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尔手一动，立时便感觉不妙。
但他已经晚了。一股盛大的怒气混合着斗气直冲苍天而起，仿佛通天神塔一般傲然挺立，不与俗尘同滓。海拉尔知道事情已不可为，针砭一般的剑气已经贴在了他的背上。
海拉尔一退，再退！
剑芒如星月一般跳跃在这天上之天。更恐怖的是司空曙压抑已久的怒气，让司空曙的能力发挥到了百分之百！
海拉尔大叫一声：“听我说……”
司空曙剑势丝毫不停，剑芒侵吞，精气将整个天池布满，直达到无穷远处，然后互相撞击，带着天风海雨一般的声音呼啸而回，劲气四射，附近已几乎被蒸发成真空。
海拉尔“啊”的一声大叫，剑气全部击在他的身上。剑气与他的身体互相撞击，爆出一串密如连珠般细小的破碎声，却见海拉尔长声惨呼，护身金光已经被爆得支离破碎，司空曙剑光一转，剑气贴紧他的身子，将他整个人都提在了半空中，剑尖遥指向他，道：“现在你还想提什么条件？”
海拉尔全身被剑气逼紧，手脚一动都动不了，只好叹道：“现在能提条件的，就剩你们了。”
司空曙道：“那好。带我们去见那纳克老头子去。”
海拉尔苦笑道：“这里只有一位叫做‘真正的祖师’的那纳克，却没有什么那纳克老头子。”
司空曙道：“真正的祖师就是老头子，带我们去见他。”
海拉尔道：“那不行。若是你在他面前还叫老头子，非连累我们受罚不可。天国威严，岂是你们这些游散之人能想像的？”
司空曙剑道一逼，道：“究竟是你提条件还是我提条件？”
海拉尔苦笑道：“是你……好，我们走。求求你先将这剑气放下来好不好？我不习惯这样被人乱摸的感觉。”
司空曙笑道：“这个恕我不能从命。吃一堑长一智。你那些零碎的东西今天怎没使出来，是不是被追丢了呢？”
海拉尔道：“这个都被你猜着了。若不是十八般兵器不在身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司空曙道：“这就是了。万一你突然将那些零碎拿出来，我们不是危险得很？所以还是不放为好。”
海拉尔苦笑道：“你既然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我自己走路。婆娑好姑娘，拜托你带路好不好？”
婆娑“哦”了一声，忍不住问王度：“你给我造好没有？”
王度微笑看着她道：“那个啊，那是骗你的。”
婆娑道：“骗我的？”
王度道：“难道你真的相信重伤未愈的我能造得出来？
海拉尔这笨蛋的话你都相信？”
婆娑盯了他半晌，突然扭过头来，向前冲去。王度微笑举步，司空曙大笑道：“看来你现在骗女孩子的本事越来越大了，我们一个好酒，一个好色，倒真的是难兄难弟。”
王度微笑道：“司空大哥千万别这么说，这样会吓得没有女孩子敢来被我骗了，那岂非大大地不妙？”
司空曙纵声大笑。他也的确该笑，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是到了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见到来此的目标——那纳克了，而此刻看来，也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们。
婆娑领着他们左旋右转，来到了一座宫殿中。那宫殿极其高大，外面看去华丽无比，里面却空荡荡的，只凌空悬着一座团瓢，四下隐约有明灭的光点悬浮，看不出是什么。婆娑一步踏出，突然凌虚而立，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居然像走楼梯一样越升越高，而空中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王度深觉诧异，试着用脚一探，居然真的有一实物仿若铁板横在空中，却纯然透明，一点都看不见形迹。王度试着用精神反形到空间中去，居然也是一无所感，看来这小极乐天，也的确有它的微妙之处。当下一步步试探着前行。步履蹒跚，虽然行走缓慢，好在团瓢离得极近，瞬间也就到了。遥见婆娑已经快步走进了团瓢中，王度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叫道：“不好！”
司空曙正悠然地将海拉尔一抛一抛的，漫不经心地上着楼梯，听王度惊呼，道：“有什么不好的？莫非你的伤势发作了吗？”
王度道：“不是。这团瓢既然是那纳克前辈所居，其中必然有极其猛烈凶险的机关，婆娑此去，恐怕就是发动这些机关的！”
司空曙道：“难道她就不怕海拉尔在我们的手上，会受到波及？”
王度回头看了海拉尔一眼，道：“若我没有料错，他必然有保身的方法，只怕我们两个危险了。”
就听海拉尔一声长笑道：“答对了。”猛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席卷而来，就仿佛是整个身体和意志都被切成极小的一块一块一样。司空曙的剑气突然消散，海拉尔又一声长笑道：“两位慢慢享用，我先失陪了。”就见他的身形在空间中突然变淡、消失。司空曙剑势一挥，方才惊天动地的剑气居然一丝都没有出现。王度暗叫不好，精神翻涌，想运用先天本能来察知所处之处的情形，哪知精神这时竟然一点都没有了。本来他伤势虽重，只是精神不能任意流转，全身真气被强行分割封住，这时竟似乎连精神都脱离了身体，变得一无所有了。王度全身空荡荡的，只觉得恐怖无比，不可思议。就见空中明暗的景象交替而来，从两人身边流过。景象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不一会，明的荧荧烁烁，渐渐显露，仿佛星辰一样，星星点点地布满整个天空，而暗的则扩充为无边无际的黑暗，明暗的交接，居然像个宇宙！再看一会，王度突然发觉，它们并非像是宇宙，而就是宇宙！明如星辰般看起来很小，仿佛触手可及，但却遥在无量远处。两人仿佛被虚空置到了外太空之中，面前流动的，正是万千星辰。司空曙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向王度靠过来道：“度儿，形势有点不太妙啊，小极乐天这群疯子不知将咱们放到了什么地方，这可真是有力无处使啊。”
