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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皇天不负苦心人,年年岁岁人不同1

崖下重逢

天山须臾间,回缥缈峰已近一月有余,依旧郁结难舒,对昔日喜好之事亦难提兴致。初初尚会时不时拿出李继隆当日所赠手链来瞧,亦会去温泉处待待,忆起同他一起的时日,然瞬间便变得心事重重,难抑感伤,后来便干脆将手链藏于箱中,想着眼不见为净,是以终也落得自在。梦姑姐姐仅是在我初回灵鹫宫之时,问及过我与李继隆之事,但见我神情落寞,便不忍再提,后来亦未再言及丁点与他相关之事,只是同往日那般,日日过来与我说话闲聊。平日里,我除了在石屋与人看诊,便是潜心研究天山各类医书,待夕阳西下时,便会在林中与虚竹大哥或者梅兰竹菊几位姐姐切磋武艺,作息倒也十分规律,再后来,我心绪渐平,便开始四处倒腾,一会拉住千儿学厨艺,一会跟住丝草学刺绣、编灯笼,忙得不亦乐乎。虽仍会在夜阑人静之时,闪过李继隆身影,但已能淡然以对,于此,我甚为满意,亦有所悟,原来所谓情觞,不过而而。

“郡主,灵鹫宫来了贵客,宫主夫人让您前去一趟!”午后,我正蹲在石屋煎草药,千儿急冲冲地跑进来,面上喜不自胜。“好,我知道了!你这是遇上何等美事,居然欣喜至斯?”我一边以手背擦拭脸颊,一边打趣她。“千儿没有啊!郡主您兴许是眼花了吧。”她显然打肿脸充胖子,我暗自猜度,决定不与她计较,然则她的反应真真勾起我的兴致,去瞧瞧不就一清二楚,遂起身转头吩咐丝草道,“你帮我好好看会儿火,我去去便回。”丝草边扇边点头。

灵鹫宫外,满布红艳茑萝,添得宫墙一派喜庆。来人莫非真是大贵客,如此铺张,我心思微动,脚下加快,微使内力,飞入宫内,一进门便呆立当场,王姐姐白衣玉簪,此刻正与哥哥坐于庭中,依旧一个脱俗一个俊逸,真真壁人。他们俩怎地会来,三载不曾见,王姐姐温婉如昔,哥哥眉宇间却是成熟不少。心思游移间,下一瞬一个身影快速扑上我,且边笑边道,“灵儿,灵儿,这些年我与段郎真真想死你了。”“我也想你们,王姐姐。”心间立时涌起阵阵涟漪,我用力回抱住她,似乎借此一抱,便能将我对他们的思念全然倾诉。“灵儿…”王姐姐嗓音中透着哽咽,我轻轻松手,略略推开她,见她丽容尽湿,亦忍不住地眼眶湿润,与她拭干泪儿,歉道,“王姐姐,皆是灵儿的错,在外留连,乐不思家。”“语嫣、灵儿,三载未见,今日相聚,该开怀才是。”哥哥不知何时来到我俩旁边,柔声安慰。“是啊!”哥哥一席话,王姐姐破涕为笑,又执起绢丝擦擦我的脸。“哥哥,你们何以会来?是偷跑出来的?那帮老臣顽固不化,应该没那么容易放你出宫吧!”哥哥屈指轻敲我的额头,俊逸笑颜里无限宠溺,“你啊,你哥哥我,早已不是当年那反叛少年,此趟出宫乃是正大光明。”一旁王姐姐掩嘴而笑,哥哥不自在地咳了咳,又道,“语嫣,虽然此番出来是找了由头,但却是堂堂正正地出宫的啊。”见他俩打起了哑迷,我好奇地扯住哥哥衣袖,凑道,“中间可有何趣事?不如分享一下!”王姐姐与哥哥但笑不语。“灵儿,语嫣同三弟一路行来,日夜兼程,估摸也累了,不如晚点我们再问详情吧,厨房现已备好膳食,且先行用膳吧!”梦姑姐姐莲步轻移,打断道。

梦姑姐姐体贴我们三人久未见面,必是体己话不少,便将膳食安排在了我房里。一桌子佳肴美酒,我们五人食得甚是酣畅。“哥哥,快快道道出宫由头,灵儿着实好奇。”茶余饭后,我愣是没憋住,追问。“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哥哥瞄了瞄我不甚愉快的脸,忙不迭地补道,“近日朝中无事,众帮老臣便想着法子…催我…繁衍子嗣,我便顺其道,带着语嫣出门咯。”此话一出,我们在场三位女眷皆羞红了脸,虚竹大哥赶忙接了句,“三弟,你虽已为君数年,顽劣心性仍丝毫不减啊!哈哈!”他俩相视一笑。“那你们又何以会来此呢?”缓缓情绪,我目光直直地落到哥哥身上,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已确实觅得大哥与阿紫踪迹。”瞬间,虚竹大哥收起笑容,慎重地道。“寻到萧大哥和阿紫?是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闻言,我捂住嘴大嚷,一时百感交集,“那我们何时去看望他?”“这便是我邀三弟前来之原因,我打算同三弟齐去迎接大哥。”哥哥与虚竹大哥眼神一交换,跟住默契点头。

“去接萧大王,怎能少了我呢?”厢房门利落一声大开,逊宁一身天蓝便装潇洒入屋。数月未见,逊宁清瘦不少,想来是大辽诸事繁多所致,迟些我得给他开些药方补补,我的视线在他身上定格。“当然少不了你啊,你今日来得正是时候!”虚竹大哥连忙起身相迎,哥哥亦起身礼道,“逊宁兄,多日未见,风彩依旧!”“多谢段兄谬赞!你也一样!”逊宁抱拳以对,跟着又与我们一一招呼。

“此前我曾同逊宁商议,打算待三弟同语嫣在灵鹫宫休息几日后再去迎接大哥!三弟,你看呢?”“我们无须休憩,明日即可动身!”哥哥看看王姐姐,王姐姐冲他一点头。“三弟,我知你着急见大哥和阿紫,可也不急于一时。你可能无须休整,可我瞧语嫣脸色不佳,实不宜继续奔波劳累。”哥哥一听,面色一软,执起王姐姐玉手,无限歉意,“是我糊涂,竟不曾留意。语嫣,我们还是先在此歇息几日再去!”“段郎,我无碍,未感疲累,还是接大哥和阿紫要紧。如若你实在不放心,倒不如我留下,你与二哥他们前去,如何?”王姐姐玉手覆于哥哥手上,建议道。“弟妹这个主意不错,灵鹫宫有梦姑在,语嫣必能好生休息。”“三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语嫣的。”梦姑姐姐连忙保证道。哥哥扫了扫虚竹大哥,又望了望梦姑姐姐,最后目光落在王姐姐身上,露出轻松一笑,“得妻若此,夫复何求!”跟住起身,对住虚竹大哥与梦姑姐姐二人行礼,且道,“多谢二哥,多谢嫂嫂。”

