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宁在山洞里走了几圈，兴奋劲儿就慢慢降了温，最后变成冰冷一片。因为她想到了竹妖呆头呆脑的模样。他那么呆，哪里斗得过狡猾的狼，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可不能不报恩，反而害了他。
她叹口气，报仇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不要牵累到别人。
素宁又坐下来，开始收拾明天去看竹妖要带的东西。一件白袍，一双靴子，还有一根木簪，都是六哥留下的遗物。竹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六哥想必不会介意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的。
第二天，素宁守诺又去了漠月山，刚进雨羲竹林，就觉得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冷得打了个激灵，昨天她因为太紧张太害怕了，没顾上感觉冷，今天才算是领教了雨羲竹林的阴森。
进了竹林，不但很冷，而且还有件事让素宁头疼。昨天她误打误撞地，正好撞到了那个竹妖的本体，根本没仔细注意过他的本体和这许多竹子有什么不同，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现在她根本找不到那棵竹子了，而那个竹妖也不见人影，应该是在本体里修炼呢吧？
素宁想叫他，才想起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想了想，试探着叫道：小竹，你在吗？小竹，你快出来吧，我来看你了。小竹……
素宁觉得这名字真不错，就小竹小竹地叫着，在竹林里一圈圈地绕。终于，在绕了好几圈后，她看到了那个“小竹”，还穿着霍然的灰袍子，在一棵竹下盘膝而坐，望着她。
素宁飞快地跑过去，也在他身边坐下，报怨道：我叫你，你怎么不出声答应啊？
竹妖一脸惊异：你，在叫我吗？
素宁彻底被他的呆打败了，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林子里，满是竹妖似的。她也懒得和他争辩，打开带来的包袱，把那些衣物放在他面前，笑道：嗯，衣服给你带来了，你快换上吧！
素宁说着就转身背向他，非礼勿视。
身后有细碎的衣物摩擦声，一会儿工夫，他说：我换好了。
素宁转回身来，立时就惊艳得收不回目光。这只竹妖真是适合穿白衣啊，他穿白袍的样子，几乎都有仙气了。
竹妖站在她面前，见她好半天只是痴望不发一言，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索性和她对眼相望。
素宁这才觉出自己失态了，收了目光羞涩一笑：小竹，你穿这件白袍，真好看。
他疑惑：小竹，是在叫我吗？
是啊。素宁得意：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那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小竹，我觉得很适合你呢，你觉得怎么？
素宁热切地看着他，很希望他点头说好。可是他却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名字吗？我好像……好像是有的，我不知道，但我似乎，曾听到过，有人叫我离儿。
他锁眉埋头，在名字的问题上十分纠结。素宁不忍看他为难自己，笑道，那我就叫你离，好不好？
他眉间舒展，笑着点头。
离，我带了木梳和簪子，我来给你束发吧。
素宁坐在他身后，慢慢为他梳理乌黑长发，为他挽好发髻，用那根簪子别住。她觉得这个雨羲竹妖真是太奇怪了，他是这种至阴之物所化形，可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一点阴寒戾气，他的身体是暖的，似乎隐现光华。坐在他身边，这片林子的阴气都不会袭侵到她。
这样看来，他的修为简单深不可测。起码在千年以上，甚至三千年五千年都有可能。素宁暗自忖度，又忍不住叹息，这么了不起的一只妖，只可惜有点呆有点傻。
素宁年纪太小没什么见识，若是让那些见多识广的老妖见到了陆离，立刻就能看出他的这种呆傻不是智力上的问题，而是神魂严重不全所致。还有他身上让素宁羡慕不已的所谓“深厚修为”，也不是他自己修炼出来的。
五百年前，天玄尊长把陆离的一缕残魂注入了这棵雨羲竹，使陆离之魂能有个可靠的宿主，保护他不受天时气候的轮转所伤，可以安全休养生息，又每月两次为他注入自己的高深真力。
五百年里，陆离的魂一边吸收着雨羲竹林里的至纯阴气，一边浸润着父亲的无上真力，魂魄恢复速度很快，但他当初缺失的部分毕竟太多，五百年里，最多也才修复了一半的魂魄。所以显得有些呆头呆脑，只要他在这竹林里再修炼五百年，他就能完全恢复成从前的陆离了。
可是，有些事是再也无法回转的，比如，即使他完全恢复，他也再不可能是上界少仙陆离，而只能是人间竹妖陆离了。
素宁当然是不知这些的，她只觉得这只奇异竹妖很好看很有趣，呆呆的样子也很可爱。
离，给你吃这个！
她为他束好发，从衣袋里掏出两个苹果，递给他一个：离，你也是吃素的吧？给你吃这个，这是苹果，很甜很好吃的。
她拿起自己的苹果，先做示范，咔嚓一口咬下，笑眯眯点头，道：好甜！
陆离有样学样，咬了口手中的苹果。这是五百年来第一口入腹的人间食物，他也像她一样笑眯了眼睛，好甜！
素宁吃着苹果和陆离说笑，陆离忽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的门牙好大！
素宁差点被苹果噎着，心里大怒：干什么嘛！你自己长得漂亮就笑话我，我是兔子，你见过门牙小的兔子吗？
但考虑到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有点傻。而且他是不会笑话人的，只是看到她的大门牙，实话实说罢了。
素宁耐下性子解释：我修炼得时间还短嘛，你不知道，修炼时间短的妖怪，即使化为人形，或多或少总会保留一些本体的特征，我是兔妖，门牙就大了些。还有啊，妖类化为人形后，外形好不好看，也要取决于法力的高低，我才修炼了二百年，化成的人形不好看是正常的。据说，要能够化出漂亮人形来，起码要千年的修为，我看你的修为就差不多有千年了吧？
我不知道啊！陆离又说了一遍他的口头禅。皱着眉啃苹果，含糊道：真的修为浅就变不成漂亮的人吗？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是记得，我认识过，认识过一只小妖，好像是这样吧。那只小妖的修为也不高，可是……可是她的样子，好像很漂亮！
他咽下一口苹果，很肯定地点头：对，她是很漂亮。
素宁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连口中的苹果都不甜了。她问：她是女子吗？叫什么名字？
她以为得到的回答肯定还是他的口头禅，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别人的名字？
可陆离又点了点头，道：她是女子。她的名字……我好像有印象，似乎和月亮有关，还和眼睛有关。
素宁差点笑出来，这是什么印象嘛！但看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她心软了，不笑他，还帮他想。
素宁是祖父和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从小被几位长辈教导，颇读过些书，是很有文化的兔妖，她沉吟道：和月亮有关，还和眼睛有关……那，莫不是月瞳？
陆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叫道：你说对了，她就叫月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