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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蔓像吐信的蛇舌一般,从任何可能的方位对我进行毫不间断的袭击。但都无一不被我化解,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的确对对战的招式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甚至连对武打片中模仿也难以做到。我的一切自信的来源在于在自己体内形成的那股曾经让我无比恐惑的裔能。这是一个不难想象的事实:当你的反应神经和你的身手能够在协调的基础上快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境界上的时,“无招”和“有招”显然已经没有了区别的意义。
我浑然忘我地以划开蛛网的轻松姿态斩除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妖树,并试图朝着一个光线较为光亮的地方杀出一条逃生之路。但一来数量实在过多,二来这遮天蔽日的树界早已在梦境厚重的神秘感中变得危机四伏。渐渐地,我的心气在这股缓缓形成的漫长无望感中开始力怯了起来,加上在这梦境的中长久的作战所带来了无可避免的乏力感,士气也在不知不觉中低落了下来。这就好像一支即便有着漏洞的石缸,但只要注入的流水量足够充裕,而且长久不息,那么漏洞的存在并无碍水缸变得完满。
梦魔所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就在我没完没了的缠斗中恨不得喘口气的那一片刻的空隙,它便出现在我意识已经无力顾及的后方,用那由数条枝干缠绕融合在一起、造型十分奇特的木剑贯穿入我的左肩胛,一下子发力将我甩到边上的树干上去。
“弥夜”说:“感觉是不是很熟悉?现在应该可以领会到当时死在你手上的那个少年,临死前是用怎样的感觉来面对这一切的?”
我早已被剧痛麻痹了自己近乎所有的感官神经,干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间里枝蔓乘机缠绕上身来,眼看就要将我全身捆绑起来。
弥夜化的梦魔又说:“果然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到最后还是叫人大失所望。”
“不要误会了。只是打得有点累,所以坐下来休息一下罢了。”
枝蔓依旧在缓缓地蠕动着,继续缓慢地缠捆我的全身。
“我以为你是一个不会用这么蹩脚的借口来掩饰自己失败的那种人。看来我从一开始就把你给高估了。”梦魔“弥夜”一脸蔑笑。
“总好过连将要失败的结局都无法预见的人吧。”这下轮到我笑了,尽管不是我的风格,但我还是尽可能地笑得比它还要轻蔑。
“弥夜”丝毫没有对我的话产生多少值得警戒的重视,那份得意的笑容依旧有增无减。
它说:“我倒想知道你所谓的失败结局究竟是什么?”
我嘴角抹出一丝笑意,身上的枝蔓也随之适时而止——它们到底最终没能将我完全捆绑成团。我用眼角示意了一下身上的那些已经成为死物一般的枝蔓说:“看到这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找到了击败你的方法了,又或者说是离开这里的方法。”
“弥夜”这才收起了所有的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做出一副大概已经意识到我要讲什么东西的样子来。
我用那没有受伤的右手轻描淡写地掸开身上的枝蔓,好容易站了起来说:“一直以来,我都在这个梦境里被你耍得团团转。无论想尽如何的办法,都无法反客为主,将被动的局面扭转成主动。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你是梦魔,所以在梦境中你应该是无敌的。”
“弥夜”撅了撅嘴表示了一下认同:“所以说呢?”
“所以说这就是盲点所在了,”我得意地说,“无论你在这个梦中有多强,但终究这是我的梦境,不是吗?”
“弥夜”没有说话,只是单纯地看着我,脸上毫无表情。
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效果,我继续说:“这就是学生时代培养课外阅读习惯的好处了。以前无聊的时候曾经在图书馆里粗浅地了解过入门的心理学。所以我也明白一点,那就是梦境是产生于潜意识中的,也就是说人被梦境所摆弄,还不如说是由潜意识所摆弄。只是有一点,梦境的形成,同时也是由潜意识转变为意识的一个过程。只要认识了这一点,作为梦境宿主的我,理论上可以操控这个梦境。换言之,现在的我就可以主宰这个世界。”
梦魔以其空洞的面容相匹配之的同样空洞的声音说:“你想说明什么东西?”
“胜负已分,不是吗?”
“简直是笑话。”
“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这么认为的,”我歪了歪头,示意那些在我的脚边一如蛇尸一般混杂一团的枝蔓,“但是看到这些,你还要对这个问题继续挣扎下去吗?”
梦魔沉默了顷刻,终于笑了,但很快它就隐去了那带着自己笑脸的面容,却不难听出那是一种得到答案的笑法。它顿了顿,说:“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什么自己不试试看?”
我用一种无力的姿态说:“我这不是想用一种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梦魔没等我说完,再次出手偷袭,它以极快的身法向我逼近,身后那些枝蔓顿时闹腾起来,张牙舞爪地像是群蛇结伴向我袭来。我心里为之一紧,刚才的那些推断,咋听之下虽然合情合理,可是我的本意很大程度上是用作唬人之用。好好想想那荒诞无稽的推理就不难得出结论:其实它本身就是无可考证的。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只好在跟着自己的一种没理由的直觉上,硬着头皮上前跨出一步,让自己脑中的念想就像之前无数次梦境曾经做过的那样,将那种在梦中类似于自信的本能融入到梦境中,尝试着期待其中能否出现什么转机。
不可思议的是,奇迹果然出现了。我身后的枝蔓仿佛接受了我内心警惕的抗拒心理似的激活了它们的生命,一下子呼啸而出。它们迎着梦魔的爪牙们,向着自己的同类们穿梭了过去,一下子交起手上来。一时间里,空间被鞭挞声、缠绕声以及甩打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