日落夕山,哥哥、虚竹大哥同逊宁三人早已离开厢房,去策划迎接一事具体细节,我则与王姐姐、梦姑姐姐在屋内细叙别情。“灵儿,这几年你可还好?每每信中你皆言生活得很好,可我仍是忍不住地忧心。”王姐姐坐于我对面,眉头紧锁。“王姐姐你瞧,我气色这般好,无病又无痛,别担心了。”我起身挨坐在她身侧,又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今日见你,神采飞扬,我确是安心不少。可偶尔我瞟见你眉间轻愁时隐时现,可是有何不悦之事?”王姐姐果真观察入微,我扬起笑颜,再次打消她的担忧,“没有,灵儿吃得好,睡得好,住得好,玩得好,即便有不顺心之事,亦只是过眼烟云,王姐姐切勿忧心,不如想想何时同哥哥生个小皇子啊!”王姐姐的脸立染似火烟霞,她抬起手作势欲打我,嗔道,“你这鬼丫头,我好生关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哼!”“王姐姐,莫生气,灵儿只是想当姑姑之心过甚!”“你还说…”王姐姐的脸愈发红了。“好啦好啦!灵儿,你就别逗语嫣了,再逗她,你的房间可就全变红了!”哈哈哈哈,房内响起连连笑语。

依然还是月光如水之夜,我来到逊宁房门前,见屋内灯火正亮,便抬手轻扣,屋外传出他一如既往的俊朗声音,“灵儿,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我推开门,跳过门栏,嘟嘴嚷嚷,“你怎地知道是我,又何以笃定今夜我会前来?”“深夜会入我房的,整个缥缈峰,除了你我不作他人想。况且,席间你眼睛片刻不离我身,必是有事找我。什么事,你问吧,鄙人绝对据实以告。”他半倚床榻,单手撑头,眼角微垂,揶揄我道。“哼,睁眼说瞎话,回回你来,天山上下女子哪个淡定过,深夜借故找你的数不胜数,本郡主还曾亲手帮你处理过,你少装失忆。”跟住我再接再厉,“你还说呢,先前同我打招呼这般冷淡,此时却又如此合作,坏人。虽说你猜错了,但本郡主今日心情好,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自行端来木凳,坐于他面前,我双手托腮,望住他,一字一句地道,“方才见你清瘦,欲赠你药方,滋补身体。”

“无事献殷情!”他抚了抚我的额间发,撇嘴坏笑道。“才不是呢!不过有一事,我的确应当多谢你。”我拍开他的手,抿抿嘴,详道,“之前在东京城,适逢本郡主心情不佳,便打着你的名号在驿栈横行了几日。”“小事一桩,他们没冒犯你就好!”不知怎地,我感觉他说这话时,面色仿似突然黯了些,许是烛火摇曳之故吧!突地想起明日之事,便又问他,“逊宁,我想知道迎接萧大哥和阿紫妹妹一事,你们的具体计划?”逊宁轻扯锦被过肩,应道,“你只管随我们去,半刻不离我身就好。”听出他的敷衍,秒速我情绪有些激动,腾地起身咬紧牙,同他眼对眼地道,“哼,你不想说就别说,讨厌。”说完旋身便走,突然身后一股不小力道劈向我,我只觉一软,人掉进他怀里,他的双手紧紧缚于我腰间,头重重搁在我肩头。“你无赖,快快放开我,不然我还手了。”我抓住他的手,拼命挣脱。“灵儿,近日我总感疲累,是以日渐清瘦。”他说话语气显然中气稍欠,声音听起来又藏疲惫,我心中一紧,忙转身面向他,“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症状,身体有何异常?左手拿来!”

拉过他的手,我边探脉边解说,“你脉搏虽稳健有力,但心动却略嫌缓慢,内里微郁,近来可有何烦心事或不痛快?”他趁势拉近我,开始有气无力地道,“常年习武之人,多有小损,不碍事的,可不能与你平日所接触病者相较。我只须好生休息下便会全好。”此言倒也非虚,他脉相看来并无不妥。“那我扶你躺下吧!”我欲起身扶他,却被他抱得愈发严实,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渐小,“如此最好,你在我就好!”“你说什么?真睡着了?”我未听真切,追问。他未回应,只是身体朝床榻里侧仰去,连带着我也一同倒在榻上。我本想推开他,瞅见他眼底浓重倦意,便在他怀里侧过身子,背对他,亦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我睡在自己榻上,反手轻拭双眸,见屋子透进丝丝日光,映上台前玉兰,如梦似画,此刻玉兰花开得正好,娇嫩欲滴,立时我心情大好,逊宁果真深谙我心,还记得同我採玉兰。“千儿,我是何时回屋的?”起身坐我对住正与我整理床榻的千儿问。她似乎倍觉惊讶,手中云被不自觉地松开,“郡主您昨夜不是一直…一直在屋里吗,您何时又出去的?”哦,对了,我上逊宁房间在千儿她们歇息之后,看来逊宁送我回来之时极为小心。我佯装打呵欠,双手挠动发丝,糊弄道,“瞧我,都睡糊涂了。”千儿与同在收拾房间的丝草会心一笑,道,“我们郡主还是在天山睡得踏实。”呵呵,我尴尬地陪笑,都怨逊宁那家伙。“你们俩丫头,怎地大清早便惹你们家郡主生气?”逊宁着实会逮时机,在我正恨不得揍他时,他将将好出现了,我当然毫不吝啬地对他投以满腹怨恨眼神。他熟视无睹,径自坐到我身旁。“耶律大人您误会了,我们俩可从来不会惹我们家郡主生气。”千儿与丝草忙异口同声地道,且连连摆手否认,我朝她俩使了个眼色,她俩便找了个备早膳理由遁了。

“你何时送我回房的?”她俩一闪,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审逊宁。他故作沉思一番后,慢条斯理地道,“就在那两位婢子进来之前。”“你可真识得掐时辰!”隔着木台,我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他。“不敢当,不敢当!”他吊儿郎当地回应。如此这般模样直恨得我牙痒痒,却忍住没发作。乃念他送我玉兰花,我决定作罢,而且我也深刻明了,每每事情到最后,我越计较吃亏越多。逊宁此人,我是惹不起也躲不起。“难得灵儿姑娘医者仁心,照顾在下整晚,然男女有别,在下岂可坏了姑娘名节呢,这点分寸在下还是有的。”见我脸色仍不佳,他难得地圆话,我思忖,还是见好就收得好,再不接话,不晓得他又要诌出些什么胡话来,“照顾你乃我份内之事,应该的。”他挑眉,眼中流露赞赏,“果然性子沉稳不少,想必这阵子在东京城学了不少东西。”他一句东京城,令我的好心情霎那消失无影踪,诚然,东京城确实教了我不少东西,然收获最多的却是心伤。“灵儿,你怎么了?”许是瞧我脸色不对,逊宁起身来到我跟前,将我紧揽入怀,关切地问道。

不知从何时起,我在他面前就是学不来掩饰,那些以为淡忘了的伤心如潮水般袭来,瞬间我的眼泪便似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李继隆带给我的伤痛历历在目,我恨自己自作多情,遗憾他真正在意之人并不是我。原来,佛家所云不可得便是半分也不能强求,只是我心中仍存期盼,方因此伤。“灵儿,不开心之事,便让它过去吧,人生短暂,莫要陷入执念。不管何时,我都在,我会一直守护你的。”耳畔传来逊宁劝慰之语,我在他怀中连连点头,呜咽,“今次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为此事伤怀了。”我扯紧他的衣裳,他将下巴轻抵在我头上,叹气道,“好!”

