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上了车,金浪轩没有开车,程洛雪以为他不知道父母的位置,轻轻的说:“青山公墓。”
金浪轩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眼睛看着前方,没有动。程洛雪转头,她很少看见金浪轩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点无措,不自信,更多的是茫然。
她左手轻轻覆上金浪轩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关节泛白,手背上有青色的血管突兀的横亘着。程洛雪一阵心疼,忍不住把他的手掰下来,用自己的两只手捂着。
她看着他,温柔的说:“轩,怎么了?没事。”
金浪轩转头看着程洛雪,眉眼温柔,但是眼中迷茫担忧雾气不减。他小心的说:“你爸妈会同意把你交给我吗?他们……”
程洛雪何时听见金浪轩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是有多宝贝自己。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在这黄昏里的车上掉了下来。她抱着金浪轩喃喃的说:“轩,你这么好,他们见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放心,放心。”
金浪轩伸手也抱紧程洛雪,过了一会,他放开程洛雪,程洛雪也做好。车子稳稳的行驶在去青山公墓的路上。
到了墓地,程洛雪左手拿着花,右手牵着金浪轩,在满山的碑墓里穿梭着。程洛雪为了缓和气氛,对笑着金浪轩说:“这片墓地管理的很好。我回国后,第一次来墓地,爸爸妈妈的坟上很干净,什么都是全新的,保护的很好。那时,我没有买花,但是他们面前,竟然有新鲜的白菊。”
程洛雪边说边侧脸看金浪轩,路边的树木在他的脸上投下大大小小的阴影,他的脸在程洛雪面前忽明忽暗,但是凭直觉程洛雪感觉他是在开心的认真的听她说话。
程洛雪又说:“爸爸是很快乐的人,他总是笑眯眯的夸我。不仅小时候夸,长大了也夸。他总爱对我说,洛雪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下时候,我练钢琴,他给我请了专业的老师教。还不会弹一首完整的曲子时,爸爸就喜欢坐在闭着眼睛沙发上听,然后说那是最好听的曲子了。过了一个月,我又喜欢吉他,妈妈强迫我学钢琴,爸爸又护着我,说我爱好广泛,值得表扬。总之,我说什么,他都说好。妈妈也是,都很爱我。”
程洛雪把白菊放在爸爸妈妈合葬一起的墓碑前,跪了下来,对着石碑上的照片说:“爸爸妈妈,他是金浪轩,我以后要嫁的男人,你们的女儿有归宿了。”
金浪轩也并肩跪在程洛雪的旁边,听了程洛雪的话,红着眼眶,慢慢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爸爸,妈妈。”
他们规规矩矩的拜了三拜,程洛雪站了起来,又走到程叔的墓碑前跪了下来,对程叔介绍了金浪轩。金浪轩自然也跟着程洛雪跪,也学着程洛雪叫,然后又和程洛雪一起拜了程叔。
拜完之后,天已经黑了,墓地里的夜灯也都亮了,远远的一座山,看上去像是镶嵌了很多星星在上面。程洛雪和金浪轩又慢慢的向外走。
忽然,“砰”的一声,程洛雪突然觉得肩头疼的厉害,她一低头,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肩头汹涌而出,像红色的染料,天蓝色的连衣裙瞬间红了一片。
她看见金浪轩惊恐的看着她,正准备开口安慰他的时候,忽然觉得无力,声音裹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又听见一片枪声,金浪轩已经抱着她敏捷的躲过了路灯,穿过几块石碑,躲在一个巨大的墓地里。
金浪轩紧张的看着她,声音颤抖的说:“雪儿,雪,雪,坚持一下,马上就安全了,坚持一下。”
程洛雪听着金浪轩的颤颤的声音,叫着自己“雪”,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想他终于是叫自己“雪”,没有叫自己“程洛雪”。但是她又不忍心看金浪轩担心,想要告诉他她很好,伤口真的一点都不疼。
她用尽力气,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不仅又气又急。
不是什么时候,枪声已经没有了。金浪轩马上抱着她熟练的跑了出去。程洛雪在他怀里,睁着眼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是了,金浪轩怎么多墓地的路这么熟悉,难道送菊花的是他?
一路上,程洛雪陆陆续续的听见有人叫:“金老大”,她有点累,终于支持不住了睡了过去,睡之前她还想着醒来一定要让告诉金浪轩,她已经知道了他偷偷来看爸爸妈妈的事了。
金浪轩感觉到怀里的人昏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说:“杰米,你去开车。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金浪轩一出墓地,杰米的车就停在他的面前,金浪轩抱着程洛雪迅速的上了车,杰米沉默的加快马力。
才过了一会,金浪轩突然说:“停车。”杰米一个急刹车,人都快从挡风玻璃那冲了出去。杰米刚说:“金老大,怎……。”
话还没说完,金浪轩已经抱着程洛雪冲下去了。他抱着程洛雪绕过几个不能通车的小巷子,终于来到一家医院的后门,他抱着程洛雪,来不及喘气,就使劲的敲打医院的后门。
门开了,金浪轩又抱着程洛雪快速的想着医院灯火通明处跑。那个小护士跟在后面,也大声的喊:“救护车。”
杰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副场面。他敬爱的金老大跪在地上,脸上身上头发上都是汗,湿漉漉的,张着嘴喘气,两眼紧紧的等着前方急诊室的门。
杰米赶紧也蹲下来,把金浪轩扶起来,让他坐在医院的等候椅上。金浪轩这才合上嘴巴,艰难的说:“你去把住院手续办一下。”
杰米点点头,他一开始以为程洛雪只是金老大在中国的一个情妇而已,现在看来他以后要好好巴结一下那个刚刚进急症室的女人了,如果那女人还有以后的话。
金浪轩等在急诊室外,手上的鲜血现在已经干了,一块一块鲜艳的趴在他的手上,很难想象它们刚刚给他的手带来温热的触感。
金浪轩不知道现在想什么好,能想什么。
其实刚才他想问程洛雪。问她,问她为什么会为蓝腾的死不见喜色,问她为什么不恨自己,问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仇恨就可以让自己快乐。
金浪轩不快乐,他一直想着报仇,他这辈子都想如果杀了肖忠笙,如何弄垮肖氏。他最快乐的是爸爸妈妈死在他面前之前,和被程洛雪照顾的那段时间,还有现在。
小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爸妈姐姐都在,他觉得无忧无虑。遇见程洛雪之前,他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爸妈姐姐死去的那个场景,后来程洛雪陪着他,他觉得安心。现在的这段时间,每天早上起床,看见程洛雪熟睡的脸,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做梦的一样的,日子过得这么好这么快乐。
可是现在,老天还是不让他和程洛雪在一起。金浪轩忽然觉得悲情,这世上所有对他好的人,都没有了,一个一个的离开了他。爸爸,妈妈,姐姐,强子,他这辈子难道注定只能一个人吗?
以前每次出任务时,强子总是要拜拜佛,总是问他信不信命。每次,金浪轩总是坚定的说:“不信。”现在,在这个医院里,急症室里的医生迟迟不出来,金浪轩突然信了,信命这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