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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水又相逢,初见是美丽的相约2

学医

万劫谷至天山,我们四人坐足六日马车,临近天山西北脚时马车便进退不得,好在行前逊宁曾修书虚竹大哥,他一早便派了竹剑与菊剑及昙天部众姐妹来接应我们。一路风沙漫漫,坐于骆驼之上虽有些疲惫,然此时之景却委实赏心悦目。念天地之悠悠,许是景能慰人,抑或这两年中历事太多,这几****的心绪已逐渐趋于平淡。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缥缈峰下,逊宁感叹道,我亦有同感,现下眼见之缥缈峰云封雾锁,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十分逍遥。

“灵儿姑娘,你曾在缥缈峰住过多日,料想你必熟悉路况,要不你与我们带带路。”竹剑拉着我调侃道,“竹剑姐姐,你就别寻我开心了,我素来有自知之名,本姑娘是十足的路痴,可不好因我使你们绕远路。”我赶忙推拒。“竹剑,你就别逗灵儿了。”出声的是菊剑。哈哈哈哈,同行之人皆笑开了。“走吧!我们这便上峰顶!”逊宁望着峰顶道。竹、菊剑二人分别带着我与千儿疾速上攀,其余各人则自行跟上峰顶,如今之逍遥峰并不十分高陡,故不消片刻,我们便上到了缥缈峰顶。

刚上峰顶,便远远瞧见近灵鹫宫石雕猛鹫之青石路旁,几个九天九部的奴婢正守着,她们一见竹、菊二剑,便嬉笑道,“两位姐姐可回了,尊主与夫人在宫里好等。”我观她们之言行,不似从前天山童姥在位时那般暴戾与霸道,料想必是因虚竹大哥与梦姑姐姐之故,他二人皆是随和之人,时日长了身边的奴婢也脱胎换骨了,不过竹、菊两位姐姐较从前倒无二致。

一入灵鹫宫,我便瞧见梦姑姐姐一身华服坐于堂中,梅、兰剑二人分立于她身后。虚竹大哥则一袭青衣背对我们,抱拳在后。“启禀尊主、夫人,灵儿姑娘与耶律大人他们到了。”竹剑疾步上前禀报道,梦姑姐姐听便闻即刻起身,虚竹大哥则立即转身迎我们。我大步奔向梦姑姐姐,嘴里大声嚷着:“梦姑姐姐!”“灵儿妹妹,你可来了,我们得有大半年未见了,姐姐对你可甚是想念。”她说话的语调仍是温柔如水。“我亦念你念得紧!”我清脆地回应。言毕她牵住我的手与我相视一笑。“休哥,你先前信中所述之地,我已广派七十二岛,三十六洞以及九天九部的人去寻了,我估计不日内便有结果。你们暂且在灵鹫宫逗留一阵,如何?”虚竹大哥对住逊宁道。“这样安排甚好。眼下亦别无他法。初时听闻萧大王音讯,我欣喜若狂。一日寻他不到我便一日难以安枕。”“我亦是如此,找不到大哥,我亦日夜难安啊!”他二人皆忧心不已。“梦郎,我深信你很快便会找到大哥的!”梦姑姐姐适时地行至虚竹大哥身侧柔声安慰道。“嗯!”他转向她,执起她的手点头应道。我见他俩如此鹣鲽情深,好不羡慕,又无限祝福。梦姑姐姐见虚竹大哥似有事与逊宁聊,又见我一脸风尘,便对虚竹哥哥道,“梦郎,你陪耶律大人慢聊,我带灵儿去她此前住的别院先行歇息。”道完,便带着我、千儿、梅兰竹菊几位姐姐一同离开。