未时,我们一行与王姐姐、梦姑姐姐告别后,便齐齐下天山,才到山脚,远远便看见前方茶铺,立着一个熟悉身影,玉衣长发,随风舞动,腰间别着紫竹洞箫,不是李继隆还有谁。似有感应般他也正巧转过身来,我赶紧收回目光,身子不自觉地愈发靠近逊宁。逊宁扫了扫我,视线定格前方,道,“李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闻声,哥哥与虚竹大哥也看向李继隆,“李兄今日怎地有空来我天山呢?”虚竹大哥跟道。李继隆此时出现于此,难免令哥哥他们担心,毕竟萧大哥身份特殊。李继隆眼神片刻不离我,大步而来,对住众人抱拳寒暄道,“在下一切皆安,此番前来天山,是专程寻灵儿的。”我别过脸不睬他。“李兄今日来得可真是不巧,在下一众尚有要事须办,便不招待了。不如迟些日子再来,就此别过。”虚竹大哥憨厚一笑,言简意赅。李继隆露出一抹苦笑,跟住附耳虚竹大哥,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一分开,虚竹大哥便马上换了口风,“李兄既孤身一人,若不嫌弃,便与我们一同上路吧!”在场之人,除我以外,皆摆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甚觉无语地死盯逊宁,他选择直接漠视我,仅是抬手抚了抚我的秀发。

考虑此行人数众多,诸多不便。既出天山地界,我们便按计划三三两两结伴分道而行,又因李继隆临时加入,我便与哥哥、虚竹大哥一道,逊宁则改与李继隆一起,其他护卫隐于暗处先行。“哥哥,我们这是上哪儿?”我跟住哥哥他俩骑行,约莫半日,因天色已晚,便就近寻了间客栈落脚。一进厢房,我便忍不住问道。“去阴山镜湖。”哥哥倒了杯茶与我应道。“哦!”我了然地点点头。“灵儿,你怎地不问我为何会让李继隆加入,你不好奇他对我说了些什么?”虚竹大哥哪壶不开拎哪壶,颇有故意之嫌,哥哥则一脸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我。我暗暗深呼吸,力图平静地笑道,“此事,我没有一星半点好奇心!”“好吧!你不好奇,三弟的脸上却写着他想听听呢,故而我还是道道得好!”哥哥配合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状,碍于他俩此刻在我厢房,我纵使心中不愿,也只好陪着一同听了。“李兄之所以加入我们,是因他已猜出我们此行目的,我寻思大辽有耶律兄,大宋有李兄,此行必定十分顺利,故而…”哥哥边听边点头,虚竹大哥顿了顿,目光移向我,又道,“李兄还说,他与灵儿你之间存在些许误会,想同你解释解释。”

闻言,哥哥眼光飘向我,眼神中尽是疑惑与关切。我露齿一笑,四两拨千金地道,“没有的事,我和他能有什么误会啊,我先救过他,他再救回我,早就两清了。”跟住,双眸一转,我转了话题,“此前我曾在少林寺见过扫地神僧,有幸与他攀谈了几句,言词中他似乎对王姐姐十分关心。哥哥,虚竹大哥,你们俩可知何故?”哥哥知我不愿多提,便体贴地顺道,“此事,我不甚清楚。昔日群雄大战少林寺,神僧出现之时曾使出小无相功,其指法出神入化,况且他老人家言及逍遥派时,似乎十分熟悉,想来必是同其大有干系。”“啊,我忆起来了,当年师父无涯子依稀曾提过,师祖是在师娘及笄满一年后仙逝,可师兄苏星河却曾说过他的徒弟冯阿三闲来无聊,探过师祖之墓,竟发现墓穴是空的。以逍遥派武功之高,即便当年的星宿老怪也定不敢前去扰墓,且师父无涯子亦从不曾与他讲过逍遥派之始末,是以师祖极有可能属诈死。”虚竹大哥先是挠挠眉,后突地一拍脑袋,道。“当年少林寺一役,神僧已逾百年,从年龄上来看,与他确实吻合。”哥哥接茬分析,“可是他为何会出家呢?他对慕容家世了如指掌,这又是为何呢?”记忆飞速旋转,我一瞬间开窍,“哥哥,虚竹大哥,我想我知道原由。”他俩不约而同地望向我,我饮了口茶,娓娓道来。

“我曾听阿碧姐姐说起过,她听府上老仆人讲过慕容复先祖慕容龙城之事,慕容龙城早逝,可墓穴是空的。慕容氏一脉武学与逍遥派同出一脉,乃是同一人所创。据慕容家那老仆人说,慕容龙城夫妇一直貌合神离,他未成亲之时已名誉天下,虽是鲜卑贵族,却不限门弟,招收不少弟子,以图复燕大业。后来不知为何,随便在姑苏寻一女子成了亲,便未再踏出姑苏一步。可是后来有一日,他忽地出了趟远门,回来后便暴毙,众人皆觉莫名,唯慕容龙城夫人逝世之时,曾有书信,交代一二。一生霸业本欲成,奈何难过美人关。逍遥四子名天下,一对璧人显有知。藏尽心思难自抑,偏为他人作嫁衣。心中所依既已失,含恨独饮奈河水。奴一生,惟一恨与幸,生前不曾得君一丝怜惜,死后与君幸不同穴。这封书信并未留存,仅有曾服侍她之人得见。”“师娘、王夫人与弟妹她们三人容貌几乎一模一样,难怪…”“慕容龙城当年应是钟情自己的小徒弟,为了她放弃复燕大业,可却发现小徒弟与二徒弟相恋,而原本师徒恋实乃不伦,即便他不在意,可神仙姐姐爱慕的却另有其人,亦绝无可能。如若我没有猜测,他出远门到设计暴毙定是在无涯子与神仙姐姐成亲期间。”“情无因果,因妄而执。一生为一人,宁负他人心。神僧至今仍未忘却此情,志从不在霸业,全然不同于慕容博与慕容复两父子。果真天意弄人!”理完前因后果,我们仨人皆唏嘘不止。

阴山镜湖与天山相距甚远,我们三人约莫策马行足三日后,方进入山阴地界。放眼望去,大片耕种之地,听当地人说宋代之前这些耕地全乃镜湖,如今虽变成这般,人烟依旧稀少。穿过大片耕地之后,出现几排屋舍,且排排间隔甚远,仿似互不干扰,显得分外安宁。屋舍后面树木丛生,我们绕过树林,看见一片湖泊,清澈如镜,所谓镜湖,果然名不虚传,镜湖对面隐约可见一间屋舍,被竹林包围。“大哥就在那里!”虚竹大哥手指微颤,指着远方竹林道。“那…阿紫妹妹也在那儿吗?”我亦难掩激动地问。“是的,他们都在那儿!”虚竹大哥眼中泛泪,连连点头。“似乎有些不对劲,灵儿,二哥,你们瞧!”顺着哥哥手指方向,我看见前方马背上两个人影,看身形,好似逊宁和李继隆。我们三人赶忙大步迎上前,“段兄,虚竹兄,我与李兄已前去探过,屋内没人,只寻得小乞儿留言,说是乔帮主与阿紫姑娘已去了雁门关崖下,沿途他会与我们留下记号。”逊宁拿出白布字条递与虚竹大哥。“二哥,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赶去!”

