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微鄂然,不料韩方提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样要求。
她想了想,坚决地摇头拒绝。
韩方沮丧地问道:“为什么?”
少女说道:“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好吧,告诉你原因。我自小患有一种奇怪的疾病,每逢月缺之时,就会全身皮肤痒痒难耐,直至溃烂。除非及时用许多种药材制成的药汤泡几个时辰,才可以避免留下疤痕。但是因为汤很热,而且还要呼吸,所以脸无法长期泡在药汤里,所以后来半边脸终于溃烂,留下难看的疤痕,因此要成日蒙着面。我要是掀开面纱,让你看见我的真面目,恐怕你会吓得马上转身就逃。“
韩方心想:原来如此,想想少女十余年来,每逢月无之夜,便要在腥臭难闻的药汤中渡过漫漫长夜,确实也是一种煎熬,实在可怜。
于是转开话题,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药库捣乱?”
少女板着手指头,说:”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我但我讨厌药汤的味道,讨厌长年泡在其中的生活,但又无法逃脱这种命运。于是,郁闷之下,我只好发泄在你们药徒身上,谁叫你们每天分拾那么多的药草,源源不尽地提供制作药汤,让我长年遭受着药汤的煎熬,所以我要捣乱,把所有的药都混杂,让你们没那么容易制作药汤。“
这是什么逻辑道理,韩方正在郁闷当中,听见少女说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跟你疯了一夜,也挺快活的,好久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了。”
刚站起身来,似乎想到什么事情,盯着韩方,看了两眼,说道:“你是药铺的人罢,那事情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韩方问道:“什么事情?”
少女眼神凝重,仿佛在思索什么难题,最终下定决心,说道:“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给你一个善意的提示,别要乱吃药,特别是别人要你试的药。”
乱吃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药铺的人,会乱吃药吗?
韩方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个清楚,少女已经飞跃下树,几个轻盈的脚步,便已经消失在夜幕灌木丛中。
韩方大急,朝她消失的方向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远远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我叫丽提丝,你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笑声远去,韩方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有曙光出现,原来已经接近天明。
也跃下树,刚往少女走的方向行了两步,却见那只金毛猫闪出,拦在道路中间,抓着地面泥土,接连喵了几声,示意警告韩方不得追赶,见韩方止步,这才退回夜幕当中消失。
韩方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茫然若失。
此后药铺的生活,一切回归平静。韩方再也没有见过少女。
转瞬之间,一年药徒生涯期满,距离回家的日期越来越近,韩方四人心中喜悦之情也越来越盛。
这日,四人正在仓库忙碌之时,看见刘管事走进来,朝四人说道:“你们四人,在药铺也将近试用期满,虽然手笨脚苯,小事不断,但也没有出现什么大差错,算是勉强过关,只是依照惯例,每年试用期满,必须有个年度考核,考核通过,才能正式迈入学习药师之路。”
听刘管事说完,韩方等人,才知晓,原来药徒年关考核的内容是试药。
药徒要成为药师,试药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药师按照古方制药,或发现新药,应用之前,必须测试药丸的效果,往往第一个吞食药丸的就是药师自己。
如此,方能知道药丸的效用、特性,从而改进。
刘管事说,药丸是药师所制,又用来治病救人,并非毒药,所以药徒试药,也只不过是每年例行的惯例,没有任何风险,不必多忧虑。讲了一通之后,便拂袖离去。
韩方四人听了,略为心安。
彭铁牛说:“拼了,当吃错泄药罢,就算拉肚子发高烧,睡床三五日,痊愈之后,又是汉子一条,不信俺铁牛还怕这小小的药丸。“说罢哈哈大笑。
