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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不过把风这个枯燥的工作因为你而变得十分可靠。”纱音开始了作秀。
“或许你应该用一些更煽情的鼓励,否则这种辛劳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安抚的。”我也尽可能快速让自己入戏,不止是台词,还有关那匹配台词的语气。
“或许给你带来增援才能从实际意义上安抚到你。”
“增援?”
“刚才我已经下令星崖通知特能小组去苏黎世接应我们。到时候会有最少四个实力是你前辈级的探员会来接你的班。那时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纱音的话中有话,表面上是在告诉监听者我们会合的地点和人数,实际上她跟我传递了一个真实的信息。那就是雷他们四个人会在苏黎世接应我们。当然,他们不会毫无准备,而是搜集有关NAIA接应茱莉亚那个小队的情报。当然了,这句话最绝妙的地方还不在于此。纱音等于用这句话告诉茱莉亚,我们这边还有拥有比我的能力还要强大的四个人回到苏黎世跟我们进行碰头。
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却使得原本蠢蠢欲动的茱莉亚不得不打消半途就将我们截获的念头。依茱莉亚的为人,自然希望将网撒得越大、捕获的猎物越多越好。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把所有的计划推后到X镇进行,好将我们援兵在内的所有人一网打尽。而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正好可以反过来控制住他们的伏击时间点。至少在回到苏黎世之前我们不会受到来自NAIA方面的威胁,从而让我们更加从容地安排自己的撤离方式。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改变计划在茱莉亚始料未及的时候就中途撤离,让她的计划在不知不觉中流产。
我偷偷瞄了茱莉亚一眼,她一动不动保持原有的姿势侧卧在那里。视野什么的自然难以保障。身体也没有显出刻意做作出来的僵硬。不愧是NAIA的探员,所有的伪装都做得如此自然到位,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如果没有纱音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监听员”在场,恐怕我们又得再栽一次。
我暗中叹了口气,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它就像是被编剧半途插入的桥段,改变了整个剧本走向。我知道这样做或许违背了隐社的行动准则。但我在原则和准则两者间最终选择了前者。因此我脱口而出——在纱音还来不及阻止我的时候。
“或许,我们当时应该回去帮助她复仇的。”我假装心有所愧地说。
纱音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的不悦或是以暗示阻止的成分。但她只一语双关地说了一句试图让我打消这个念头的话:“根据我们的行动准则,这是行不通的。公司不能成为他人所利用的工具。想要报仇?可以,我们提供情报,他们自己调配人力。我不允许自己人沦为复仇的工具。”
“但是我们可以做到。只要筹划清楚,我们仍然还是有胜算的。”我顾不上纱音的暗示,一意孤行地继续自己的脚本,“再说了,这其中也有我们的目的在。以拉曼的前科,他是不会让人在获悉他们情报的前提下活命的。与其留着这样一个危险的分子躲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刺杀我们。还不如在他们还在明处的时候干掉他们,以此一劳永逸。”
纱音叹了口气,她并没有用传心,但光看那表情我就已经知道,她已经加入我所擅自更改的剧情了。
于是她说:“你太小看拉曼了。光从这一天对他的接触,我就已经很肯定,他不是那种会站在原地,任你宰杀的类型。我们离开那片山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算快马加鞭回去,也未必能够追得上那两人。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乐观的。正如你所说的,拉曼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嗜血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既然如此,如果他还留在原地的话,必然不会毫无准备的任我们宰割,相反的我们倒更有可能成为被他们伏击的对象。考虑到那两人的实力和时机,这个行动风险大大高过了机会,并非明智之举。”
“我不喜欢假设性的定论。”我说。
“我也不喜欢毫无意义和把握的战争。”纱音故作生气地针锋相对。
“所以我也可以先跟着他们,等到公司里的那四大金刚全到的时候,再一起围剿他们。我不是那种喜欢放任危险在外却不去解决的人。”
“你太天真了!”
我们假装陷入了一种因为争吵而使两人不睦的沉默中。这本来只是一个故弄玄虚的表象,可随着话题的深入,这番对话已经从嘴里吞进心里去了。
——这样一来,你满足了吧。【纱音】
——Sorry,我知道这样做任性的有些过分了。【我】
——确实,经营隐社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领导失灵的情况。
纱音的意想甚是有些无奈,这让我多少感觉到罪孽颇重。
——你认为这样就能改变茱莉亚的初衷吗?【纱音】
——我想这些答案现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了。【我】
——我的确掌握了她现在的心理,但是结果什么的,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那么还是让你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跟她讨吧。这既实现了你的愿望,又权且当成是一种小小的惩戒。念你没有经历隐社的训练,这次就算了。我只希望这是最后的以此。再说了,一些答案,如果没有经历过过程,就算得出了正确的答案也是枉然。它并非只在等号之后,同时也在等号之前。你好自为之吧。【纱音】
纱音收起了“传心”,用余震过后的口气说:“迟了,我先去睡了。有什么情况通知我。”
“遵命,我的女王陛下。”我也配合纱音的语气,像一个叛逆的十六岁少年被教训似的慵懒地回应。
戏已经演完了。某种程度上说,我和纱音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可心绪却开始烦恼了起来。这就是忤逆纱音的代价。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对于我而言,隐社是一个合适的归所,却不是完满的。我所试图争取的(也可以说是抵抗的),恰恰就是想要实现这一点。只是这不可避免地将纱音的立场放在对立面上。
作为一个领导者,她无法罔顾纪律,却因为我的近乎任性的做法,私下予以网开一面。试想若涉及到第三个知情人,她的立场势必会更加难堪。到那时无论对我处罚与否,亦或是处罚的轻重都难以避免的会照成我们两人之间某种程度的隔阂,而我才是这个尴尬境况的始作俑者,真正的罪人。我在心里暗下决心,实现纱音的要求,让这次不成熟的举动成为我作为一个菜鸟的肤浅错误,也成为最后一次的警示。
我暗中跟自己较劲,默默地等待天明的到来。我希望我所做的这些至少能够换来一个妥帖的结果——尽管纱音已经暗示了它的未来。可眼下愧疚不已的我,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能够证明自己的正确。这样我所犯下的过错至少能够得到些许的补偿。
看守的黑夜注定是漫长的。我几乎是在数着秒钟来打发时间。即将天明的时候,我按照自己事先计划的那样假装支持不住熬夜,倚坐在墙边睡着了。现在的我,即便闭着眼睛也可以自如地利用感识继续监视这一切。很快失望便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感识中那个只有一个黑影框架的茱莉亚站了起来,以那NAIA顶尖特工的身法毫无动静地穿过沉睡中的纱音和星崖,并绕开我溜到石墙的外边。
我睁开眼,看着她离去,忽然感应到纱音也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来,以眼神示意我尽可以放心追踪过去。我又回过头看着那即将要没入林子里的身影,再没犹豫,遂站起身来,运起自己的能力,以像风一样没有轮廓的身法追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