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青和婆婆赵美瑛去“春风”厂找厂长,回到家里冷静下来想想,觉得并没有得到什么保证,心里依然空落落地不托底。她们两人分析来分析去,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但再细想,却又觉得前景极其渺茫。
她们在忐忑中过了几天,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在这几天中一点点地消散。终于,她们绝望了,不再祈望奇迹的出现,叶梓青开始默默地收拾行装。
思雁表现得很懂事,有时候帮着母亲收拾自己的东西,脸上很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安或埋怨。她越是如此,叶梓青就越加的心痛,夏天雨和他母亲也不好受。
她们这么多年来,都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偶尔抗争一下,没有效果也就偃旗息鼓了。她们并不知道这一次她们在厂里一闹,幸灾乐祸看笑话者有之,同情她们的人也不少。厂长王为民没有任何动作,副厂长郑留柱想帮却有心无力,还有几个人不声不响,却在想着如何能够帮她们一把。
丛蓉那天是在事情接近尾声的时候到了厂长办公室外,前面的一幕她没看到,但是通过同事的嘴,她还是了解了详情。过后的几天,她一直在为这件事揪心。她想帮帮夏天雨,但是个人的能力却有限,她知道这件事自己是力有不逮的,在厂里唯一有能力解决此事的,只有一个王为民。
她想了好几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自己去找王为民试试,或许能让他答应接收叶梓青。她知道王为民的弱点——从她进厂以后,他就一直对她不怀好意,后来她和夏天雨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又找了别的女人,这才对她疏远了。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收起觊觎她的心思,平时只要是单独相对,他的眼中就会禁不住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会遇到什么后果。但她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帮夏天雨——思雁的中考日子迫在眉睫,她决定豁出去,冒险一试了。
进厂至今有十年了,这么多年里,她的眼里从没有看上过别的男人,只有一个夏天雨。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和夏天雨之间的关系,却已经根本不需要靠容颜去维系,所以她早就不将心思花到化妆上,平日里除了用一些护肤品,有时淡淡地不显眼地抹点口红以外,基本上都是素面朝天。
她这种不与人争艳的心态,以及从小所受的家教,在她身上合成了一种旁人所无法模仿的优雅气质。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气质,对男人的吸引力不在天生的相貌之下。
她找了一个没人的空挡,给王为民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王为民正好在,拿起听筒,听出了另一头的女人是谁,不禁有点奇怪。当他听到丛蓉在电话里说,让他下班后带上她,找个好点的饭店,她想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就更不解了。不过疑惑并没有影响他大脑的思考,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她是有事求他,或许这事还会和夏天雨扯上些关系。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她找自己会是什么事情,也就不去想了,一口答应了下班后车在厂门口等她。他挂上电话,思绪还停留在电话那一头,以至于薛小敏拿恼怒、醋意十足的目光瞪着他,他都没有发觉。
下班的时候,王为民让薛小敏自己一个人先走。薛小敏知道他是要去赴丛蓉的约,但是她没办法阻止,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恨得牙痒痒,气哼哼地走了。
王为民打发走了司机,自己开着厂里的那辆“桑塔纳”,在厂门口接上丛蓉,摆脱厂里职工们疑惑、诧异的目光,一溜烟地开走了。
丛蓉并没问到哪里去,任由王为民将她拉到了一家大酒楼,她甚至都没有去注意酒楼的店招,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包间。
丛蓉虽然主动约的王为民,事前也已经抱定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宗旨,有点豁出去的意思。但是现在和王为民单独相对,她还是有些惶恐和尴尬,因此根本没有在意他点了什么菜,只是注意到了服务员送上来的是一瓶白酒。那瓶白酒带商标的一面背着她,她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她也并不在意,再烈的酒她也能对付个半斤八两的。
最初的一阵尴尬过去之后,丛蓉渐渐回复了平静,两人开始说起了话。
王为民知道丛蓉肯定是有事情求自己,也隐隐感到此事可能跟夏天雨有关,但猜不出到底会是什么事。他并不着急,只要丛蓉不提起,他也就一直装糊涂,绝不开口询问,只是一个劲地给对方夹菜劝酒。
一瓶白酒已经下去了一半,丛蓉终于憋不住了,说到了正题。她举起酒杯对王为民说:“王厂长,我敬你一个。”说着仰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干了。
王为民知道她要说正事了,并没阻止她。丛蓉的酒杯里的酒并不满,只有小半杯,他也没有让她添满。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有什么事要他去办。
丛蓉放下空杯,借着刚才那几口酒壮胆,说道:“王厂长,我有一事相求,请你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不要拒绝。”
王为民这才开了口:“好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是你的事情,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丛蓉到了此时,不说也得说了,她咬咬牙开了口:“我不是为我的事,是为了夏天雨妻子的事。那天她和她婆婆到厂里来找你,我也在场,都听到了。我想求你帮帮她们,就开一张接收单给叶梓青,让她的户口能够回来。她女儿马上就要中考,再拖下去就要回淮北去了。”
王为民没有马上回答,没有出声。丛蓉见他如此,又说道:“我知道你是有权力开这单子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厂职工的家属,你作为厂长替下属解决困难,这是谁都说不出什么错处的事。你就帮帮她们吧,她们分居这么长的日子,也挺可怜的。”
王为民慢条斯理开口了:“这件事有点难,但是也不是一点不能办,真要想想办法,还是有点可能的。这样吧,今天是你求我,我不管他夏天雨还是他老婆,都看在你的面子上答应你。你让我好好想想。这事不是现在一下子能说定就定的,我只能答应你可以考虑,也还要和厂里几个领导商量一下。现在我们只管喝酒,你的酒量我见识过,今天放开了喝……”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将剩下的小半瓶酒放到了丛蓉面前,说:“瓶里的这些酒全归你了,只要你把它全喝了,我就答应你,保证认真考虑你说的事情,绝不敷衍。”
丛蓉二话不说,将瓶里的酒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差不多刚好一杯,大约有三四两酒。她端起杯子,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干了,看那架势就好像喝的不是白酒,只是一杯白开水一般,这倒让王为民看得有点目瞪口呆。他不禁佩服这个女人的酒量真厉害,同时也感叹她为了心中所爱的人,真能豁得出去。
他看准了这一点,心中除了嫉妒,还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既然你什么都能豁出去,那就让你再多付出一些东西,看来你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