王度沉吟一会，道：“从方才海拉尔消失的样子来看，这不像是超远距离的空间挪移，我们所处的，应该不是远太空。可能不过是人造的假象，只是这假象造得太过真实，其间搬运操纵的力量又太过强大微妙，所以我们只是受其所惑而已。不过既然是假象，就必定有破点，只要找出破点所在，要出去应该也不难。”
司空曙道：“怕的就是找不出这个破点。这些事情我可就一窍不通了，你来找吧。等找到了，我一剑就将这可恶的东西劈开。”
王度凝神内视，想集中哪怕一丝一毫的精神力量，然后就可以同天地生生不息的元气相感应共振，进而调动那股若有若无的神秘力量，助自己脱困而出。但心中老是空空荡荡的，脑仿佛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的个体，根本没法系统作业。王度叹了口气，睁开眼，想从中发现什么破绽。星辰的光辉平静地从两人身边流过，恒星、流星、彗星、行星，看上去那么完美，就跟人想像中的外空间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丝毫的破绽可以寻找。虚空地处在这个空间中，人的身体丝毫不受重力的影响，但也毫无借力之处，想行走转移更是不可能。连行动都不能自由，何况要冲出这个无量世界呢！司空曙却满不在乎地抱着剑头下脚上地转着圈子，充分地享受着超重力带来的乐趣。王度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觉得奇怪，在外空间无可借力之处，应该不可移动才是，可司空曙现在看起来自由得很，这岂非怪事？王度突然又想到，外空间应该没有空气才对，怎么两人现在还可以呼吸！他试着运动了一下手脚，却只能在原地打转，重心不能移动，也就根本不可能像司空曙那样自由活动。这就奇怪了。司空曙见王度盯着他看，道：“你别看我，我修的是剑道，真气发于内，当然可以移动。你修的是魔法，讲究借用天地元气，现在什么都借不到，当然就不可移动。不过我想海拉尔这小子虽然表面上对你很凶，骨子里对你却是惺惺相惜，这次用阵法困住我们，只怕是想挫一下你的傲气，不久就会放我们出去的。”
王度苦笑道：“瞧那纳克对海拉尔如此纵容，分明是想借此机会看看我们的修为。若等他来放我们出去，恐怕是要不到解药了。司空大哥，你现在能跟小极乐天联系上，能不能再通过小极乐天跟元世界联系上呢？”
司空曙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过，应该可以吧，让我试试。”
说着他盘膝而坐，运起功来。王度虽然看不出他有什么成果，但明显地感觉到司空曙身上的剑气越来越浓。过了一刻钟，司空曙睁目笑道：“虽然凶险了一点，但毕竟还是成功了。我现在的功力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信你看……”
他手一挥，施展天武剑气，哪知平时一张手就是一大片光芒的天武剑气，这时却一点都发不出来。司空曙大奇道：“我明明感觉到剑气已经充斥全身，怎么会施展不出来呢？真是奇怪！”
王度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还是空间的原因。你别看眼前好像是空空的一片，似乎是一个空间，但有可能被他们分割成无数的小空间，空间与空间的界限又用某种方法凝合在一起，由于空间的不统一性，只延续了物质的统一性，却不能接受能量的传递。所以无论剑气还是魔法，都不能在这个大而复杂的空间中使用。简单地说，就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大空间实际是由无数的小空间堆砌成的。如果这些空间是固体空间的话，那么空间彼此就是格格不入的；如果是气体空间的话，那么就允许物质的传送和能量的转移；如果是介于固体和气体的液体空间的话，就只允许物质的传送或能量的转移了。从迹象看来，我们所处的，正是能够屏蔽能量的液体空间，所以需要大面积能量的剑气和魔法都无从运用。”
司空曙赶紧摇手道：“你不用跟我说，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王度神秘地一笑道：“创造这个阵势的前辈怎么也想不到这阵势中最成功的空间分割，同时也是它最致命之处。司空大哥，你的剑法能不能操纵空间？”
司空曙道：“简单一点的可以吧。”
王度道：“那你抓住其中任意一个小空间，找出它的边缘来。”
司空曙答应一声，剑气从身上透出来，荧荧然在全身流转。王度紧张地看着他，司空曙突然道：“这空间没有边缘。”
王度一愣，道：“没有边缘？难道我猜错了？”
司空曙道：“你没有猜错，是有许多极小的空间连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我无法在其中准确定位，每次到了边缘，真气就模模糊糊的，一点都控制不了。试了几次，都没法找出这个边缘来。”