我们一行人来到我住的厢房,梅、兰剑两位姐姐便带千儿去她的厢房安顿下来,竹、菊剑两位姐姐则去备茶点,留我与梦姑姐姐坐在窗前卧榻上闲话家常。“梦姑姐姐,我觉着灵鹫宫相较之前变了许多。”我先出声道。“是有些变化,梦郎与我都不喜人侍候,便让九天九部、七十二岛,三十六洞各人自由生活,然他们都不愿脱离灵鹫宫,便均在缥缈峰安家,你们先前上峰顶时,应见到山峰中人烟与庄落比比皆是。平日灵鹫宫里九天九部的奴婢亦都在,只是宫门口未似从前般设置众多岗哨,而我身边通常是梅兰竹菊四个丫头以及我西夏的贴身仕女夏涟跟着。”梦姑姐姐细细地同我道明。“嗯,我先前随竹剑姐姐上峰顶之时,确见不少炊烟,亦见孩童耍乐,如今之缥缈峰,全是一派祥和景象。”我点点头,附道。“灵儿…,”她忽地叫了下我的名字但又不出声,我瞧她脸微微泛红,料想她有言不便启齿但又想道与我听,便善解人意地拉着她的手道:“梦姑姐姐,你这般欲言又止,必是有话羞于出口,那便让灵儿先猜上一猜,你只管点头摇头便是。”她如释重负般连连点头。我捋了下之前我与她的对话,孩童,猛地灵光乍现,叫道:“啊,我估到了,你想为虚竹大哥生儿育女。”她愈发羞了。“哦,我猜中了,我猜中了。”我开心得手舞足蹈,接着又戏谑道:“梦姑姐姐,未曾想你与虚竹哥哥成亲近三年,你竟还这般面薄!”她伸手作势要打我,我赶紧起身躲至她身后圈着她的颈子,与她撒娇,她轻拍了下我的手,嗔骂道:“你个鬼灵精!”我闻言将头搁在她肩上,半晌又补充道:“也是,你二人自成亲以来,夫妻恩爱,若有子嗣便愈发圆满了。不过,现下也不急,你二人尚年轻,迟点也无妨。”她轻笑着点点头,跟着话锋一转,“灵儿,我尚有一事不解,为何此次你木姐姐没有同你一并前来?”“木姐姐?啊!”我迅速反应过来,哥哥日前便修书与虚竹大哥,现下梦姑姐姐却不知木姐姐离宫之事,想必哥哥信中并未提及,我下意识地抚了抚眉心,撒谎道,“木姐姐现下有些事务要忙,一时走不开,适逢逊宁到万劫谷来探我,我便央他带我同来缥缈峰了。”道完,我赶紧转移话题,朝她撒娇,“梦姑姐姐,你都不知我有多挂念你。”“你个小鬼灵精,必是你王姐姐与你哥哥成亲后显少有人陪你,你在大理皇宫闲得慌了,方想到来我这儿的,因为这里除了我啊,还有梅兰竹菊一众姐妹可以成日陪你满山闹腾。”她点点我的鼻尖,故作失望状。我一见,赶紧辩道,“梦姑姐姐,你如此讲,可真是太伤灵儿的心了。灵儿在大理这段时日,统共不过见你两次,次次你皆是当日到,第二日一早便离去,我尚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她安抚似的拍拍我的手,与我解释道,“那两次皆是因为收到消息,说是有了大哥音讯,哪知次次皆是白高兴一场。”闻此言,我即刻收起嬉笑心情,道:“我此次前来缥缈峰亦是打算帮手虚竹大哥一同找寻萧大哥与阿紫的,这亦算是替哥哥跑腿儿。近年哥哥因为萧大哥之事寝食难安,人亦消瘦不少。”“的确,这两次我见到三弟,亦觉他消瘦不少。”梦姑姐姐亦有同感。正说着,竹、菊剑二位姐姐端着茶水与点心进来了,“夫人,灵儿姑娘,饮点茶,吃点点心再聊吧!”“两位姐姐,你们可知梅、兰剑二位姐姐将我那婢子千儿安顿在何处?”我坐回卧榻上向她俩打听道。“灵儿姑娘,你那小婢子可真勤快,梅兰二位姐姐刚将她安顿在我们四人旁边的厢房,她便央二位姐姐带她熟悉熟悉灵鹫宫,说是方便随时给你备茶点、夜宵什么的。”菊剑边与我倒茶边笑着答道。“千儿素来贴心!”我真心认同。“呵呵,夫人,您与灵儿姑娘慢聊,我二人先下去了。”竹剑陪着笑脸接腔道。