是夜,药铺厢房的灯久久不灭。
徐掌柜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厢房内,抽着鼻烟,夜晚三更时分,一个私仆匆匆进来,在徐掌柜耳朵边低语:”他来了。”
徐掌柜起身,走进大堂,只见一名狼骑军官立在正中央,正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华陀煮药图。
军官全身衣甲披挂,似乎刚从战场上回来,只是手里没有兵器,腰间也没有配刀。
他的衣甲象染了一层蓝色,容貌威武,但脸上也似乎笼罩了一层蓝光,神情肃穆,只是眉目之间,神色极是疲惫,那层蓝光掠过脸时,身体也微微颤动。
徐掌柜没进大堂,只在门口远远站住,双手抱拳,作个礼,说道:“虎威将军,你辛苦了。”
军官转过身来,举手投足之间,似有风雷发动,整个大堂,象中间有个无尽的大海旋涡一般,瞬间空气浮动起来,泥土、花瓣、浮尘随风,被旋涡吸引,直扑向军官,与他衣甲上那层蓝光一碰,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所有物事都涅灭于无形。
虎威将军苦笑,深深吸了口气,四周风雷之声顿时收敛,身上的那层蓝光也变得若有若无。
原来他奔波某处极其凶险之地,要动用全身月力外放,才能保住性命,不受威胁。连续奋战数天数夜,险险完成任务,但精疲力尽,几乎到达油尽灯枯的境地,无法再行压制体内翻腾如海的月力。那层蓝光就是他的月力构筑的防御圈,外物触碰,立即电闪雷鸣,火爆反击。平日蓝光自然不会呈现,但此刻已经隐隐克制不住。
徐掌柜知道厉害,所以一见他模样,立即站得远远的,生怕蓝光暴起,央及自己。
虎威将军见到徐掌柜,随手一挥说:“不必多礼。”声音如同雷鸣,又似在竭力压制着什么,低沉之中蕴涵着猛虎啸然之威。
徐掌柜看见他的眼睛深处,竟然也有蓝色光电在闪烁,心里一颤:“他月力外泄,伤势不轻,不知是什么敌人将他伤成这样?”
听见虎威将军低沉声音:“徐校尉,你虽然被狼骑派遣于此,负责后勤药物供应事务,但狼骑军职尚存,你我仍是同僚。俗人礼数,不适用于你我军人将士。客气话不多说,我问你,军队送过来的试药死囚,可曾还有活着的人?”
徐掌柜抬起头来,一改往日和蔼可亲,肥胖富商的形态,眼睛间似乎亦有电光闪动。正色道:”回将军,今年军中送来小石城试药死囚共一百八十五人,其中一百八十四人均已毙命,剩余一人勉强压制体内魂毒之后,饶幸活了下来,但灵智全失,已经疯掉。“
虎威将军闻言,眉头紧皱,声音隆隆:”这如何是好,本将军夜探天坑遗址,历尽辛苦,得到三枚魂药,如无死囚试药,魂药在五个时辰之内,便会自行消散于无形。“
徐掌柜神色木然:“将军以身冒险,千辛万苦取得魂药不易,如果浪费,便是徐某失职。死囚虽然没有了,但生人仍在,药铺里有四名新进药徒,正好试药。”
虎威将军大喜,慎重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徐掌柜。盒子不知何物所铸造,遍体通黑。徐掌柜曲身接过,过手之时,微微一弯,盒子竟然重量惊人。
虎威将军沉声说道:“徐校尉,本将军不问过程,只取结果。今番的魂药,是在天坑遗址核心,未曾深入过之地取得,药力极盛,有可能试药成功,探得魂力秘密。你如能本将助一臂之力,本将自会把功勋报上元师,替你请功。”
听到虎威将军之言,徐掌柜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积热之火愈浓,一字字说道:”将军信任,徐某定不负命。徐某不为功勋,但求有天,可以除卸这身商贾猪皮,再跟随将军,披甲上阵,战场杀敌,重复狼骑荣誉。“
虎威将军大笑不止,一挥手,蓝光渺然,笑声仍在,人已消失无踪。
徐掌柜捧着铁盒静思,又恢复了那幅和蔼可亲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深夜,韩方四人正在熟睡之中,听见拍门之声,穆拉力披衣开门,看见外面刘管事提着灯笼,正焦急等待。
穆拉力打个哈欠,说:“三更半夜,什么事情不能明早再说。”
刘管事黑着脸,说:“药师刚刚研制出一种新药,只是不稳定,只能维持几个时辰,因此试药的考核,提前到现在。徐掌柜说了,试药过后,你们几个薪水加倍,放假十天,你们几个是拾到宝了。”
几人听有钱有假,虽然不满深夜试药,还是起身,穿着完毕,跟随刘管事而去。
韩方见刘管事带的方向,正是药园所在,于是问道:“怎么不是在药铺里试药?”
刘管事瞪了他一眼,说道:“试药房在药园,少废话,快点完事,还能赶着回去睡觉。”
四人走在药园丛木石阶之上,韩方记起那名蒙面黑纱少女,左顾右盼,可惜既没能看见她的身影,也听不见猫叫的声音。
正走着,忽然间莫飞雨快速擦肩而过,韩立手掌之中,却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