一路上,李继隆找尽各种机会与我说话,我皆退避三舍,不是同哥哥一道,便是缠着逊宁。紧赶慢赶,我们一行人终于在两天后申时来到雁门关。虚竹大哥带头使出轻功,先一跃而下到崖底,随后,哥哥带着我也纵身飞至崖底,逊宁与李继隆也同步跟了下来。崖下怪石嶙嶙,道路极为颠簸,我们沿着小乞儿留下的记号走了没多久,便见一片小树林,林中正冒出冉冉炊烟。“段皇爷,灵儿姑娘,你们…你们总算来了,现下帮主与帮主夫人正在林中小屋之中。”一个人影攸地自林中窜出,吓我一大跳,回神定睛一瞧,原来哥哥他们口中所说的小乞儿,便是当日在长沙城与大理皇宫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位。“是你啊!”我欣喜地上前一步道。跟住树林四周冒出更多青衣人影,齐齐向虚竹大哥行礼,且道,“宫主,乔帮主与阿紫姑娘便在林中茅屋之中。”“诸位辛苦!还劳烦你们继续在暗处守护!”众青衣人领命后立散。

“众位且慢,小乞儿尚有一事提醒。”我们正欲踏进树林,小乞儿拦道,“我暗中观察了乔帮主数日,他好似有些不对劲,症状看上去仿似失忆之人。”“多谢小兄弟提醒,灵儿师从薛神医,有她在,必定可以将大哥治好。”哥哥对小乞儿连连称谢。不知是何缘故,那茅屋看似离我们十分近,可我们一众在其间穿行近半个时辰,却仍不曾沾得其边。“慢住,此林子有古怪!”逊宁与李继隆环视周遭,不约而同地扬手,异口同声地道。“在下确实亲见乔帮主与帮主夫人从林中走进那屋舍,并未见他们二人出来。”小乞儿一听,慌忙解释。“莫慌!我们暂且停下不动,仔细观察下周遭再看。”哥哥出声安抚道。“起先在树林外,我瞧那屋舍确是身在林中。”我仔细回想细微之处,“且此林中所有树木仿似一般高度。”“确是如此,最外侧之树木枝叶最是茂盛。”逊宁附合。虚竹大哥未接话,旋身一跃而起,立于树尖之上,而后又跳起数丈,眨眼间落回我们眼前,“这整座树林好似…好似…,茅屋居于正中间!”“虚竹兄,可否画一画你方才所见?”李继隆眉心轻拢道。虚竹大哥执起树枝在地上利落画了起来,我们围上前观,“这图案看不出像什么?”虚竹大哥手拿树枝,挠着脑袋道。

“图案形状像是一朵花,花瓣仿似水仙,但与水仙又略有不同,水仙形如伞,可眼前之物花瓣反卷如龙爪般。不过此花形我好似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逊宁摸摸下巴沉思。虚竹大哥看了看逊宁,又围绕图案瞧了瞧,仿佛几次后,似恍然大悟般地连拍额头道,“啊!我见过。我想起我是在哪里见过了,就是在三弟你成亲之时,我曾在你宫中见过。”闻言,哥哥眉心豁然舒展,喜道,“我明白了,是蔓珠沙华,即彼岸花。”“可是我们即便知晓了它的花形,又有何用?”我疑惑地望住哥哥。“此林子似足迷宫。既然它像彼岸花,那必与它有关,我猜如若知晓此花之特点,兴许就能寻得破解之法。”一旁李继隆插道,我抬眼扫过他,他看了看哥哥,道,“想必段兄已有破局之策了!”哥哥转头看着他,目光透出欣赏,“李兄所言甚是。彼岸花之特征乃花似伞型,只要认准花茎行进,便能到达那屋舍了。”说完,哥哥施展轻功,一跃至半空中,半晌跳下来道,“我知道如何走了。你们且随我来!”我们跟住哥哥忽左忽右穿行,避开枝叶茂盛之树木,沿着枝叶稀少树木行走,不消片刻,果真抵达屋舍外栏。

“小心!”心急的小乞儿率先推开栏门,一柄长茅自内屋直直向他招呼过来,他身旁的逊宁一个闪身将他带开,风中飘下几绺逊宁被茅尖刺断的头发。“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我清妹的百花园?”一位白了半边头发,手执木剑之蓝衣男子自内屋冲出来。“在下…”不待虚竹大哥回应,一个女声自他身后响起,“六哥,看来你的新机关也没什么用嘛,他们几个人不声不响地就破了你的彼岸花。”一位身着藕色满绣百花的女子自他身后现身,那女子面若芙蓉花,美得甚是空灵,尤其是她头上那朵大白花瓣,仿佛平就长在头顶那般,娇嫩欲滴,引得蝴蝶阵阵,泛出阵阵香气,香气,糟了,自那女子出现,空中便迷漫浓郁花香,我只顾打量她,竟未察觉,现下为时已晚,我只觉头晕若眩,身子左右摇晃,站立不稳,恍惚间,左右两侧同时伸来手臂,将我扶住。“灵儿,小乞儿,赶紧屏住呼吸。”耳旁依稀传来虚竹大哥的声音,他话音未落,我已是全身一软,不省人事。

“好臭!”睡得正是舒畅,被阵阵恶臭呛醒,睁开眼,瞧见自己正趴于石桌上,抬头揉揉太阳穴,神智略微清明。“灵儿,你醒了,觉得如何?”哥哥坐于对面,关切地道。“没事了,就是感觉身子有些乏力。”我单手撑住脑袋,轻声回道。“吸了我的百花香,单凭这臭药是解不了的,还需饮下这杯百花茶,方得正解。”“晚辈替舍妹多谢石前辈赐茶!”这一来一往对话,听得我清醒不少,接过哥哥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顿觉头晕胸闷全消,整个人轻松不少。缓了缓,抬眼扫着那个端住茶盘正远离我的婀娜身姿,问哥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虚竹大哥他们呢,为何都不见了?”“二哥同继隆兄他们正与冯前辈改良林中机关。”“冯前辈?我昏迷前曾见到的那位?”我眨眨眼,想想道。“是!冯前辈乃薛神医师弟。刚刚送茶与你之人乃薛神医师妹石清露。”“从来不知师父居然还有师妹,师父这师妹长相实在不赖,竟是如此年轻。”我嘿嘿笑了笑,嘟嘟嘴,“哥哥,快快与我道道。”