竹、菊剑二人一走,梦姑姐姐便又喂我点心又为我倒茶,我吃得正欢,又听她道,“灵儿,耶律大人前几日来信中提及你贴身婢子初逝,我初时听闻担心不已,一直寻思该如何开导于你,但今日见你,我却放心不少。”我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点心,慢慢将目光转向窗外,幽幽地道:“生老病死,本属平常,可雪儿之死,却是我之过。我虽从她遗愿,不似从前那般因此事而终日愁容满面,但却不免感伤,亦不能免我现下心中之愧疚。若我早些发现,又或我懂点医理,还或者我没有与她曼陀罗花液…”我话未说完,便潸然泪下,梦姑姐姐见状立即欺身上前揽住我,安慰道:“都是梦姑姐姐不好,不当提此事。好灵儿,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我亦用力回抱住她,连日强忍之痛楚顿时全盘瓦解,我的泪如同开闸之水,堵都堵不住,她亦陪着垂泪。

良久,门外响起几声轻咳,我赶紧放开梦姑姐姐,用衣袖拭干眼泪,随后望向门处,逊宁正注视着我,不知他是何时便站在门外的,我想起刚才的行径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耶律大人,你来了!是要找灵儿吗?”梦姑姐姐已擦干眼泪,起身迎道。“灵儿的包袱在我这儿,我刚与虚竹兄聊完,正巧我的厢房在灵儿隔壁,便替她拎了过来。”“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灵儿,你陪耶律大人一会,我去安排晚膳,迟点为你们接风洗尘,你虚竹大哥可不识你的口味。”她对我的关怀溢于言表。“嗯!”我对住她点点头。

梦姑姐姐走后,我仍偏过头不看他。他则慢慢地坐到我身侧,单手转过我的脸,对我叹了口气,道,“我一早便知你这几日是强忍悲痛,只是未道破罢了。雪儿之事你的情绪平复得太快,我已知不妥。刚才之所以打断你,是不想你再哭下去,若再哭下去,肿着双眼迟点如何见众人,而且哭多了可是会变丑的哦?”寻常我若听他这话,必已笑开了,可眼下我心绪未平复,故仍是满脸悲色,他瞧我泫然欲泣,便大力地搂紧我道,“好吧,你哭吧!小丫头,我的肩膀借与你。”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嘤嘤地哭了上来,他则搂着我时缓时急的拍着我的背。许久后我终于止住哭泣,便自他怀中挣开,吸吸鼻子,拾起手绢轻拭眼泪,“哭饱了?”他以指腹轻拭我脸上仍有的泪痕问道。我低头不语,他便用手慢慢地抬起我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道,“你记着日后若有不开心一定要对我讲,不许忍着,如我在万劫谷中所言,你退一步便会有我温暖的怀抱。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言毕,将我轻轻带入他怀里。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不觉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听他道了一句,“爱哭的小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傍晚,梦姑姐姐与虚竹大哥在灵鹫宫内为我们四人接风,逊宁与帛孛尔先到,我因先前哭了一回,双眼有些浮肿,便让千儿替我略施薄粉,梳装打扮了一番,千儿那丫头还精心地为我换了一套粉色罗裙,趁得我生气不少。去到灵鹫宫,梦姑姐姐一见,便开心地叫道,“灵儿妹妹,可真是美人儿!”“是啊,是啊!”梅兰竹菊剑四位姐姐亦跟着起哄。我的脸瞬间红透了,“梦姑姐姐,你取笑人家,你看梅兰竹菊四位姐姐也学你,哼啊,人家不依啦!”我跺着脚,作势去打四位姐姐。梦姑姐姐赶紧拦住我,笑道,“好灵儿!不逗你了,你今日这一身确实美得紧啊!耶律大人,你说是不是?”逊宁但笑不语。我则害羞地拉着梦姑姐姐入席,席上共十人,除我、梦姑姐姐、虚竹大哥、逊宁四人外尚有梅兰竹菊剑、帛孛尔、千儿。刚坐定,虚竹大哥便举起酒杯道:“休哥,你与灵儿远道是客,我先干为敬。”他一饮而尽。逊宁与帛孛尔随即陪饮,我们几位女眷亦以茶代酒陪了一杯。我眼见满桌佳肴,均是我喜爱的,当下十分感动,梦姑姐姐待我总是如此好。此顿晚膳,我们一众人吃吃笑笑,直至戌时方休。

