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泥是一只被父母惯坏了的猫,小孩脾气。所以当他昨天还说丁俊杰我讨厌你,今天就可以打电话帮佳然约丁俊杰去下棋。
小泥是一个非常喜欢笑的人。她动不动就笑,好象世界万物都是一个无穷的大笑话可以容她轻轻松松笑一辈子。
林小泥的笑声也很独特。
丁俊杰形容她的笑声,初听就像诗句里姑苏城郊外寒山寺的钟声,清凉悠远,脆脆亮亮的。
丁俊杰这样说时林小泥心里乐呵呵的,嘴上却不忘反驳:
“怎么,你听过那里的钟声吗?”
“没,不过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罢了。”
然后林小泥会“切”的一声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状。
丁俊杰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在心里如此形容小泥的笑,那是圣诞的前一星期。
天气渐渐转凉。
已进入寒冬,马上就是圣诞节。
康泰的新补血颗粒也会用这个倍受华人接待的外国节日作文章。目前的筹划已进入佳境,就等下午开会商讨。
大家正趁着马上开会的空隙,开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以博一番轻松。
这时手机响了,丁俊杰接起,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对方一阵娇斥:“丁俊杰,你快来救我!他们要打我……说我吃霸王餐!你你快来!我现在在……”
是林小泥!
丁俊杰挂掉电话,呆呆的坐在那里,思索是去救人还是去开会。
“去吧!不然晚上有你好受的!我一会去给你请个假。”老伟同情的说。
于是丁俊杰对周围的人作个抱歉的手势,大家也都对他作个“了解”的眼神,更有甚者一脸同情,心想丁经理的老婆太凶悍了,听电话里的口气,都快骑到人家头上去了。于是丁俊杰走后,一通议论是免不了的,最后得出结论:好人歹命。
丁俊杰觉得自己是飞进出租车的。因为小泥在电话里急得快哭了。
他秉着救人如救火的心态冲进小泥说的那西餐厅。
正见小泥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着杂志,一脸悠哉。周围客人稀松,旁边服务员微笑自然,也没见小泥电话里形容的凶险。
走过去一问才知,原来小泥出门忘带包了,想叫个人来替她买单。但是怕他不去或者去晚了,所以说得那么惊险恶极的感觉。
“就这样?”丁俊杰揣着粗气,不敢相信的问。
“仅此而已。不过你再来晚点我可能就要被打死了。”小泥边说边合上杂志,看了气得快冒烟的丁俊杰一眼,然后用十分认真和惊讶的表情指着丁俊杰的额头,“哎呀,你出汗了!你很热吗?”然后慢条斯理的掏出纸巾,再不紧不慢的为丁俊杰抹汗,小嘴里就一边咕哝,“谁会在冬天出汗?你是极地动物啊!”
于是错过开会的丁俊杰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拿这个惯坏的丫头没办法,丁俊杰问多少钱。
“一百三。”小泥红唇一撇,不痛不痒的吐出一个数字。
“什么?一百三?”丁俊杰本在掏钱包的手顿了顿,“你一个人吃的?”
“是的,哎呀你快点!别人都在看笑话呢!”
本来丁俊杰如果立马掏钱走人,那么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数。奈何丁俊杰平时都在公司吃的三块钱的盒饭,他不能想象小泥这么个小不点,一个人一顿要吃一百三,太铺张浪费了,于是他再加了一句:“够我吃半个月了!一百三!”
虽说语气也没什么太重,语调也不是太快,声音也不算太大……反正让手银员刚好听见。
丁俊杰这么一说,手上动作一迟疑,让小泥觉得脸都被丢尽了。她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等丁俊杰买了单追到门口时,只见人潮纂动,哪还有那淘气包的身影。
整个下午丁俊杰都在为这个刁蛮丫头的无理而生气。长得那么水灵灵的俏模样,脾气却古怪得很,不知董事长怎么养出这么个丫头“骗”子。
正想着,手机短信来了,小泥的号码,“我没地方可去,要不要收留我?”