哥哥伸手按了按我脑袋,笑道,“听二哥说,当年逍遥派无崖子收有徒弟苏星河与丁春秋,这两人你都清楚。”我点点头。“苏前辈门下原本有八弟子,只因丁春秋为祸,苏前辈心系师父无崖子,担心底下门人遭丁春秋所害,便将他们几人同时逐出师门,且不再相见。此八人感恩苏前辈函谷教习,虽不再以师兄弟相称,乃念同门之谊,故称函谷八友。大弟子琴颠康广陵,习琴,弹得一手广陵散;二弟子棋魔范百龄,学围棋,以磁铁棋盘作武器;三弟子书呆苟读,广读天下文,能言善辩。四弟子画狂吴领军,擅丹青,所绘与真人无异;五弟子神医薛慕华你最熟悉了;六弟子便是这位巧匠冯阿三冯前辈了,亦是那日二哥口中所提,发现慕容龙城墓穴谜团之人;七弟子花痴石清露,与花为伴,乃莳花圣手,此前你便是被她的花香所迷;八弟子戏迷李傀儡,痴迷戏曲,达至以假乱真之境。函谷八友,各有所长,然甚少联络。当日大哥与阿紫坠崖,大哥身中数箭,阿紫亦危在旦夕,幸亏冯前辈与石前辈自那经过,救了他们俩。彼时大哥伤势极重,冯前辈与石前辈分别替他们俩运功疗伤,然只是缓解内伤,外伤却久治不下,病情反复,为此,冯前辈曾专门书信让薛神医配药,如此大哥与阿紫病情才算稳定下来,如此又休养了大半年方有好转。遗憾整个过程他们并未邀薛神医登门,是以他亦并不知晓此事。亦正因发此,我们才迟了几年方寻到大哥与阿紫。”

“那萧大哥与阿紫他们现下在何处?”哥哥叙完,我忙追问。“阿紫身子略有不适,在内屋歇息,大哥正在一旁陪她。”哥哥顿了顿,脸上浮现忧色,长叹一声,道,“大哥果真失忆了。”我心里一惊,面上仍是一派轻松地安慰他道,“哥哥,如今寻得萧大哥已是大幸,他与阿紫均在此,再好不过。你别担心,所谓失忆之症,多半是血气不足抑或脉络有不通之处,只要找准症结,对症下药,萧大哥痊愈便指日可待。”“那就拜托灵儿你了。”我冲哥哥抿嘴一笑,起身道,“不如,我们去瞧瞧阿紫吧!”一得哥哥首肯,我马上提裙奔向内屋。内屋格局为中堂左右分立东西两厢,堂屋正后面是一方小院落。阿紫与萧大哥住在西厢房,此刻房门正紧闭,寂静非常。哥哥屈指轻扣房门,屋内传来萧大哥一如既往粗犷声音,“请进!”

厢房内,家俱陈设皆是花海铺就,紫色帐幔紫色云被,萧大哥正背倚床柱,目光专注地盯住云被,云被之中紫衣人儿双眸微闭,面色宁静,露出来的纤纤玉手,一只放在云被之上,另一只与萧大哥交握。我与哥哥推门而入,亦未曾令萧大哥目光移动半分,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云被中的人儿。“萧大哥,麻烦你过来这边,让灵儿与你把把脉吧!”径自走到木桌前,我面向他道。短短韶华,萧大哥发间竟已生华发,何以会如此呢。我一边与他探脉,一边细细地打量他,心中只觉无限酸楚。萧大哥脉相平和,并未曾见任何阻制,莫非…,我双眸定定地望住他,他没有回避,那一瞬,我立时心如明镜。“大哥情况如何?”见我半晌无反应,哥哥在一旁焦急地问。我收回手,对住哥哥微微一笑道,“果然是脉络有不通之处。不过无甚大碍,我暂且与萧大哥开几副药,服用一段时日后,脉络便会通畅,他自然就会康复了。”“灵儿,你此话可当真,不是骗我吧?”原本仿似熟睡的阿紫突地整个人从云被中钻出,神色激动地问。“当真当真。阿紫妹妹,既然你醒了,我正好也与你瞧瞧。”一个闪身,我坐到她的床榻上,道。阿紫脸上激动不减,缓缓地伸出手臂,我却半晌未有动作,当日坠崖,阿紫显然受了不少苦,手臂上疤痕触目惊心,令同为女子的我亦不免动容,素来女子之容甚为紧要,此时我却庆幸她看不见。

“灵儿!”阿紫一声高唤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即刻覆手与她把脉,何以会如此,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我的身子可是有何不妥?你可要告诉我实话,不要有半句虚言。”阿紫猛地反手抓住我的手臂,紧张地问。“无甚大碍!只是你以往研究毒理,伤了身体,此前又经坠崖一伤,身子稍有损,血气不足,以后多多调理休养,便可逐渐复原。”我连忙力持镇定地回道。“既是如此,为何我感觉你方才在发抖呢?”听我如此说,阿紫沉寂一瞬,又突地睁开眼,双眸仿似能看见似地定定地望住我道。我轻轻地笑出声,敷衍道,“那是因为我许久未见你,之前又被石前辈香气所迷,略感不适所致。”“好吧!我没事了。你只管开药去吧,你与哥哥出去吧,我要萧大哥再陪我歇息会儿。”“好,我们不打搅你,你歇息吧!”哥哥看了看我,朗声应道。

既出内屋,哥哥一把拉过我盘问,“阿紫身子到底是有何不妥,你先前大惊失色,断不可能是小事。”我欲回应,听见院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应是虚竹大哥他们,便附在哥哥耳边悄声道,“此事晚些再说!”“灵儿,你没事了?可还觉得有何不适?”虚竹大哥脚刚踏进院子,一见我便关切地问,紧随他而入的是逊宁与李继隆,他俩一见我,目光亦十分默契地同步交注在我身上,我冲他们连连摆手,道,“石前辈的药十分有用,我没事了。”说完,深怕他们不信似地,就地转了个圈。“这小丫头这般活碰乱跳,确实无碍了。”自人群中钻出一个人,蓝衣半白头,我歪着头上下打量他,心下一阵挣扎后道,“冯师叔!”“还是五师兄待你好,让你美梦成真,不惑之年寻得传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自我背后响起。“哼!师妹,我可不会感激他。虽然我对这丫头甚是满意。”冯师叔脸上先是堆满不屑后又挤出笑容。石前辈依旧花枝招展,甚是亲热地挤到我身旁,一脸讨好地道,“灵儿,你跟住这群男人有何可学,还是同我一道种些花花草草更好!”“师妹!”冯师叔拿石师叔全无办法,索性耍赖似地粘在她身旁。他们俩这一出,看得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林中七八月,已现凉意,天黑得略微嫌晚,在房中等待许久不见哥哥前来,又觉些许心闷,便出了门,不知不觉间来到屋后小院。只见星子环绕,月儿皎洁,夜空似银河璀璨,小院落四处布置十分雅致,竹帘竹门竹桌竹椅竹凳,一应俱全,一切紧紧有条,居中百花纷呈,泛出阵阵幽香。夜兰香气着实怡人,只觉困意渐浓,虽舍不得眼前美景,终敌不过阵阵睡意,便伸了伸懒腰,随意寻了个舒适姿势,眯在竹椅上打盹。恍惚间,感觉身子一麻,我便睡熟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一股刺骨凉风惊醒,睁眼一看,眼前是一片空旷,这景象有些熟悉,低头随手一扯,见身上正披着一件白色男子服饰,而我的背正倚在一块大石上,顺着石头往上望,只见上面刻着雁门关三个苍劲大字。我迟钝的思维总算开始运转,轻唤,“萧大哥,是你吗?”一个身影踏过大石,凌空落到我面前,“灵儿,你醒了!”“你…我…”我攸地站起身,虽心中疑问颇多,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应从何问起,不由得一时语塞。