许是前几日赶路太累,翌日,我睡至日上三竿方醒。一睁眼,便瞧见梦姑姐姐头戴玉钗,一身藕色及地丝裙,正坐在窗台边的卧榻上盯着我看,我愣了愣,回过神来,赶忙坐起身道:“梦姑姐姐,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你来我房间多久了,怎地不叫醒我?”她轻笑道,“我一早便来了,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叫你,便坐在卧榻上等你醒来。”我一听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欲穿鞋,却见床前空无一物,正四处探着,千儿进门,我便对着她道:“千儿,可曾瞧见我的鞋,我记得睡前我的鞋子是在我床榻前的?”她欲回话,梦姑姐姐抢先一步道,“早上我来时瞧见你的鞋子略有松动,便让符姑娘拿去替你添两针,现下应是尚未理好。”闻言我点点头,连声道谢。梦姑姐姐则朝梅、兰剑二位姐姐使了使眼色,她二人便笑着步到我平素换衣的屏风后,抬出了一个大木箱,放置我面前。“咦,屏风后怎地会有大箱子?我昨日换衫都不曾留意到。梦姑姐姐,请问这箱子里面放的是何物?”我趴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箱子,甚是好奇。梦姑姐姐见状,莞尔一笑,坐到我身旁,示意她二人打开箱子。只见箱内琳琅满目,我将手伸入箱内,随手挑起其中一物,竟是一只金缕鞋。“好美啊!”我叹道,转念一想,不对,这东西怎地在我屋内,我记得昨日我屋内并无此箱,便问道,“梦姑姐姐,此箱是何时在我房内的?”“是夫人一早让我们抬过来的。”梅剑姐姐应道,“这些可全是夫人一早为灵儿姑娘你准备的。”兰剑姐姐亦跟着道。“你们俩把灵儿弄糊涂了,梦姑姐姐,你说你说,是怎么一回事?”我拉住梦姑姐姐的衣袖撒娇。她冲着我柔柔一笑,道:“箱中之物,皆是我送与你的。里面除你刚才所见之金缕鞋,尚有五套衣物、两双绣花鞋及些小饰物。现下你瞧见的左起粉色、娥黄色之物是两套罗裙,绢色、淡绿色则是两套我们西夏长裙,最右边那套橙色及地、裙摆处挂满琉璃珠的则是楼兰裙。箱中尚有些小饰物,皆是些精致的小玩意,料想你亦会喜欢…”“梦姑姐姐…”不待她叙完,我便眼中带泪,正欲张口,她身侧的夏涟打断我,“灵儿姑娘,这可是公主精心为您准备的。公主每每见到小巧精致之物,便会道灵儿定会喜欢,跟着便买下收置此箱中。那两套罗裙则是去年元宵公主与附马在集市赏花灯之时,见有小贩在卖蚕丝,且蚕丝看上去质地属上乘,她忆起您那年夏时来灵鹫宫酷热难忍的样子,便想若以此丝制衣,您穿于身上,燥热必能减轻不少。于是她便买下了小贩手中所有蚕丝,一返回灵鹫宫,便让符姐姐为您制成罗裙。”“你瞧,这罗裙上的兰花图案还是公主亲手为您而设的呢!”她拾起粉色罗裙手指着上面的兰花道。“那两件西夏长裙则是那日尊主收到段皇爷书信说您要来缥缈峰,夫人亲手所制的。长裙以缥缈峰上狐狸之皮毛制成,制成后夫人更用莲花浸泡数日晒干后方收起,全程夫人均不曾假手他人。夫人想着缥缈峰现下逐渐变冷,担心你身子单薄,且距西夏与大辽均近,你若哪日想下峰游玩,着汉服必不方便,且狐狸皮毛暖和可使你免受风寒。最后那一套楼兰裙则是夫人的陪嫁之物。”我一听楼兰裙是梦姑姐姐陪嫁之物,当下便拒道,“梦姑姐姐,其他东西我均可收,但楼兰裙我不能取。”“傻丫头,你既唤我姐姐,怎地还与姐姐这般分彼此,不收姐姐与你之物呢。此楼兰裙放在姐姐那儿只是占个衣位,纯粹是摆设罢了。可姐姐知道灵儿你着上必是极美。你可还记得三弟生辰之事,那****见一袭粉衣穿梭林间,我便知这套楼兰裙非你莫属。”她抚着我的青丝道。“多谢梦姑姐姐,多谢梦姑姐姐!”我扑进梦姑姐姐怀里连声叫道。

