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雨又淅沥淅沥落下,飘飘洒洒。飒飒山风带起一圈圈涟漪,飘渺如绢,密密斜织,大地静静沉睡在烟雨中。
烟雨蒙蒙,缠绵悱恻,惆怅多情。
这又是新的一天。
时将正午,木羽走在龙陵城的雨中。龙陵向来有“滇西雨屏”之誉,而这雨也确实也是生气勃勃。
他走得很慢。
他没有雨伞,也没有蓑衣,他全身完全湿透。破旧的衣裳贴在身上,反而有一种溽热,令人焦躁不堪。木羽很饿,也很冷静。他几乎走遍了半个小城都没有找到吃的地方,路上除了几拨带刀持剑四处巡视的黑衣汉子,木羽没有遇到半个人影。街头巷尾空旷寂寥,所有的门窗都是紧紧闭着。没有人声,没有炊烟,龙陵似乎变成一个死城。
饥饿如潮水一般蔓延,起初是腹中,然后慢慢到了筋骨,到了最后好像真个人都是空的。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空虚。木羽决定做一回梁上君子,他把目标锁定在一堵白墙后面。可是他刚刚伏到墙头时就听到几句人声从屋内传来,他居高临下,看到两个披蓑戴笠的黑衣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笑道:“那小妞真嫩,你看那水灵灵的样真想捏上几把。”
另一人叹了口气,道:“你就忍忍吧,坏了规矩,你是知道后果的。”
那人也叹道:“我又怎么敢,想想还不行吗?”
另一人笑道:“看你那个饥渴样,过了今天有得你爽的。”
那人也笑道:“这还用你说,可是你也知道那玩意儿一旦饿起来,那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到。”二人大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捂着嘴直乐呵。
起先那人笑罢,说道:“走吧,再呆在这里恐怕真是忍不住了,到别家去。”另一人应道:“走吧,可别让这些小老百姓把你我兄弟前程误了。”二人说着翻墙而去,身手竟颇为了得。
木羽从墙头跃下,见这家算是颇为富裕的农户,前院牲畜满栏,后院有个小小花园,蔬菜瓜果花卉杂乱种植,中间是个池塘,池塘池水清澈,里面游荡着几尾小鱼。木羽走进走进刚刚二人出来的屋子,见地上水渍未干,显是匆匆来去。他走进里屋,不由一怔。
但见窗明几净,窗下是个梳妆台,上面整齐放着一些女子饰物。妆台边是一张床,罗帐低垂。帐内躺着一个少女,白生生的手臂搭在被子外面。木羽多看两眼,但见她脸色平静,呼吸均匀,床帐内外也干净整洁,知道那两人果然不敢乱来,松了口气。
突然心念一动,走了出去,四下搜索,找到了那少女父母的房间,但见两人也是沉沉酣睡。他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当下连续潜入几户农家,发现无论男女老少都犹自沉睡,面容都很平静自然。此时刚好正午,当是一些迷药和安眠之类的药物使全城百姓都安睡梦中。龙陵本是个边陲小镇,总共人家不逾三百,天行宗诺大势力,要使全城“闲杂人等”不致坏了大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木羽看着这些人安静满足的表情,心头感慨万千,暗想:“一个人一旦睡着了,那和死并没什么两样,什么喜怒哀乐,前途抱负那都是一了百了,即便他们现在就死了,也没什么痛苦、恐惧甚或遗憾,因为他们根本无知无觉。可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人世间便是生生死死拉锯的过程,生如何,死如何,实是无法言说。”
转念一想,“既然无法言说,又何必深究?”那晚杨老爹留下的‘道法自然,从容择变;顺势而为,事必可为’十六个字不知不觉浮现脑海。他心中突然感觉一种释然,一种沉重,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使他突然平静下来。他潜入一家大户,找到了一些食物和酒水吃饱喝足,又寻来一套蓑衣,一柄油纸伞,然后穿戴整齐,慢慢走人雨中。
木羽在街上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一声低斥:“站住!”身后暗处闪出两人。两人帽檐低压,腰悬长剑,容貌甚为相似。
二人上下打量木羽,一人问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木羽陪道:“二位大哥别误会,是自己人。”“自己人?”
其中一人冷笑道,“自己人?少来这套,这里可是我们兄弟俩当值。”
另一人道:“你身上的雨衣分明是新的,私入民宅,其罪不小。你的腰牌呢?”
木羽忙道:“腰牌在,小弟是卯组的傅得功。”说着手忙脚乱地往怀里乱掏,初掏出几两碎银,然后是一柄匕首,而后是那瓶春回散。二人看到那瓶春回散,知道是自己人,道:“算了,你磨磨蹭蹭干嘛?”
木羽终于把腰牌掏出来递过去,二人只是一瞟,并不在意,只道:“你既然是卯组的,怎会出现在这里,且穿成这般模样?”
木羽尴尬一笑,难为情道:“这个……那个……”惶恐地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道:“小弟昨晚行动时出现了点状况,不慎和本组兄弟失去联系,现在不知去哪里寻找,还望二位大哥指教。”
二人相视一眼,面露疑惑。
木羽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正是那日瞎子所赠。他边说话边把那银子捏成条状,不经意一拗,银条断作两截。然后分递给二人,陪笑道:“二位大哥贵姓?”
二人见他信手便把银条拉做两截,都是大吃一惊,一人道:“我们是兄弟,姓陈,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木羽道:“原来是陈大哥和陈二哥,幸会幸会。”说着把银子塞过去。
二人脸色缓和过来,陈老二道:“兄弟何必客气?其实这个说与你也是无妨,不过你千万要保密,这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木羽大喜,忙道:“这个是自然,何须二哥叮嘱。”
陈老二道:“今日是非常时期,地支十二组负责全城戒备,总分为三队。其中前四组负责巡逻,中间四组负责蹲点,后四组则各家各户查看,我们兄弟二人是未组,负责此处。”木羽道:“原来是龚头领一组,倒也失敬。只是咱们地支在这大雨中活受罪,却不知天干几个组又跑去哪里逍遥?”
陈老大道:“天干是少主亲手训练和培养,地位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可比。不过逍遥却是说不上,他们那个才叫苦差事。”木羽“哦”一声,道:“什么差事能比在这大雨中蹲点还苦?”陈老大道:“你可比忘了,昨晚行动那许多江湖人物都可不是吃素的主。”
木羽点点头,不再多问。突然又道:“听说昨晚天干的丁组把一个重要人物给走脱了,不知二位大哥可有听闻?”
陈老大忙道:“噤声。这位兄弟,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天干的事可不是我们能说的。”
陈老二也道:“对啊,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只是强出头,须防隔墙有耳。”
二人一般心思,但恐惧之情足见天行宗纪律之严。他说完也是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却不知谁有这般本领能从天干十组中逃脱?”木羽低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午听到几个兄弟在哪议论,说是段岩栽了大跟头了。其他的小弟也不敢多听。”
陈老二惊道:“段岩?就丁组那个煞神?”他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声音大了,忙自己捂住嘴。
不住喃喃道:“难怪连几个统领都出动了,看来真有大人物了。”陈老大忙止住二人,道:“你俩真的不要命了?”木羽二人不再言语。
木羽看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大事,便辞别二人,往南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