王度皱眉道：“那就奇怪了。莫非还有什么机关是我没有推算出来的？从道理上讲，应该不至于这样的。”
司空曙道：“不如我们到最近的星球上去看看吧，也许有什么线索呢。”
王度摇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一到了这些星球上，就真正入了他们的圈套，再也出不来了。我之所以不移动位置，就是因为我们虽然入了他们的阵势，但我们所立的位置却还是原先的位置，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绝对位置，还是在团瓢前的台阶上，只是眼前的阵势遮蔽了我们的眼睛和灵觉而已。”
司空曙道：“可我们也不能只在这里等着啊，就算站在团瓢前面，那又有什么用呢？”
王度笑道：“有用的。司空大哥，你将真气灌输到我的身体中，将我身体中的微小空间给同化掉，然后再将真气施于我，让它在我的体内运行。”
司空曙道：“这有什么用吗？”
王度道：“有用的。其实我们看到的这个无限的空间当然也不是真正的无限，那不过是由于空间的堆砌造成的错觉而已。真正围困我们的空间，应该没这么大。而且无论这空间屏蔽什么能量，有一种能量还是能运用的，那就是光。”
司空曙道：“光？”
王度点头道：“光具有很强的波粒二相性，它既是纯粹的物质，又是纯粹的能量，应该能在这个液体空间中运用。
如果我们能够制造出光速，就可以从这个世界脱身出去了。”
司空曙苦笑道：“我虽然对此所知甚少，可也知道要制造光速，那需要的能量可是我们远远不能提供的。何况现在所处的情况又如此恶劣。”
王度道：“我们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能量将身体都化做光速，即使能做到，我们的身体也承受不了。现在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你用真气将我的身体从这个空间中隔离出去，让我的精神复原，然后再用真气振动我的精神，使它能够从肉体中独立出去。我同时会从你的真气中吸收能量，将精神化成光速，于非虚非实中冲破这一切障碍，从而转移到阵法的外部去。而同时我的精神将在阵内和阵外打开一个纯精神的通道，以司空大哥的修为，当然不难从这通道中出去。”
司空曙沉吟道：“这样危不危险？”
王度避而不答道：“这是惟一的办法。”
司空曙叹道：“何必这么拼命？”
王度默然半晌道：“你见过要等别人放的善王吗？”
司空曙也默然半晌，道：“我知道了。你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司空曙的真气透入王度的体内。王度只觉得精神慢慢恢复了知觉，神经中枢变得炽热起来，他赶紧加快精神的运用，要将这些真气储存起来，等待爆发的时刻。真气越蓄越满，跃跃欲动，渐渐达到了临界状态。司空曙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道：“度儿，我承认你为真正的善王。”手一送，一声大喝，倏然加速真气的贯入。王度猛然感觉一阵天地分裂般的痛楚，一道璀璨至极的光芒破体而出，直划破遥远的夜空。
这一下他的精神化成一道灼热的激光，将所经过的细微空间穿出一个连贯的小孔，直向外飞去。他虽然化成一道光芒，但精神却并没有停止，随着他的意识一路向前飙射。一边急速地分析着周围的状况，一边将所经过空间的构成存储在大脑中，以备后来的消化提升。广袤的宇宙就像是真正无边无际一样，王度只觉在其中飞行了极其遥远，居然四下看来还是闪闪烁烁的一片真正的黑暗。莫非这种方法错了？绝对不可能！那一定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尚未做到。若是这样，那就是说自己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还在设计这个阵势的人的算计之中，而所施展的力量，也都在阵势的控制范围之内。要打破这个阵势，看来首先要突破人类想像的终极。
王度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实在不想拼命。因为他觉得动不动就热血上头、大叫拼命的人一定没出息。一个人能有几条命可以拼？父母生你，上天养你，对你的恩何样的厚？简简单单地就拼掉了不是很令人齿冷？何况大多数叫嚣着拼命的情况，并不一定就是非拼命不可的。倘若将拼命的冲动压下，冷静地想办法去对付，也许会收到更好的效果。但是世人大多数不知道什么叫真的勇气，以为浑身打得冒血，头一犟就可以去死的才叫英雄，不知道关键时候能够保持冷静，能够不影响作出正确的选择才勉强可近于“勇”之一字。王度一边维持着身体极限速度的奔行，一边快速地思考着。究竟怎样才能出乎对方的意料？我有什么可以依仗的条件？这种情况下对方会留下什么样的缺点？相对地，我又有什么样的优势来对付？但目前惟一的凭证就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星星的闪光在漆黑的夜幕上无精打采地闪耀着，仿佛生命的一切奇迹到这里来都是无奈的嘲笑——对王度的嘲笑。王度咬了咬牙，决定孤注一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