入夜,我坐于卧榻之上发呆,千儿边替我铺床边道,“郡主,千儿觉得有些不解,夫人怎地待你如此好?”“好吧,你亦坐来卧榻上,我道与你听。”烛光下,我将与梦姑姐姐之渊源娓娓道来。

那年,阿紫妹妹因眼睛中毒以致失明在缥缈峰治疗,正巧哥哥上缥缈峰找虚竹大哥,我亦跟着。我瞧阿紫妹妹此状可怜,便时常去陪她。可阿紫妹妹虽小但从不饶人,一次她对我道了极伤我心之言,我便偷偷藏于灵鹫宫角落掉眼泪,正好被梦姑姐姐撞见,她便软声细语地安慰我,还买了好多小玩意给我。我在灵鹫宫待了数日,便同梦姑姐姐多番交道亦熟稔了上来。自我与她结交以来,她便待我极好,起初我亦觉疑惑,便直问她何以待我这般好,记得她当时面色略微顿了下,告诉我她曾有一小妹,同我般活泼可爱,然那小妹很早便夭折了,她初次见我,便觉我十分合她眼缘,且每每与我说话皆觉着与她小妹在时那般快乐,故而待我极好。我心下知她待我如亲妹妹,便也视她为亲姐姐。后来她虽知王姐姐是她亲表妹,但待我仍始终如一,甚至好过她待王姐姐。

快活不知时日过,转眼缥缈峰已从深秋转至初冬。红妆素裹换新颜,整个山峰亦由云雾笼罩变得白雪皑皑,自山顶往四处望,暮雪千山。此时之雪景,人间难得几回闻。

不知不觉间我在缥缈峰已待了一月之久,这一月内,上半月我的日子是畅快无比,午时之前与梅兰竹菊剑切磋武艺,午膳之后则是陪梦姑姐姐闲话家常,绕着缥缈峰溜达。傍晚时分则与逊宁在他房中对奕,我本以为他是辽人应不善此道,未曾想他的棋艺与哥哥不相伯仲,是以与他对奕,输的那个必是我。想来,我真是低估了他。下半月逊宁因朝中有事返了大辽,我傍晚之后则有些百无聊赖,只得在宫内逗小貂儿玩儿,倒也十分惬意。

现下缥缈峰上极其寒冷,门外峰上皆是雪,房上琉璃瓦亦挂起串串冰柱,景致虽美,但却无处可去。除了偶尔还能堆堆雪人打打雪仗,实是无事可做,真真有些寂寞。一日,我待在屋内写信与王姐姐,小貂儿则在我身旁上窜下跳,似是无聊得紧,我便用宣纸丢它,接连丢了数次,它怒了,突地跃上案几咬上我写着的宣纸便往门外跑,我一路紧追,直追至半山腰索桥旁,早已不见它踪影。“臭貂儿!”我骂道。索桥边较峰顶冷上许多,我出门得急未加袍子,之前追着小貂儿时不觉,现下一停便冻得浑身发抖,放眼远望,四处皆未见人烟,没法子,我只好施展凌波微步欲返峰顶,可下山容易上山难,下雪天山峰路滑得紧,凌波微步此时施展不开,连试数次我仍在原地,便索性站在索道旁大树下,等人经过或者等梦姑姐姐与虚竹大哥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出来寻我,可直到天全黑,亦无人至,最后我着实撑不下去便晕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觉着全身似针刺般虚弱无力,喉咙更是渴得紧,便叫道“水…,水…”,有人扶我起身喂水与我,我不知他是谁,只闻到一股令我心安的淡淡兰花香,便又睡了过去。再次苏醒,见头顶紫色丝帐上的玉兰花,我反应了过来我现下在自己的厢房里,便扫了扫四周,除了身上盖着五床厚厚的棉被外,床榻前面正升着一个大火炉,滋滋地响着。千儿则坐在我床尾正着打盹儿。我挣扎着起身,不想惊醒了她,她睡眼惺忪地过来扶我起身,边伸手探我的额头边道,“郡主,您可醒了,您不知道您感染风寒已足足睡了两天两夜,还好现下烧已退了,可担心死婢子了。”“与我口水,我渴得慌。”许是两日未曾言语,现下我的嗓音略显嘶哑,接连饮了五杯水方觉好了些,便问道:“千儿,我是如何返得灵鹫宫?我记得我晕倒前是在索桥边。”千儿将两个厚棉枕置于我身后,应道:“郡主,您此次可真是凶险万分。您啊真得好生感谢耶律大人。”见我正专心地听着,她又道:“听帛孛尔讲,那****与耶律大人雪夜上缥缈峰,途经索桥时,见树旁倒着一物似人,他俩便凑近一看,竟然是您,您那时半截身子已埋入雪内,露在外面的脸白得似雪,气息亦十分微弱。耶律大人当下便将您刨出,并为您注入真气,后又脱下身上外袍将您裹住,一路狂奔上到峰顶找虚竹先生。虚竹先生亦足足为您行气活血了半个时辰,您方恢复些血色,虚竹先生与您开了方子,并命我隔两个时辰便喂您一次药。起初也不知怎地,那药您总是吞咽不进,我急得直抹泪,后来是耶律大人想了个法子,他捏住您的鼻子,拧开您的嘴,给您灌药,可您被呛得厉害,最后他只好嘴对嘴哺您药,如此这般多次后,您方能自行喝药。然他仍不放心,直照顾您至今日清晨,虚竹先生到来说您午时便会醒,他方离去。不过,虚竹先生可真是神医,他说您午时醒您果真便在午时醒了。”千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原来那个喂我水的人真是他!”我喃喃自语。“郡主,您说什么,婢子没听清。”“没事,我觉得乏,想再睡一会。你亦歇息去吧,这两日着实辛苦你了。”

