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零十七岁那年，开始疯狂地收藏各种信纸。母亲总说这个孩子太过奇怪，总是苍白着脸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眼底总是空的。
莫豫也不为弟弟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笑着，揉乱弟弟的碎短发:“小零就这样一直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好，毕竟，天塌下来，我会护着他。”
“你的哥哥，他是莫家的天。”
莫零从梦中惊醒，母亲的话还盘旋在脑海，烙印般刻下了，温柔的语气却残酷。莫豫打开门，探进一个头：“小零，早饭准备好了。”
“放在那里好了，哥，你去上班吧，做上司的总最后一个才到也说不过去。”莫零倚着床头，满脸倦色。
“好好好”，莫豫走进来，拉开窗帘，“真的不用我载你去学校。”
看到莫零再三摇摇头，他笑眯眯地退出房间，在合上门的一瞬，眯起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睁开：“有信欸，单字苏，是寄给你的么？”
莫零的眉心突地一跳：“寄错了吧..你也是知道的，最近的邮递员换了新人，粗心的很。”
“字很好看的”，莫豫似是遗憾似是松了口气，“像是个安静敏感的女孩子才会写出的娟秀字体。”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莫零，莫豫又换上笑脸:“要乖哦，等我回来一起赴个晚宴，莫世几个董事，你总要见见的。”
“没兴趣”，莫零缩回被子，“爸说过的，这些事我不用理会的。”
“也好，只是将来你离开我可怎么办？”莫豫替他掖掖被角，想再揉揉弟弟触感极佳的碎发，无奈被莫零躲了过去，停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随后垂下，“所以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
莫零只留给他一个冰冰冷冷的后背，眼睛是闭着的，因而听觉格外灵敏，只感觉那人叹了口气，之后就是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诺大的房子，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了。
上课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N大对学生的要求向来严格，以留级率高而闻名。莫零去学校的次数少之又少，却每次都险险的擦着及格线勉强通过，莫零知道，这都是因为莫豫。
他这个哥哥，还真是处处为他着想，温柔贴心得很。可他被保护得太好，反而心生畏惧。莫豫想要的，他给不起。
在床上挺了许久，莫零才爬起来。由于长期闭门不出，他的脸有一种病态的惨白。莫豫总开玩笑说这样一个人总让人有种想欺负他的欲望。
桌子上放了一份早已凉透的早饭。莫豫本不会下厨，厨房的这些事是归莫零管的。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莫豫生意越做越大，厨艺也突然好了，莫零是懒人，索性把这些都撒手不管，交给莫豫折腾。
盘子里精致的食物被倒进垃圾桶。莫零笑，没有希望就要给绝望，他只有这点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处理好一切的莫零舒了口气，拿着偷配的钥匙，旋开了莫豫的房间。依旧是拉着窗帘，满屋子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熟练地打开抽屉，摸到了房间里唯一带有温度的物体。
苏的信比以往要晚了一个月，熟悉的白色简单信封，地址是遥远的北方城市。打开信。只寥寥一行字，却让他笑出了声。
“你又在想念着谁呢？”
笑过之后，他又默默地蹲在地上，待了很久，然后突然发现，他认识的人，只有莫豫。
识却不思。相见唯厌。
或许，苏会是他唯一想见的人吧。唯一能够证明他是个有血有肉活着的人的存在。能够看到的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轻薄易碎。他突然有一种莫大的空虚感，他渴望接触活生生的人。
挣扎了许久，绯红色的信纸还是被抽了出来。笔尖划了几个弧度，最终也只留下一行字：“见面吧，念切。”
沈苏躺在树下，北方的六月并不热烈，暖意中带着疏离。他接到了来自南方的信，炽烈的红色。沉默了许久，他在腕表上敲击了十下，直到里面传出了冷漠的男音。
“沈。”
“陌风，我去N市走一趟，这里的事你帮我盯一下。”
得到了对方的同意，沈苏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N市，似乎是他所在的城市呢，既然顺路..
N市。
沈苏下了飞机，对于N市，虽然在这里度过了三年时间，但阔别多年，记忆里只剩下名“摇逸”的咖啡店了。零的家在“摇逸”附近，见面的地点就理所当然的定在了那里。
“摇逸”只售苦咖啡，却在里面加了花茶，甜是一点点渗出来的。沈苏却加猴魁，捧了暖暖的一杯在窗边等零。和零相识是通过写信的方式，在这个信息化的年代，写信确实有些老土且麻烦，沈苏也是个没常性的人，唯有写信这件事，坚持了整整四年。
零像是个十六七的孩子，家里似乎还有个哥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话总是很多，每次都有洋洋洒洒十几页信纸寄过来。或许是无聊，沈苏也耐着心看完，回了简单的一两句，又换回满满当当的十几页。
“小零还是学生吧，每天不去上学，考试没有问题么？”得知零不常去学校，他这样开玩笑说。
“总之是不至于到了重修的地步，倒是苏，感觉你也是个学生诶，在哪所大学？”
沈苏哑然，已经奔三的老男人会被嫌弃，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为了不吓跑亲爱的小笔友，沈苏只说家里条件不允许，因此已经工作几年了。零劝慰了他许久。
小家伙。沈苏在背地里这样称呼他。小家伙很贴心，暖的让人心疼。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沈苏抬头，很干净的一张脸，秀气的像个小姑娘。来人说：“先生，介不介意换个位置，我和别人有约。”
“零..么？”沈苏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那人的脸抽了抽，很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口中还默念着：“我一定是疯了，苏怎么会是个男的呢，虽然那个人长得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