“是我点了你的穴道,将带你上来的。”萧大哥双手负背,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盯住我道,“你已知晓我失忆一事实为虚。”我老老实实地点头。“我想知道阿紫的身子究竟如何?何以调养如此时日仍未见康复?”萧大哥眼中焦急与忧思俱甚,我闭上眼缓了缓,跟住凝视着他,柔声道,“阿紫妹妹心脉受损颇为严重,虽得你与两位师叔多方照顾,已是积重难返!”“可有何治疗之法,不管付出何等代价都可,我都愿意!”萧大哥一听激动地握住我的双肩,声音颤抖地道。我甚觉无奈地摇头,虽不愿泼他冷水,仍诚实以告,“她心脉现衰败之兆,已非药石可医,倒是可以以内力与她续之,但时限亦不长,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未待我说完,萧大哥已面若灰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萧大哥,阿紫等你多年,虽说月有阴晴圆缺,但此事却是可全。”眼瞅着萧大哥仿若未闻,我便又续道,“阿紫此生唯此一愿,灵儿希望萧大哥成全她,以免他日遗憾。”“灵儿,我代阿紫谢谢你。我定会娶她,绝不相负。”

“那真真太好了!”我忍不住眼角微润,心中替阿紫高兴不已。“萧大哥,有件事,想必你还不知道…”我低下头,一滴泪终于滑落,“萧伯父已圆寂少林寺。”“此事我早已知悉。”闻言,我抬头诧异地望住他。“每年我皆有前去祭拜,只是没让人发现。”他勉力一笑,又道,“那时你在长沙城所见同我们相似之人影,确是我与阿紫。”“那为何当初你们不与我相认呢?”我不解地问。“那时我确实是失忆状态,故而…”“原来如此!”我表示理解地眨眨眼,“那失忆一事你欲瞒哥哥他们至何时?”萧大哥对住我,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是瞒不住了,他们已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半晌后我看见三个人影从黑暗中步出,果然是哥哥他们。

“大哥!”“萧大哥!”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着实默契。萧大哥发出低不可闻轻叹声,接着面色一正,如昔日豪气应道,“二弟三弟,逊宁,一别多年,你们可都安好?”“大哥,自你与阿紫坠崖,愚弟无一日安枕,无一日不挂念在心。”哥哥忍不住语气哽咽道。“为兄亦日日挂念你们!”萧大哥拍拍哥哥的肩,安抚他。“大哥,何以白日里你不同我们相认呢?”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虚竹大哥此刻却未忍住,但见他捋起衣袖擦擦眼角,问道。“不是为兄不想与你们相认…”见萧大哥欲言又止,逊宁追问,“萧大哥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可是为了阿紫姑娘?”萧大哥点点头,双拳握紧又松开,径自走到悬崖边,述道,“百花园醒来初时,我失忆已两月有余,阿紫在我之前苏醒,她说我与她之间早已有婚约…”萧大哥迎风而立,面色平静,仿似陷入回忆中,“其实在冯前辈最后一次输内力与我后,我自行调理时便打通了周身大穴,那一瞬已然恢复记忆。我当时立即跑去想将此事告知阿紫,可到达她的厢房门口之时,我听到了她与石前辈的对话…”萧大哥合上双眼顿了顿,又睁眼道,“她哭着同石前辈讲,希望我永远失忆,昔日我这个姐夫身份令她实在太累太痛苦,与其又回到原点,她宁愿死。故而…”

“大哥,那往后你欲如何?继续扮成失忆?”“阿紫妹妹她…”哥哥欲言又止,也难怪,****之事,局外人本就不好多言,何况他身份这般尴尬。“我会遵从阿紫所想。待她身子再好些,我会娶她为妻。”当着哥哥的面,萧大哥郑重许诺。“如此,可真是好事一桩,再好不过。”虚竹大哥喜上眉梢,连道。“恭喜大哥与阿紫妹妹!”哥哥亦是满脸笑容。“阿紫姑娘亦算得上是苦尽甘来,祝萧大哥与阿紫姑娘早日共结连理。”逊宁抱拳相贺。我陪着笑,却不知该说恭喜还是不说,阿紫寿数已难长,能圆心中所想确是极好。可萧大哥神情中若有若无的无奈,又令我不忍心。倾心相许,对于互许男女,可谓好事一桩,反之,则为无奈。最伤并非钟情已作旧时事,乃是伊人远逝,思之念之亦不复见。他若另娶她人,便不可思亦不可念。可偏偏此她人模样却似足伊人,实乃折磨。“估摸再过两个时辰,天便会大白,我们回百花园吧!来日方长!”萧大哥盯住我们几人瞧了几瞧,转眼面向天空,再三叮嘱道,“然平日里须千万谨记,不可让阿紫有所察觉。”跟住转身带着我纵身而下。

林中气候适宜,温润有余,实为修身养性之所。百花园中鲜花日日绽放,珍奇异种,令人叹为观止。石师叔不愧为花中胜手,花草造诣之深,已入化境,经她之手,花草皆具灵性。然最最奇妙之处莫过于,花草色泽气息已然与石师叔融为一体,开败皆与她之情绪相牵,其中又以夜兰显现最甚。自入园以来,石师叔每日皆邀我挽臂同游,且悉心相授各类种植培育之法,分享花草背后之传说,引经据典,甚为精彩,每每与她同处,皆感舒心畅快。此般生活尚有另一番趣味,归功于冯师叔,他日日跟随石师叔左右,时不时献宝,他的那些新发明实在令人应接不暇,如此同处一阵后,我亦识得不少机关之术。初初我不以为意,而后竟也慢慢生出兴致,再后来几近痴迷,我的一连串变化皆落进石师叔眼里,是以她心中怨气日盛,投向冯师叔之眼神亦是凌厉一日胜过一日。便是在她心中不快将至最高点之时,我及时悬崖勒马了。

