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晓玲看了夏文翰留给自己的信,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表现得很平静。夏玺臣和梁寒烟带着不安,默默地注意了她几天,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们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梁寒烟大约也知道自己对待晓玲有点过头,开始有意缓和,家里的气氛比文翰在家时反倒好了些。
夏玺臣和梁寒烟都不知道:费晓玲看了丈夫留下的信,心彻底死了,在她眼里,这封信就是一份“休书”。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懦弱的费晓玲,此时已经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半个月以后,费晓玲趁着夏玺臣夫妇不注意,悄悄从家里消失了。夏玺臣和梁寒烟发现儿媳走了,在村子附近没有找到她,还以为是回了她娘家。
梁寒烟很生气,觉得费晓玲回娘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实在有失礼数。她的意思是不要去管,随她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夏玺臣想得多些,他怕费晓玲一时想不开,要是寻了短见,那在亲家面上就无法交代了。
夏玺臣这么一说,梁寒烟也着了急,两人连忙打发人出去寻找。一连两天,出去寻找的人走遍了周围十几里的地面,没有见到费晓玲的人影,也没有听到附近有人寻短的消息。村子里倒是有人在离村几里的地方看到过费晓玲,说她看上去很平静,不像是痛不欲生的样子。
两天了,没有打探到不好的消息,梁寒烟的心放下了大半。她越来越觉得费晓玲是赌气回娘家了,按她的意思是不找了,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再好好训斥她一顿。
夏玺臣想得没这么简单,他始终不放心,于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平江,到费家探个究竟。没想到他赶到平江费家,亲家很奇怪他怎么会来,还以为是女儿有什么事情。晓玲的爹妈听夏玺臣说女儿不见了,顿时急火攻心,连连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玺臣只好直说。晓玲的妈一听如此,再也顾不得什么“妇言”、“妇德”,声色俱厉地追问这是为了什么?
夏玺臣难以回答,只好唯唯诺诺应付。晓玲的爹着急女儿的下落,阻止了妻子的责问,建议马上赶回滨湖,寻找女儿要紧。
一行人着急慌忙的赶回滨湖,晓玲的妈也顾不上为难亲家母,催着夏家赶紧设法寻人。梁寒烟这时也急了,连忙和夏玺臣安排人手四出寻找。夏家自从夏传林死后,许多以前来往的亲朋好友就很少走动了,不过现在夏玺臣打发人去求这些人帮忙,他们还是很认真地行动起来。
夏家的粮店也暂时歇业,所有人都出去找人,连夏玺臣也亲自出动了。但是他们兴师动众找了六七天,都没能打听到费晓玲的一点消息。费晓玲的父母差不多已经绝望,几乎不再指望见到活着的女儿,只祈求能够知道女儿出了什么事?能见女儿最后一面。
就在大家都几近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一路人带回了晓玲的消息——她还活着,毫发无伤,只是人在东面二十多里地之外的一座叫做“慈云庵”的尼姑庵里。
夏玺臣夫妇和晓玲的父母连忙赶到了“慈云庵”。他们一走进庵堂,就看到换了一身青衣,青布包着头的晓玲。晓玲的妈见到女儿,上前一把把她抱住,哭着问她这是怎么了?其他人也都有些动容,上前劝解着。可是晓玲却显得很平静,除了见到母亲的刹那间,脸上现出了一些凄苦的表情,之后就一直很淡漠。
尼庵里的师太过来问候,听她说了说,大家这才知道因果。
原来当日晓玲只身一人进了尼庵,径直找到主持师太,要求师太替她削发剃度。
师太见她表情虽说很平静,但依然难掩悲愁凄凉之色;问她从哪儿来?叫什么?为何要出家?她都不回答,只是要求师太收留。师太没有答应她,她也不离开。师太没法子,只好从权让她先在庵内带发修行,权且过一段日子再作打算。
她留在了庵里,尼姑们诵经念佛,她也跟着学。空下来就找事情做,将庵里以及庵墙周遭扫得干干净净,叫她歇息一会儿都不肯停下。
师太见他如此,知道她定是受了重大的挫折,有心替她开解。但是问到她是谁?从何而来?她却始终避而不答。师太问了几次以后,她总算开口回答了,但说的话却让师太也不禁哑然。她对师太说:“我心向佛,但问心诚与否,此前的一副皮囊叫做什么何必问讯。我身自无中来,终将回无中去,来去之间所经何地,知与不知又有何不同?师太不问也罢。”
师太将事情对夏玺臣和晓玲的爹说完,和他们一起走到晓玲身边,对她说:“女施主,我佛普度众生,但施主尘缘未了,贫尼与施主缘分已尽于此,你还是回家去吧。施主如真心向佛,但存于心即可,无须强求于形。施主请回吧,贫尼就此别过。菩萨保佑。”
师太说完,也不等晓玲有所表示,转身离去。
晓玲见师太如此,知道出家之事无望,在大家劝说下,跟着大家回去了。
回家以后,晓玲的爹妈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接下去他们就追究起事情的起因来了。夏玺臣知道自家理亏,也知道早晚瞒不过,只好大致告诉了他们前因后果。
晓玲的爹妈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夏家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即就要把晓玲带回平江。谁知晓玲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她说:“爹、妈,女儿既已嫁到夏家,便生是夏家人,死是夏家鬼。女儿命薄,文翰可以不认我这个妻子,我却不能弃他而去。我更无颜回到费家,连累爹妈遭人耻笑。你们回去吧,我不走。”
夏玺臣心中有愧,对晓玲的父母说:“亲家,此事错在我们,不怪晓玲。晓玲是个好孩子,我们保证会对她好的。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待她,你们就放心吧。“
晓玲的爹妈见女儿态度决绝,知道劝不动她,只好随她去了。他们不愿意再在夏家多待,马上就告辞回平江去了。
晓玲的爹妈走后,夏玺臣数落了老婆几句。梁寒烟也自知做得有些过分,此后对儿媳好了不少。晓玲本来就对公婆很孝顺,做事又勤谨,渐渐地婆媳之间的关系平和了许多。只是没过多久,费晓玲开始吃素念佛。
费晓玲刚开始吃斋念经的时候,梁寒烟很不高兴,只因刚发生过儿媳想出家的事情,她才没有说什么。后来见晓玲除了抽空念上几句经,吃饭时另外做一两个素菜以外,其它的举止都和以前一样,并没给家里增添什么麻烦,也就随她了。
夏文翰一直没回来,有时有信寄回家,但只字不提晓玲。夏玺臣和梁寒烟几次写信要他回家,他都不理不睬,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费晓玲或许是念经拜佛的原因,心态居然一天比一天平和宁静,脸上悲戚之色越来越少,似乎真的出世一般。一天,她向婆婆提出,不愿意再住在原来的房间里,请婆婆允许她收拾一间小屋,她搬到那里去睡。梁寒烟想想同意了。
费晓玲收拾出一间原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在里面搁了张小床,一个人住了进去。她在房间里摆了个香案,供上了一尊观世音菩萨,每天上香叩拜。每天睡前,她也要在菩萨座前虔诚地念上一会儿经。除此之外,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家中该她做的事她依然做得很好。
梁寒烟见她如此,再想想事情也确实不能怪她,要怪的是自己的儿子。这么一想,她慢慢对这个儿媳有点同情起来,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家里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