“小骗子!”丁俊杰勾勾唇,删掉短信,暗骂。
谁知道那古灵精怪的脑袋又再打什么整人的主意。于是丁俊杰没理她,全当没看见。
原本事情也就此打住了。
第三天就是平安夜。公司放假半天,准备狂欢开个party。
但是这天却发生了点不大不小的事,听小道消息说董事长的女儿不见了两天了,到处都找不到,董事长已经出重金,奖励能带回她女儿的人。
丁俊杰听到后嘴角撇了撇:那和丫头骗子,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于是也没在意。
丁俊杰一向不喜好人多,他一个人在自己那间小屋里,看书、养鱼或睡觉,轻松自在。
丁俊杰喜欢养花,喂鱼,那是他除了下国际象棋之外唯一的一点乐趣。
大约在晚上7点时,丁俊杰刚喂了鱼正满足地欣赏鱼儿们的英姿,突然就接到董事长的电话,开门见山的问有没有见到小泥。
丁俊杰想,今天是没见着,于是说没有。
董事长十万火急的样子,说了句小泥离家出走了,匆匆挂了电话。
丁俊杰推测董事长一定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抱着一线生机才来问自己。
想到那慈爱的父亲焦急爱女,平日的威风稳重全然不见,他竟同情起懂事长来。在心里埋怨小泥任性过度,生在福中不知福。
丁俊杰用三秒的时间来思索要不要出去找,外面现在天寒地冻的。三秒过后他就披上外套,换好鞋冲了出去。
先是有一定方向的直奔酒吧“默默”,他猜测小泥或许还会在那里唱歌。这个侥幸的心理在丁俊杰冲进默默后被打破。他见舞台上不是小泥,再环视四周,最后连厕所都没放过,在女厕所外堵了半天,差点被当作色情狂。惹得从厕所出来的女人都用戒备的目光盯着他。最终被酒吧里强烈的重型音响和晃眼的灯光给逼了出来。
再然后丁俊杰就如无头苍蝇般,在平安夜的街上窜来窜去,束手无策。本想去瞧瞧上回遇见小泥的那班中级车,但想想几率太小几乎为零,于是放弃。
这时天开始下起不知是雪水还是雨的东西,如果不小心掉进脖子里,冰凉刺骨。
丁俊杰毫无头绪的走在街上,冷得直发抖。他把衣领竖起,看着街上人群逐渐稀少,但却成双成对相拥而依,那暖暖的人情味印衬得照满霓虹灯的大街满是节日之外的凄凉。丁俊杰冷得牙打颤,几次在新里欲放弃了,说不准小泥这是正和同学在哪儿狂欢呢!
但一想到有两位老人焦急万分的等待,他就狠不下心。
丁俊杰摸出手机,打到懂事长家里,果然不出他所聊,林小泥仍未回家。再问她是何时出门的,就听董事长急切的说:
“昨天就出去了,她妈说了她两句,那孩子转身就走掉了。本以为她一会就会回来,可哪知都两天两夜了!她走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她身上那只手机,一定连钱也没带!那孩子我知道,又没什么朋友,佳然那边也说不知道……这可怎么办?都几十小时了,打她的手机也不接,难道出事了?小丁,你说要不要报警?”一向不苟言笑的董事长,居然来询问自己一个刚出茅庐的后生该怎么办,看了他的确是慌了神了,再加上当董事长说到要不要报警时,林母在一边猛的哭起来,悲痛寸肠之感,丁俊杰忙安慰二老,说明天再报警,说自己一定把小泥找到。
董事长千恩万谢下挂上手机。丁俊杰想,他是一个统领公司走向强大的元老,他此刻的身份却更是一位寻女不着,担心牵挂的父亲。
丁俊杰聚精会神一想,林小泥不是打过自己电话吗?
原来她发短信给自己时真是在求助?于是立即拨了小泥的号码。
丁俊杰用电话拨过去还没通的当儿,再一思索,她连父母的电话都不接,更何况是得罪了她的自己。
通常情况下,在抱着十万火急的心态打对方手机,一般不是关机就是无信号。所以当丁俊杰抱着一丝希望拨通林小泥手机,并听到她哽咽的声音时,那惊喜是相当大的。
丁俊杰一边向小泥的方向赶,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欲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但当丁俊杰迅速赶到重庆某长途汽车站时,那个蜷缩在冰凉的椅子上,脑袋埋在双臂中,穿红色毛衣的女孩所带给他的却不仅仅的震怒,更多的还是难以控制的心疼。
林小泥蹲在汽车站的椅子上,穿着显眼的红色毛衣,十米外都看得出她在发抖!
