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觉得自己就要被揉碎了,变成一块一块的,然后被他吃下去。她艰难地攀住他的背,身体一动就触到抵在身下的火热。她已经不是无知少女,顿时脸热。天性里男与女的不同发挥效用,她害怕却又羞怯。唐城的亲吻减缓,他抱着她,来来回回地浅吻着她的发顶。
鼻尖闻着清冽的冷香,身体被拢在温暖处。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静谧安详,微蓝渐渐地睡去。
那本来在下午就停了的雨在半夜的时候又急促地下起来,吧嗒吧嗒地打在窗子上,风刮起来,隐约有呼啸的声音。
微蓝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里有些空,明明是厚棉被,可盖在身上却感觉不到重量,把被子卷在身上,整个人缩起来还是觉得冷。忍不住坐起来开了一盏小灯,因为实在是睡不着就想着去拿本书来看,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外面没有人在,走廊的灯却亮着一两盏。微蓝把大衣裹得紧紧的,轻手轻脚地往楼下去。书房的门没有锁,轻轻扭开,开了壁灯。四面墙都是书,大部分是厚重的原文书或者是翻译过来的着作,随便一本都可以拿来当凶器。微蓝的手指在书脊上点过去,突然就看到了《简·爱》。
她年少时是十分喜爱这本书的,简·爱的坚强,简·爱的温柔以及简·爱的固执,她全部都很喜欢。
她微微笑了笑,将那本书拿在手里,准备转回去躺在被窝里看。要关门时,却瞧见了窗子外面的房子里非常亮,里面隐约有人在。
这么晚了,谁还在那里?唐城与唐嘉是说好睡在北楼的,现在也应该睡下了吧。想到唐城,微蓝的心下一紧,随即苦笑,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嘴唇。唐城喑哑的一声声“对不起”还回响在耳朵边,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泪来。真是的,怎么会软弱成这个样子?唐城是等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去的。他不知道,微蓝在他一动作就醒了,睁着眼睛,看着他离开。他的样子十分凝重,背脊绷得很紧,仿佛最近有一场硬仗要打似的转身出去了。
微蓝揉了揉鼻子,关上了书房的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看着大厅里家具影影绰绰,突然生出了要去花房看看的心思。
这一场大雨真是大,下了一天半夜了,路面上积了的水差点没到脚踝。幸好穿着的是凉拖鞋,而不是棉拖。微蓝低下身把裤脚挽高一点,努力地撑着伞往目的地而去。
雨幕盖了天地,耳边都是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花房的灯光明亮得宛如这一路过去的指示灯。快到花房的时候,微蓝的外套大衣都湿透了,风吹来,一阵阵的寒意渗透进来。微蓝顿时觉得自己很傻,没事跑出来做什么,还是回去好了。才这么想,就听到花房里面传出了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微蓝吓了一跳,猛然地意识到也许自己闯到不该来的地方了。
果然还是该马上就回去。微蓝准备静悄悄地走回去,就听到里面又传出一个声音来。
那个声音不算大,尤其在这样的大雨里。
但是那个声音是自己在意的,就不一样了。
那是唐城的声音。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口气呈现出来。
第一句听得不甚清楚明白,微蓝往里面走了走,躲在树下,偷听。
然后,听到唐城说:“哥哥,我就是要微蓝。别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要!”
踏上台阶才发现大衣上的水渍落了一地,微蓝心虚地马上把大衣脱下来抱在怀里,确定不会掉一路的水渍后,迅速地往楼上去。
头发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上,里面的睡衣也湿得差不多了,微蓝的心跳如擂鼓,站在原地久久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动了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美梦。
“哥哥,我就是要微蓝。别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要。”仿佛就听见唐城淡漠却不容反对地说道。
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不,是八年前。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他递来纸巾。
“哭得真难看。”这是当时他的评语没错。
对了,当时的自己还特傻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还忍着心痛追问:“看着我这副狼狈模样,你是不是解气了?”
他回答说很解气,现在回想他总是口不对心。他都不跟自己讲实话,总害自己胡乱猜测。她很笨的,很傻的,猜错了也只会钻牛角尖地一直错下去。
后来他说看她表现,她也不知道自己表现是好还是不好。
后来,倒是他又是嫌恶又是无奈地扯着自己去洗手间,要自己拾掇好了再出来见人。等自己从洗手间里出来,他捧着一杯热饮坐在长椅上等着。
也是这个时候,四月份里,C城才刚刚热起来,他穿着套头的高领黑色毛衣,外面是黑色的风衣外套,皮肤倒是缺乏色素一样很白皙,眼睛黑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他捧着一次性杯子的热饮,坐在长椅上,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很平静。等自己吸着鼻子走近时,他递出了手中的热饮,顺便取笑了一句:“丫头,你好狼狈啊。”
二十七岁的贝微蓝与十九岁的贝微蓝一起瞪眼,说了一句:“你以为是谁害的?”
然后,还刚满二十岁没多久的唐城轻轻笑起来,“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了?”
热气轰地上了脸颊,虽然,虽然这是事实没错,但是被喜欢的当事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挑明了,贝微蓝还是恨不得地上出现个大洞好让自己跳下去藏起来。可地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大洞呢,贝微蓝只好自救,可她的自救却让她更加窘迫了,因为她脱口而出的是--“是啊!那又怎么样?”说完就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直掉,懊恼得要死,这个是现世报吧?
