猴头的情绪。

至此,猴头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五百年漫长监禁的不甘,此刻瞬间爆发。猴子怒吼一声,音波顿时爆裂开来,像是从万丈高的山崖上坠落的瀑布,又像是宽广无尽的大海。可是这么恐怖的音波,小和尚却毫无知觉。因为小和尚只见猴头愤怒的张大了嘴,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而怒吼的猴头却是有苦自知,发出的音波弹在了阵壁上,在虚空中,浮现出道道符文,将慑人的音波震了回去。在猴头所处的窄小的空间中,猴头用尽全力的怒吼被数倍放大,并全部反射回去。听到自己怒吼的人,只有自己,这是何等的悲哀。

猴头沮丧万分,痛苦地低下了头,把脸深深地埋在土中,良久,才抬头看向小和尚,说道:“痛苦又如何呢?愤怒又如何呢?你又不是取经人,又能如何呢?”三个如何,字字酸楚,道尽了猴头心中的不甘与愤怒。

小和尚开口正欲言,只听得樵夫在山上喊道:“高僧,您在山脚下做什么呢?快看,我找到五指树了,赶紧摘下来我们走了便是,免得横生枝节。”

小和尚迟疑了一瞬,猴头看着小和尚,头颅又渐渐垂下,深深地埋在土里,和他这五百年来一样。小和尚看着,轻叹口气,转身向樵夫走去。

樵夫一把将小和尚拉起,兴奋地指着五指树,说道:“高僧,这五指树乃是这山中灵树,五指叶更是这灵树的精华所在,只消这么一片五指叶,保管你药到病除。”

“药到病除么...”小和尚呢喃着,伸手正要去摘那五指叶。只见手指刚一触到叶片的边缘,道道若隐若现的波纹却将手指弹开。小和尚一惊,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踱着圈,审视着这不同寻常的五指树。

转到背面,只见树干上布满了裂痕。散乱的裂痕看似毫无规律,然而小和尚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正是师傅曾与他说过的佛宗印咒。小和尚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那道道裂痕,与刚才一样,道道若隐若现的波纹再次浮现,不同的是,这次小和尚早有准备,稍稍用力,手便探了进去。

小和尚抚摸着树痕,微微皱眉,随即嘴角悄悄扶起一丝得意的笑。

......

猴头在这五指山下被压了五百年,他看过很多人,也像很多人求助过,可是没人看到过他。他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希望,然而那些希望并不是破灭的,也不是半途而废的,而是希望本身就是绝望,因为没有人能看到他。按理来说,小和尚是他所能真正沟通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第一个真正的希望。可是,如果你也像他一样无数次地被自己幻想的希望所欺骗,你也会像他现在一样把头埋在土里,像只弃世的鸵鸟。

“喂,猴子...”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而猴头却只是依然效仿着那鸵鸟。

“喂,猴子,难道你就不想向如来复仇吗?不想离开这个牢狱,重获自由吗?”看着猴头的表现,小和尚皱眉道。

猴子的头依然埋得很低。

“来吧,握住我的手。”小和尚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自地向猴子伸出了手。

猴子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如这五百年来对他的呼求从没有反应的人那样。

小和尚依然固执地伸直了他的手,等了半天,也不见猴头的反应。小和尚猛地伸手一抓,便是抓住了猴子那毛茸茸的爪子。

猴子顿时一惊,抬头看向小和尚,只见小和尚也看向了他,目光坚定,口中呢喃。然而此刻的猴子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吃惊上面了。

小和尚咬了咬牙,使尽全力一拉,竟生生将猴头拉出了半截身子!

猴子再次看向小和尚,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目光一样的坚定,比在水帘洞时坚定,比在拜师学艺时坚定,比在大闹天宫,独战如来时都要坚定。猴子紧紧地握住了小和尚的手,大吼一声,拔地而起。

只见得那风云变色,山摇地动,以及这风云天地中的一声怒吼。一声囚禁了五百年的屈辱不甘的怒吼,一声老子终于自由了的怒吼,一声如来你等着的怒吼。

这怒吼,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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