“小泥!”丁俊杰大声地喊她。那个以前怎么叫都觉得别扭的名字,在这一刻竟然脱口而出还充满感情,有不可思议的心疼和不忍。
林小泥抬头一见是丁俊杰,立即想起身扑过来。不料蹲太久了,双脚已经麻痹,刚一触地就摔了个狗吃屎。丁俊杰大步跑过去,一把拥住她僵硬如冰的身子,死命得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身子能暖和一点。
见她只穿一见毛衣,脸、鼻头、手都冻得通红,颤抖着的嘴唇已经是乌紫得可怕,想必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丁俊杰吓坏了,那种揪心的疼竟犹犹豫豫地从心底升起,早先想到的骂词也竭尽忘光。
小泥定了定神,二话不说,张嘴“哇——”地哭起来。越哭越委屈,越觉得伤心,一发不起收拾,“啊——呜——我———好冷!我——好怕!恨——恨死你!”
由于太冷,她一边哭一边就把小脸往丁俊杰的大衣里钻。
丁俊杰顾不得冷冻,忙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再把她抱到椅子上,紧紧拥住小泥瘦小颤动的身子,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家?你在这里坐多久了?”
小泥不回答,一个劲儿哭,含糊不清的说话,不断叫冷。
丁俊杰只得把她抱得更紧,用脸和她的脸取暖。
她的脸冻得吓人!
他又忙把衣服解开,让小泥把手放在他内衣里……
候车室里冷清至极,偶尔进出一两个乘客,好奇得望着这对抱成一团相互取暖,动作奇异的“情侣”,以为他们正在演出一曲生离死别。
大概过了半小时,小泥终于不再发抖,脸也不再青紫得厉害,丁俊杰这才松了口气。
“小泥,你怎么坐在这里?”他轻声的问,用从未对女人说过的温柔,害怕吓住怀里的小东西。
小泥断断续续,用委屈万分的声音嚷:“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不喜欢当医生,可他们偏让我去!还凶我,我好冷……又没钱,我找佳然哥他居然说要陪他老婆看电影!找你收留我,你也不肯,你也凶我!我……我是个没人要的人!”说着一伤心,眼泪又滚滚而下。
“我哪时凶了你?”丁俊杰觉得莫名其妙。
“就凶了就凶了!”小泥不依的摆动双手,撒起泼来。
“好好好,凶了凶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丁俊杰见她脏着一张小花脸,这一哭又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似的,冻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也不忍心再和她计较。耐心的哄她“别乱动了,呆会又冷!”再轻轻把她的双手捉住,塞进衣服里。
小泥见对方妥协了这才罢休,却止不住哽咽的余波,把头往他怀里钻。
路人见了这一幕,忍着笑快步走开,末了还回头观望。
“丁俊杰,我好冷哦!”小泥缩在他怀里嘀咕。
“活该,谁让你出门不穿衣服?”他故作有气地说,却把她搂得更紧。
“我出门时还挂着大大的太阳呢!”小泥不满得说,“谁知道这鬼天气变得那么快?”
“你还有理呢!都不知把你妈急成啥样了,他们都打算报警了!”
“你怎么知道?哼!你知道我妈怎么逼我的?她一点都不喜欢我!”
丁俊杰一听小泥那话,就知道一定又是小泥前途与爱好相矛盾的事。他叹口气说:“他们当然喜欢你,你妈还哭了呢。”
林小泥听说母亲为自己担心落泪了,心里一酸,不多语了。
丁俊杰瞅瞅怀中安静乖巧的女孩,心想你几时才长大。
再过了一会儿,丁俊杰怕这样下去两个都会感冒,说:“这里离公司近,我们先回公司,明天送你回家。”
林小泥不说话,一动不动,一双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凉光彩,隐约含着不怀好意的笑,盯着丁俊杰。
“回去吧!你想在我怀里呆一辈子啊?”丁俊杰见她那可笑的表情,打趣地说。
点头。
“走啦!我衣服都给你了,你希望我冻死啊?”