唐城脸上原本有的调笑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说得上严肃地看着她。
“怎……这……怎么了?”因为咬到舌头,所以吐字不清楚。
“丫头,我们交往吧。”
“啊……啊?”语调拔高,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到估计能塞下两个熟鸡蛋。
“好吵。”手指堵住耳朵,站起来就走。
“嘿嘿嘿嘿……”飞快地跟上去,傻笑不止,下了一楼,忍不住地问:“是说交往啊?”
“嗯。”
又下一楼。
“是……男女朋友的交往,是吧?”
“嗯。”
再下一楼。
“那就是说……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是吧?”
“嗯。”
突然很感谢这栋楼有那么多层,而且还是露天的电梯,不像封闭式的那么快。
又下来一楼。
“就是说,我现在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咯?”
“嗯。”
啊啊啊,眉心皱起来了,好严肃好不耐烦好可怕的表情。不过,嘻嘻,她可不怕。
十九岁欢乐的贝微蓝与二十岁的唐城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视线里,二十七岁的贝微蓝忽然蹲下去捂住嘴巴,眼泪汹涌而出。
浑蛋!
唐城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侧耳听了一阵,爆发出咒骂声便往外跑。
唐嘉愣了一下,他这个弟弟已经许多年不毛躁了,想必就是那位贝小姐出了状况。他不着急,慢慢地往外走,在门口却愣住了。
唐城就在门口,跪在地上也不怕弄脏了整齐的一身,拥住一个人。那个人正呜咽地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城不知所措,他不会哄人,只好抱住她,痛心地凝视着她。
似乎注意到了唐嘉的视线,唐城抬头,目光无波地看了他一眼。唐嘉不太好意思,却有些不爽他弟弟看那女人爱恋满满,看他就好似一个路人,冷哼了声,却干脆换来了仇视的眼神。
唐嘉做人家大哥的,只好打圆场,“雨大风大,她好像就穿了身睡衣吧,会感冒的。”
唐城这才意识到怀中人正发着抖,先前还以为是她哭得厉害,现在看来并不仅仅是这样,怕也是冷到了。连忙脱了外套,将微蓝裹住,又打横将她抱起来。她就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个不停。他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可是他惹出来的难过,这痛便受着。跟她一起痛,也好。
嘴唇轻触她的脸颊,却碰到冰凉的温度,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匆匆地抱着她冲进雨里。
唐城到底是没有忘记身后的唐嘉,神色复杂地丢下一句:“她不是甄真。我也不是你。”
唐嘉胸口一窒,随便地挥了挥手。
自己的弟弟清楚自己的伤口,可最初他介入他的感情时,他一直没有拿他的伤口攻击过他,而现在他居然不再顾及了,怕也是忍耐到极点了。
他站在花房门口,屋内是一片明亮,屋外是浓墨重彩雨声正酣。他好似立在这世界孤独的一人,点了烟,任烟随风飘散。
昨天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迷迷糊糊里,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还有,还有要找唐城好好谈一谈,但是身体好重,好热,睁不开眼睛。应该是早上了吧,为什么有点吵?
意识浮浮沉沉,最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沉入了深深的水底。
再次有意识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一侧头看到原本闭着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风把蕾丝纱的窗帘吹得轻扬,可以看到外面绿意盎然。还是在原来的卧室里,躺在床上,屋子里很安静,似乎是没有人在。微蓝挣扎了一下要起身,手背却是一疼,她这才发现她在吊针。输液瓶挂在床头的这边,床帐是掀去了的,所以最初才会看到天花板而不是帐顶。
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疼,针刺般,身体也如梦中感觉的那般重得很,小心翼翼地没动输液的那只手,单手撑着靠在床头。动作简单,却仍是出了一身汗。微微喘气,突然她心有所觉地抬头望向门口那边。
房间的摆设是十分简单的,占去三分之一的大床,梳妆台,另外门侧右边还有张长桌子,几张高椅子。此刻,椅子上坐了个人,他趴在桌子上睡着。真是委屈了他那么高大的身躯,却得缩在小小的椅子里。大约是睡得很不舒服,他动了一动,似乎就要醒过来。
微蓝连忙闭了眼睛,装作还在睡。
眼睛闭上了,看不到,感官却敏锐了起来。空气里细微的波动,都在脑海里显出一幕幕的动作场景来。他醒来了,活动了筋骨,然后朝她这边走来了。额头上一凉,随即离开了,然后他靠了过来,额头抵住自己的额头。微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他离开后才悄悄地出了口气。
“傻瓜,丫头。”
额头被轻弹一记,微蓝心下一惊,莫非自己装睡被知道了?
“都昏睡三天了,烧也退了,怎么还不醒?”
他没有看出来她是装睡吧……
可是,到底为什么要装睡啊?明明是有话要对这个人说的,两个人要掏心挖肺地好好谈一谈的。这个--下意识地就闭上眼睛装睡了,结果是在害羞吗?被告白了,虽然是间接的,但是--那的确是告白啊。
“不是说,笨蛋都不会生病的吗?”
抱歉啊,就算是笨蛋也是会病倒的,啊咧?病倒了--是在说她吗?刚刚也提到说什么昏睡了三天--啊啊啊啊啊--她昏睡了三天?三天?
“白痴。”
这次说了傻瓜,还有笨蛋,以及白痴……他果然看出来她是在装睡了吧?
贝微蓝用没吊针的手撑住床,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企图吓到某人,结果只看到某个人走了出去的背影,顺便地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咦?咦咦咦?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因为自己装睡不理他所以生气了?
微蓝一着急,就想着要下床,可脚尖刚点地,身体就软了下去。好不容易爬回床上躺着,她这才回想到先前唐城的话语。
她昏睡了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