想来,此事确要多谢阿紫。犹记得那日,我如往常般,一早同阿紫诊完脉后,便欲离开,出奇的是平素显少搭理我的阿紫,突然十分难得地打量了我半晌,末了幽幽地道了句,“灵儿,我觉得这世上有一事最难,便是三人行,期间分寸最难拿捏,稍有不慎,后果堪忧。如若是我遇上,必定会了结其中一个,以免麻烦。”她整出如此突兀之语,我立感摸头不着,心中寻思,莫非她是有所思,难道察觉到了一星半点,我心念一动遂快步来到她跟前,轻声关切道,“阿紫,何以你会如此说,可是身子有何不适?”“同你这笨丫头说不来,听不懂就算,我累了。”阿紫赏了我一记白眼,便侧过半边身子,拉起云被不理我了。我拿她没辄只得蹑手蹑脚地出去,凑巧在门口撞见哥哥,便与他叨叨,他听完微露笑脸道,“灵儿,你不觉得近日石前辈反常得十分奇怪吗?”见我眸中仍流露困惑,又道,“阿紫之言意在提醒你,莫要一门心思沉迷机关,厚此薄彼,宁得罪冯前辈,莫得罪石前辈。”我似懂非懂地盯住他,他嘴角上扬,拉住我便朝后院走,“灵儿,你瞧院中夜兰,可有何不同?”哥哥伫足夜兰跟前,伸出手轻触花心。我环视周遭,夜兰之形皆呈倒伞状,且色泽难辨,不觉心思微动,“奇怪,我记得平日里它并非如此光景。”

“百花园中繁花青草非俗世草木,皆具灵性,与园主心意想通。”“你的意思是石师叔心有郁结?”哥哥冲我点点头,我脑中闪过阿紫那番话,有所悟,“莫非是石师叔吃醋了,因为我过于迷恋机关之术?”我自问自答,脑子愈发清醒。是了,自打沉醉机关术,我是不大理会石师叔,她的情绪亦确是自那时起阴晴不定。“可是,为何你知晓却不提醒我呢?”我皱眉,有些了然地假装生气地道。“灵儿,林中日子难过,若没这些戏码,想必愈发无趣。”哥哥狡黠地笑道。“你…你们…”我只觉血气上涌,杏目圆瞪,手指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见势头不对,他上前按下我的手指,陪笑道,“我的好灵儿,是为兄不好,莫气莫气。”“哼!”见我仍不解气,他轻扯我的衣袖,低道,“你想要为兄做什么为兄都依你,不管何时何地。”“这可是你说的!”闻言,我咧嘴一笑,从他身边跑开。“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哥哥心知上当,冲我补道。“好啊!”我心情愉悦地边应边后退,似乎撞上人了。

“不好意思!”我忙转身致歉,见来人是李继隆,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心情降至冰点。“无妨!”他眸中闪过一丝温柔,“哼!你也不是好人,和他们沆瀣一气。”说完,我故意撞了他一下,跟住跑开。哥哥未提醒我没关系,虚竹大哥不提醒我也没关系,逊宁不提醒我我不敢找他算帐,可李继隆居然也敢不提醒我,他这分明就无意与我和解嘛,旧仇未了又添新恨。不否认,因这茬,我对他的埋怨又深了一层。是以,我对他愈发冷漠了些,下手也愈发狠了,平日里除了跟石前辈研制花草,另一个趣事便是逮机会对住李继隆施机关之术。

譬如今日在他房门前施个转术,明日在他每日必至之地施个迷踪术,每日皆有新花样,将冯前辈所教使得淋漓尽致。诚然,如此为乐,确令我乐不思蜀,每每见他中招便会觉分外解气。哥哥与虚竹大哥对我此番作为不曾多言,只做壁上观。石前辈与冯前辈他们俩则同我一路战线,明着推波助澜,多数时我们三个凑在一起共同想法暗算他,且我时有错觉,他们俩似乎更热衷此道。后来连鲜少出房门的阿紫,也在萧大哥的照拂下来看热闹了。林中诸人,除了逊宁,几乎人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偶尔我会犯迷糊,李继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何以会每日皆中招。逊宁昔日总会参与我作弄人的戏码,可此次却十分怪异,不仅未参与,反令我有疏离之感。全程他要么是一脸高深莫测,要么是笑看,可那笑意却并未现于眼底,平添一丝落寞。不过我素来不愿深究,所以过了迷糊劲儿,就抛诸脑后了。

世上无不散之宴席,林中无不谢之花草。相聚时日不知不觉间一月有余,正值园中桂花飘满园,已是中秋。难得佳节团圆佳期,又见阿紫身子大好,哥哥便提议大事庆贺一番,为此多年后的离别重聚,这一提议得到林中所有人的赞同,于是,众人便在哥哥的指挥下忙活起来了。

林中诸人,各有分工,因帮手众多,我被投闲置散,便摸到园中长椅上假寐。“逊宁,你也未有安排?”闻到熟悉的玉兰香气,我闭着眼肯定地问道。“我乃英雄,此事并无用武之处,正是乐得轻松。”我虽未睁眼瞧他,但也可想象他此刻定是嘴角飞扬,满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之相,便忍不住嗤嗤一笑,道,“过来,我胳膊酸了,借条腿来枕。”这次他倒是极为配合,痛快地坐过来,将我的头轻轻安于他腿上。“逊宁,你说李继隆他识烹饪吗,居然自动请缨当大厨。他煮的菜肴待会儿我可不敢尝,食了铁定腹泻!你说呢?”见他久未回应,我便朝他身上靠了靠,嘟嘟囔囔道,“我乏了,守着我,别走!”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饥肠辘辘,鼻间闻到阵阵菜肴香,我赶忙睁眼,起身望住逊宁,连吞几下口水,道,“逊宁,我寻思到了开餐之时了,你觉得呢?”他眉眼俱笑,揉揉我的脑袋,附道,“是呢,你运气不赖,刚睡醒便有美食可享。”说完,他欲起身,我随手拉住他,“等等,你头上承了不少花瓣,我同你理理。”忍住饥饿,我站起身悉心与他除去身上花瓣。“灵儿,晚上带你去赏月!”“好啊!”逊宁果然识得知恩图报,与他除个花,还能落这么个福利。之所以称为福利,是因为逊宁善择景点,且笑料颇多,令人神往。哈哈,我心中暗爽,脸上亦不觉笑开了花。昔日与逊宁赏月之美好,尽浮眼底。

哥哥真厉害,不过一个小盹儿的功夫,便已将原本简简单单的院子布置得如梦似幻,我瞧着眼前落英一步一回头,繁花与石台相互映衬,如置身水雾的美景,心中惊叹。“灵儿,你瞧瞧这两桌好菜,可皆是出自李兄之手哦!色香味俱全,实令人期待!”哥哥的声音适时地将我从美景中唤醒,愈发加剧了腹中饥饿之感,我一个闪身来到他跟前,双目发直地盯着桌上美酒佳肴猛咽口水。“你们瞧,灵儿这表情,继隆,你一番心意总算得其所咯!”随之凑过来的石、冯两位师叔借机打趣道。这若是平常我必定反驳,但今日饥肠辘辘,实在无力,故而我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找好位置坐定,喂饱肚子方为上策。不曾料想我会如此反应,众人见无戏可看,便都自觉自动坐下了。