拼命点头。
“快起来!丫头骗子!”丁俊杰不由分说把小泥推到一边,起身时闻到一股暖暖的女人香。
是小泥的体温和味道。
重庆的冷,温度不低,却是极其刺骨。
丁俊杰把外套给小泥了,自己一起身就是一个寒战。
然后慢慢向前走,“走吧。”走了几步发现那小泥没跟上来。回过头一看,她正翘着小嘴瞪着丁俊杰,一点没有要走动的意思。
“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再不走我们两个明天都得上医院!”
林小泥气得直跺脚:“哎哟,叫我什么走嘛!我的脚麻了,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丢下我不管呐?”
“那怎么办?”
“你!”小泥在心里直骂丁俊杰呆瓜,“你不会背我走啊?”
“哦,”丁俊杰恍然大悟,蹲下,说,“你上来吧。我是个男人,有时粗心点,没想到那么多。”
林小泥边慢条斯理的往丁俊杰背上爬,边嘀咕:“你长得哪点像男人?”
这是林小泥第一次说丁俊杰长得不像男人,以后她会经常说。
原因有一点,因为丁俊杰笑起来有酒窝,而那是林小泥一直渴望拥有而不得的。于是吃不到葡萄的小泥动不动就嚷“你不是男人!”
“你说什么?”丁俊杰听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乱说话,玩心一起,“小心我把你摔出去!”然后故意左摇右晃的吓唬她,双手却把她的脚抓的很紧。惹得小泥“咯咯”地笑,像钟声,从寒山寺传来。
林小泥在丁俊杰背上兴奋得不得了,又恢复了活力,唧唧喳喳闹个没完:
“丁俊杰。”
“嗯?”
“雨水落在我脖子里,好冰呐!”
“忍着。”
“你背上好宽哦!”
“呵呵。”
“你头发好香啊!我闻到了。”
“……”
“我手冷。”
“活该,谁叫你什么不好玩,玩离家出走。我才不管你……把手放进我衣服里来吧。”
“你的耳朵好冰!我帮你呵气!”说完,小泥对着丁俊杰右耳不停得呵起热气。
“喂!别闹了,好痒!”丁俊杰歪着头躲开她,一股莫名的快感却随着耳根腾升,在全身蔓延开来,让丁俊杰愣了好久。
“哈哈……”又是那种林小泥特有的笑,清脆爽朗,自然,清凉。
“丁俊杰。”
“嗯?”
“我沉吗?”
“还好。”
小泥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当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常和佳然到远点的地方去玩,回来的路总是不愿意自己走,哀求佳然背上。
现在想起,似乎童年是在一个大哥哥的背上度过的。
“那你以后好经常这样背我,好吗?”
以后?经常?丁俊杰对这两个词琢磨了一阵,没明白,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突然觉得你是个好人。”小泥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因为她说谎了。她在心里的答案其实是:
“因为我觉得你像佳然。”但终究羞于说不出口。
丁俊杰觉得这个回答风马牛不相及,却也没多再问。
他背着董事长那娇美清丽的女儿,走在平安夜里空无一人的大街,又冷又饿。一种共患难的滋味在两个年轻人心里孜孜成长。
期间时不时的传来小泥开怀的笑,这股寒山寺的钟声就这样被平安夜的天空记住。一如诗句里,意境超然的钟声,飘飘悠悠,从姑苏城外远古郊外的寒山寺里,一直荡到丁俊杰的心中。
坐车回到公司,丁俊杰先用那煮方便面的小灶熬了一锅姜汤。然后使尽哄吓骗诈逼,总算让小泥喝下半碗。
然后让小泥睡自己的小屋,自己却在办公室蜷缩了一夜。
大概太累了,很快就睡着。睡前去屋里给小泥加被子的时候,就已听见他安稳细小的鼻息声。
“小丫头骗子!呵呵!”丁俊杰在黑暗里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