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是这般，我以上善若水，世人便以为我软弱可欺。我本厌倦杀戮，奈何苍生为道再起妄念。我之一生注定要征战仙路，去看看那尽头是否有仙。如果有，这一身的罪孽有我背负又如何？”
左夜喃喃自语，眼神如古井无波，越发冷淡漠然。巨蚺已经没了生机，庞然身躯冰冷似铁。左夜与它说了会话，目光不由眺望远处一处荒丘，荒丘上插着一把半截刀刃还有被雾瘴兽撕碎的残肢碎片。或许只有暗红的土壤证明过那里曾存在一个卑微的修仙者，在人道与天道的纠结中郁结不明，最后成了别人成道路上的牺牲品。与人为善，求道问仙，茫茫天道皆有定数，世上哪里来得双全法，不负大道不负卿。欲成大道哪个又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踏过，想不沾因果，不沾杀戮，立地成圣者，有，但绝不会是茫茫苍生。
赵山河算不得赤子之心，他同样满手杀戮，甚至他心中迷惘不过是求道路上的一点识障。踏过去，他依然会在诸天万界为进境成仙杀戮血拼。
之所以能引起左夜的察觉，不过是赵山河的境遇让他明白了一丝道理。
成仙，不是为了屠戮苍生，以万物为刍狗，不是为了举世皆敌，凌然天地，破碎虚空。成仙，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点执念，心有所执，己道就是仙道。
摊开手掌接住超脱自巨蚺体魄的妖灵，左夜云袖一甩，浩荡气劲轰掣方圆。天又下起灵雨，左夜仰头观雨，神情洒然如九天谪仙。
对于这个‘装神弄鬼’的左家少主，哪怕是少年天骄也不敢轻举妄动。并非是谋略有余，胆魄不足，而是源于修者感知的灵觉。虽然他们也认为左夜之所以能发出那一击炼古指八成是得自族中长老的术法印记。可谁知道他有没有第二枚、第三枚。楚王府、南楚左氏甚至灵犀候府在大夏都是不弱于六大道院的存在。左夜集万千宠爱，就算他说有天人法宝护身，他们都信。
“这里气氛诡异，不可久留。”饶是狂狷如尹匡衡在左夜身上都感知到了一丝危险，尽管他自身都觉得可笑，但以杀证道的人从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左司木被自己打残，再夺了枚朱果，尹匡衡倒也果决，径接御空遁走。
丁陌深深看了左夜一眼，在雾瘴尚未全然闭合的时候，同样卷起一枚朱果，摆脱厉焱纠缠，破空而去。厉焱见状，也没有过分阻拦，催动法力汹涌如浪，却是想将最后的两枚朱果全部带走。
“他们走就走了，你却不行！”
左夜淡淡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厉焱耳边响起，厉焱眉头一皱，且不说左夜的语气让他很不爽，就说他一个淬体境界，仗着背后家族恩泽却敢如此嚣张，信不信自己拼得重伤也能毁了你的大道根基。
“你在与我说话？”厉焱眉头微皱，似乎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法力疾速回卷，并非他不想夺了朱果，而是他法力碰到枯木的时候，竟然被一股无形屏障阻拦在外。
左夜回敛目光看向厉焱，两人相隔千步，但目光相触有如滚雷对轰，震荡虚空涟漪微漾。还在周遭迟疑的众人见状皆是惊奇，厉焱法武双修，魂魄力量强于同境，在山谷的特殊地势下识念无法动用，可气势比拼之下，左夜这个淬体修士居然不弱下风。
“武玄庭的少年天骄吗？以妖将巨蚺来分散旁人注意，自己暗中布置手段图谋枯木，倒是好算计。怕是你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蠢肥，故意在布置完成的空档对巨蚺出手是为了遮掩掉阵成留下的法力波动吧。”左夜虽然是用疑问的口气，但言辞却不容厉焱有半分辩解。
厉焱神色不动，但眼神中的阴鸷却越发凝重。
“都说左氏一门妖孽，灵犀武侯一剑修，混世妖孽亘文古，如今看来所言倒是不虚。”厉焱没有辩驳，见惯了尔虞我诈，这些许伎俩也实在不足为道。而其他还在的别派弟子却是才恍然，纷纷恼羞自己被人当傻子耍了起来，可又碍于厉焱的道法修为只好敢怒不敢言。
“蠢肥救了我一命，也是因我而重伤。你一拳碎了它的大道根基，这个仇我要报。”左夜语气认真，倒是让厉焱和其他人诧异起来。“就为了一头畜生，你就敢以卵击石，越阶挑战于我？”