“石前辈、冯前辈,在此叨扰多日,今日中秋,借此薄酒,我们一齐敬二位一杯。”大哥率先举起酒杯,携众人向两位师叔敬酒。“我们二人常年居于深山之中,难免寂寞,有你们相伴,日日欢声笑语,确是倍感愉悦。”两位师叔起身回礼道。一杯酒下肚,众人兴致高了几分。“灵儿,你可得谢谢李兄,有他才有这莫大的口福啊!”坐在李继隆身边的虚竹大哥难得嘱咐我道。我正夹住猪脚的手顿了顿,放下手中筷子,拭了拭嘴角,端起一杯酒,起身冲着李继隆道,“灵儿多谢李大哥为大家做出如此可口丰盛的菜肴。”李继隆没有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他原本满怀期待的目光慢慢变得黯淡,我知道这声李大哥伤了他,心里有些不知滋味。“这一杯哪够啊!得须三杯!”众人中不知谁先起哄,我们俩又连饮了两杯。这一闹,众人饮得更开怀了。趁他们饮得开心,我只顾低头猛吃猛喝,眼光再也不敢扫向李继隆。

不知这酒是何时结束的,清醒之时我已不在院中,抬眼只瞧见逊宁的侧脸,我正偎在他怀里,身上盖着他的披风。此处是何地,我扭扭头欲看清楚,耳畔传来逊宁的关切,“灵儿,你醒了,感觉如何?”“你别动,我头晕。”心口有些闷,我忙抓住他欲来扶我脸颊的手。“傻丫头,谁让你把那白酒当茶饮的。”逊宁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句话绝对是骗人的,饮酒除了身子不爽,毫无益处。难受死我了。”我闭眼呻吟道。“灵儿,你可是有何烦忧之事?”“并没有。可能是因为开心吧,不自觉饮多了。”我委实记不得何以会饮多,不知有未做何出格之事?“逊宁,我可有酒后失言或失德?”咬着下唇,心中些许紧张。“没有,我们饮完,发现你已趴在桌上睡了,便打算送你回房,哪知你硬要我带你去赏月,我只好抱着你出来了,走到大半路,你便睡着了。”“那……”“此处相较百花园更近些,是以……”

“此处是何地?”略一抬头,我瞧见满天星辰,一轮明月正挂眼前。“上面是雁门关,我们在半山腰,是上次我们下雁门关时我发现的。”“果然是适合赏月的好地方!徐徐凉风,阵阵清香,令人舒畅!”我睁开眼轻道。逊宁偏过头,看了看我,道,“好些了吗?”“嗯!”我朝他眨眨眼,忽然想起一事,“上一次我醉酒时曾问过你,身上何以会有兰花香,你还未告诉我呢?”逊宁一听,手指轻抚上我的脸颊,掐了我一下,叹道,“其实我告诉过你了,只是你当时醉了估计忘了。”我摸了摸脸,耍赖道,“你跟个醉晕了的人讲话,怎么能指望她能记得呢。再讲一次嘛!好逊宁!”“你个小无赖!”逊宁点了点我的鼻尖,笑道,“你现在可是全然清醒了?”“嗯!”我立时坐好,连连点头,下一瞬又倒进他怀里,“我真的清醒了,只是头还有些晕。”逊宁回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抚了抚我的发丝,隔着披风将我抱得更紧了些,“我娘分外喜爱兰花,府中专辟了块兰花园,她种了各式兰花,一年四季不败,自我出生,娘每日以兰花烧水为我洗浴,久而久之,便形成体香。”

“那你岂不是不敢做恶也不能骗人?”逊宁一听,屈指敲我的额头,“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我抚了抚有点疼的额头回应,“我的意思是你偶尔想干点坏事之时,体香不就出卖你了!”逊宁作势又要敲我额头,我连忙以双手遮住,他扯下我的手,笑道,“你认识的哪个仕族身上无香?”也是,香袋香薰再平常不过,即便平民百姓,身上配带者亦不在少数。当初我送继隆的荷包里不也放了紫后制香,一个失神,酒席间他黯淡的眼神猛然来袭,我心口顿时一紧,不适之感渐重。甩了甩头,我抱紧逊宁,道,“逊宁,我困了。”“睡吧,我会在此守着的。”在逊宁温暖的怀里,闻着令人心安的兰花香,我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至天空晚霞满布,我方醒。醒来时,已在自己房中,只觉屋外分外安静。我心一慌,迅速起身跑到院中,却只见萧大哥与阿紫两人。“萧大哥,阿紫妹妹,哥哥他们呢?”萧大哥转头看向我,正欲答腔,自我身后冒出的石师叔抢道,“都走了啊,不到半个时辰,说是缥缈峰来信,有事亟待处理。除了……”未待她说完,我便施展凌波微步冲向雁门关,相信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在那儿看到他们。雁门关半山腰,我自上往下望,只来得及观得他们一丝踪影,还是错过了。我和继隆,居然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走了,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一面了。他黯淡的眼神再度现于我面前,我只觉伤心难忍,自打他天山跟随到如今,我不曾正眼瞧过他一下,亦不曾与他聊过,只是无视他的欲言又止,对于曾经倾心之人,我至少应该听他解释的,兴许也就不会那么遗憾伤心了吧!为何我不曾听他一句呢,甚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心中已是不堪重负,我颓然跪坐在地,掩面而泣。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背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我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竟是继隆,我的双眸连一瞬都不敢眨地盯住他,生怕他会消失,生怕那只是我的幻觉,下一瞬,脚步不听使唤地奔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敢放手。下一刻,我感觉一双手用力地环住了我。此时此刻,我方觉得真实,觉得何为圆满。“灵儿!”他的手落在我的秀发上,轻轻抚着我的背。“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我颤抖地道。良久,我回过神来,松手欲推开他,他却将我揽得更紧,且道,“灵儿,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知道这一松手,你是不是又会躲得更远。”我心里想推开他,手上却没,也许我是想听他的解释吧!见我没有挣扎,他紧道,“那几日依诺抱恙,因大夫说夜里病情易反复,故而我皆是天将明的时候回府,我当时也只是在她身边看着,她大好的那夜出了点小事故,待处理好已是深夜,连熬几日,我实在抵不过睡意,便在她的坐榻上眯了半宿。”

见我久未回应,他轻轻推开我,“灵儿!”四目相对之下,看见他眼中的诚实,我松了口,“经过先前那一刻,我明白我仍旧放不下你。若你对我初心未改的话”,未待我说完,继隆强道,“我对你的心此生绝不会变。”我双眸定定地望了望他,转过身,又道,“我期望但不强求你此生不变心,只望你我之间永远坦诚,不能有欺瞒,即便真相会令人受伤,亦不可。”下一秒背上一暖,继隆从身后搂住了我,“我发誓!”“我相信你!”转过身,我回抱住了他。“这段时日,此刻我最是开心!”继隆嗓音中溢满愉悦。我将脸埋在他怀里更深了些,小声道,“现下我也很开心!”闻言,他更紧地揽住了我,几乎令我喘不过气来,可我的心却幸福满溢。“灵儿,你以后,可否不要与耶律兄如此亲密?我有些妒嫉。以后,我会与依诺适当保持距离,绝不会有令你不快的举止。”“好,我答应你。”虽然听他叫依诺我此时仍如梗在喉,然我欲克服,她毕竟是他多年的知己,她在我与继隆间并未做任何事,只是与我一样衷情于他罢了,算起来,也许我才是横插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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