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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鬼面与淫仙(九)

荆长乐出身于荆州一个富贵之家,虽然比不上世家豪门,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是实打实的。

长乐的名字是她的爷爷起的,就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孙女能够知足常乐、一生无忧。荆家坐落在大江之滨,面水靠山、远离城镇,也正因为如此,才养的出荆长乐这样的钟灵毓秀之气。她的童年就是在那座两进的宅院中无忧无虑地度过的。爷爷、父亲因工作之故,经常离家外出,但每次归来,都会用一些稀罕玩意逗长乐开心,他们爷俩不但细心、而且风趣幽默,总是可以在顷刻间让小长乐对他们长时间在外的不满烟消云散,欢欢喜喜地笑闹在一起。长乐的母亲也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温柔而不失精明强干,将偌大的庄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小长乐则是全家的开心果,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总是感染着每一个身边之人的心,无论是爷爷父母,还是老管家、憨厚的仆人、俏皮的丫鬟,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细心地呵护疼爱。那时的其乐融融,是荆长乐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她是多么希望那段日子能够永远的持续下去啊……

好景不长,就在荆长乐十四岁那年,一日老管家突然匆忙地将她从学校接回家中,一进大堂,荆长乐便看到了已然断气的爷爷和身受重伤、衣衫几乎被鲜血染红的父亲。

“长乐,不要问发生了什么,也不准试图去打听,你只要像现在一样快乐地活下去就好……这个面具,是我和你爷爷拼了命才保下来的,你要收好。想我们了,就看看它吧……”

当时的长乐从父亲手中愣愣地接过了鬼面,她想要去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幼小的心灵无法还坦然地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就在她清醒过来之前,父亲已经与母亲完成了诀别。

“萍儿,快带长乐走,再也不要回来!”

长乐就这样被自己的母亲拽走了,当身后的家宅传来了喊杀声、升起了滚滚浓烟时,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荆长乐记忆中自己第一次哭泣,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她奋起全身的力量想要跑回去,却被母亲死死地拉住。她不停哭闹、质问,回答她的却只有老管家的一掌和无尽的黑暗。

当荆长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辆向北疾驰的汽车上,开车的正是母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她问道,爷爷呢、爸爸呢、老管家呢、小三呢、喜儿呢……她一个人一个人地追问,母亲无声的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下,不用回答,她也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一天,荆长乐失去了无数生命中最可贵的东西,她很长时间再没有一声欢笑。

一路颠沛流离,母女两人辗转来到京师,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那些凶恶的仇人总会有所收敛吧。为了免去后顾之忧,让两人能够重新开始,母亲用父亲留下的积蓄伪造了身份,又在市郊买了一间公寓,生活终于又回归了平静。白天,在邻居眼中,她们是一对苦命的孤儿寡母;而夜晚里,又有谁知道她们相互依偎,垂下了多少眼泪,只有那张狰狞的鬼面,在一旁冰冷地见证着哀伤与怨恨。

荆长乐无数次地询问爷爷、父亲到底干了些什么,竟会招致如此的祸事。一开始母亲不是含糊其辞,就是用父亲的遗言来赌注长乐的嘴,让她不要再追查此事。但丧家之痛、杀亲之仇,俱在一天天侵蚀着长乐的心,鞭策着她不问清楚誓不罢休。最终,无奈的母亲终于道出了家中的秘辛。

原来荆家祖上以盗墓发家,南朝刘子业时,甚至曾官居发丘郎将,可称得上源远流长的一支盗墓家族,直到长乐爷爷这一辈,仍在干这大损德行的买卖。二十年前,他有一次失手被人擒住,本以为必死,却被告知那些人是专门进行发掘古墓、考古勘探的团队,他们对老爷子的技术极为敬佩,希望能够加入他们,一同为国家工作。之后,老爷子便作为帝国勘探队的顾问与现场发掘人员走南闯北,为考古事业而尽心尽力,而长乐的父亲也子承父业,加入了团队,父子协力,一同勘探并发掘了众多古墓,他们的团队出土了无数珍贵的文物,被送往全国各大博物馆展出,荆家父子愈发成为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因此备受重用与优待,一旦有所发现,必定会叫他们赶往现场进行勘测,这也是他们常年不在家中的原因。

可就在上一次父子两人回家之时,原本总是满面红光而归的他们却显得沮丧和悔恨,长乐的母亲只当是工作上出了问题,她本就对考古没有兴趣,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比平常更加卖力地孝顺公公、抚慰丈夫,希望他们的心情能够转好,但他们却反而越来越消沉,而长乐父亲甚至让她收拾好行装,这次等他们回来后,便遣散仆众,迁往别处,一家四口从此隐世不出。她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在她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只是摇头不语、满面苦涩。

就这样,两天后父子再次出门,直到那天,虚弱的父亲带回了奄奄一息的祖父,老爷子只是高呼了两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便呕血身亡。父亲则说仇家随时会追来,令老管家火速接回长乐,母子两人即刻离开,不要追寻真相,平安地活下去就是对他们父子最大的祭奠。原本老管家是要随行的,他有一身好武艺,早年跑过江湖,之后与荆老爷子相识,两人相逢恨晚、结为知己,等他老了再不愿漂泊时,就到家中作了管家,这也是他能一掌将小长乐击昏而不伤的原因。但就他们赶到公路上准备好的汽车前时,枪声乍起,老管家为保护母女两人,身中数弹,尤其是胸口一枪,他自知在劫难逃,便豁尽力气将长乐放进座位,让她母亲快走,反身冲向一面放枪、一面追来的几人拼命。长乐母亲见他已经存了死志,只得含泪驱车夺路而逃。

她告诉小长乐,自家被人灭口毁家的具体原因,她也不甚清楚,但一定与考古与文物有关。因为荆氏父子对此极为沉迷,每次外出皆是为了勘探发掘,所交往的人也俱是考古界的人员,这样两个不通世情的父子学者,是不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在其他方面得罪一些大人物的。但既然他们不许继续追查缘由,自己又何忍辜负他们希望母女两人从此以后平安喜乐的遗愿,劝长乐也放下这段仇恨,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将一切的委屈、恨意、惊惧,混合着泪水宣泄而出,那是长乐第二次哭。她心中暗暗起誓,自己从明天开始要日日欢笑,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郁郁寡欢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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