就看左夜伸出手指摇了摇道：“首先，在我眼里它不是畜生，只是蠢肥了点；其次，我也不是以卵击石，知道为了什么和你废这么多话吗？那是因为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布置！”
“起阵，风染云溪大道阵”
左夜指天画地，一瞬开阵，自他周遭百步浑然成阵，风起阵脚，云从天降，雾瘴之流潜隐风云中如择人而噬的毒蛇伺机而动。
厉焱见左夜真的布出阵纹表面不显露什么，实则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不是淬体境界吗？这里不是无法动用识念吗？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又是怎么布置阵纹的。
强行镇定心神，厉焱恐防有诈，将全身以真气包裹，全神贯注锁定左夜。观对方操纵阵法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终于确定左夜并非虚张声势，只是就算有左氏有阵道长老将布置好的阵纹交于左夜，他不过淬体境界哪来的那般浑厚真气催动阵法。
‘哼，你就算起阵有如何，我不过去便是。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还是先走为妙。’厉焱心思细腻，左夜做事邪气，自己不宜和他短兵交锋，先离开再说。
退意萌生，还不待他实际动作，就见左夜星眸明亮，嘴角那抹笑意透着邪意，又似在嘲讽着他。
“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左夜掐诀掌阵，甩手扬出一道银光。
苍茫如海的威压如山雷轰崩降落在众人头顶。
「老祖法旨」
染溪道院老祖乃丹涅之尊，他传下的法旨非玄宫修士可抵御，无论是厉焱还是王恺，或是在老祖法威下战战兢兢的屠蟒余人都不敢妄动，若是触发了法旨之威就算左夜无意伤人也会被轰杀成渣。
不过他既要催动阵纹，又要操控法旨，分身无暇。只要自己不主动招惹，他也拿我无奈。只要他真气不继，想要逃走谁又能拦得了我。
“嘿嘿，别忘了我还在呢。”厉焱如意算盘打得清脆，但身后传来的怪笑却让他的心转瞬跌入九重深渊。
“左司木！？”厉焱不复处变不惊之态，面色狰狞，睚眦欲裂，活脱像个噬人的妖魔。
浑身鲜血满布，右肩上更是留有一道恐怖刀痕。此时他正冲着厉焱呲牙怪笑，手中刀剑却不含糊，横胸挥扫，厉焱勉强运动真气布成防御，但也被反弹之劲推了出去。
“不好！”这时厉焱哪里不知左夜的算盘，左司木有左夜庇护受到法旨威压影响甚小，一刀一剑之下将他渐渐逼入左夜的阵法中。他有心爆发解脱困境，不想玄宫境界与丹涅境界相差天渊，有几次自己付出惨痛代价也不过搏得一瞬生机，还是摆脱不掉左司木与老祖法旨的联手镇压。
“认命吧！”左司木无视右肩狰狞伤势，又是刀剑合击，这一下彻底将厉焱推入左夜的彀中。
“认命？不，想要我命你也不要好活！”厉焱双目流下血泪，竟是燃烧精元，激发寿命潜能。
“不好，少主小心！”情势危急，左司木虽早有防范，但也不防厉焱如此果决。刀剑加身，厉焱付出背后两道贯通伤痕，扑向中央布阵的左夜。而阵纹之外，其他人也开始以术法围攻。他们能闯到这里自然修为有余，但心智亦是不弱，明知左夜挑厉焱是因为他伤了巨蚺，那解决掉罪魁祸首，他们这些屠蟒的人该当如何。之前隐忍不发是没有时机出手，此时厉焱拼得同归于尽，若是拉上左夜、左司木，那两枚朱果还有一头妖将尸身不就任由他们瓜分。
“倒是好算计，只是你们太心急了。”左夜嘴角上翘，邪意如风。直面扑身杀到的厉焱，左夜骈指化剑，一丝真气螺旋浮耀，体内炼古玄经再启，真气转化苍莽古劲，炼之道意，玄而又玄，以指弹天，神通炼古。
「炼古指」
王恺催动龙爪铠破开阵纹冲入其中，就看见左夜发出一指。苍莽如龙，炼化诸般，气吞万古之息，独成吾道浑然。
这不就是重创自己的炼古指劲吗？不是左家长老传给那纨绔子的术法印记，怎么会是左夜施展的，难道自己看错了？
不仅是他，就连本家的左司木也吃惊不小。在左氏宗族中，宗家主脉极为强势，族长左寒食自不必说，就说自己追随的长子左晨便是不世出的修仙奇才，如果自己这些人能被称为少年天骄，那左晨就是当之无愧的修仙妖孽。
但如今看来，左夜比之哥哥还要妖孽无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