半夜,再次醒来,房间烛台正亮着,千儿现下不在,屋内只剩我一人。我觉着有些口渴,便挣扎着想下床倒水,刚一站定,便觉头晕得厉害,有些不稳,眼见要跌坐于地上,有人从背后接住我,我转头一看来人是逊宁。他双手略一使力,将我抱了上来。“刚醒来便不安生了,你个小丫头。”他抱着我边走边道。“我口渴,想喝水,千儿又不在,我便自己起来了。许是起得太猛,有些发眩。”我搂着他的脖子解释道。“我住在你隔壁,你需要什么叫一声我便能听到的。笨丫头。”他将我放回床榻替我枕好棉被,便去倒了杯水与我。我接过一口喝下感觉舒坦多了,便道,“多谢你,逊宁,我听千儿说了,此次是你救得我。”他一听猛地伸手用力将我揽在怀里,道:“你那日吓得我显些魂飞魄散,现下想起我仍心有余悸,我若晚来一步,你止不定就香消玉殒了。”我听他的心跳得很快,可见他真是担心了,于是伸出手回抱他,“现下我不是没事了嘛。我保证你明日便又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灵儿,如假包换哦,我身子骨好着呢。”我故作俏皮地安慰他。“好,我明天检验检验。既然我救了你的小命,你打算如何报答与我,珠宝黄金类的玩意我可不缺。”他亦回复情绪戏谑道。“小女子身无一物,大爷您想要珠宝黄金小女子可还给不起呢,小女子现下全身上下只得这副皮囊了,大爷您若觉得有用,便拿去吧!”我故作小女子状。“你个丫头可真皮!”他捏了捏我的脸,咬着牙道。我赶紧摆出求饶状,“小女子知错也,还望请大爷您原谅。”哈哈哈哈,“好了好了,离天亮尚早你再睡会,我明日一早再来探你。”

翌日一大早,我屋里便堵了一堆人。“灵儿,你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何不适?”梦姑姐姐坐在我床榻上拉住我的手连声问,语中满是担心。“没事,没事。灵儿不好累梦姑姐姐你担心了。”我瞧她清瘦了不少。“灵儿姑娘,你这次可真把公主吓坏了,当日耶律大人抱您来到,公主一见您那副模样,当下便要昏撅。后听附马说您只是感染风寒,并无性命之忧,她方好了些,您昏醒这两****前后探您不下十余次,常常独自垂泪。”夏涟道。“是啊,梦姑自你病了都不怎地搭理我,成日为你担忧。”虚竹大哥亦双手轻放在梦姑姐姐肩头接道,梦姑姐姐闻言则回手牵住他,虚竹大哥扫见我正无限歉意地看着梦姑姐姐,便赶忙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想这风寒完全复原你仍需将养些时日。这个冬天你便在屋内好好养着,莫要到外头去。”我一听,立马大叫,“哎呀!那我岂不得无趣死。本就因下雪无事可做,现下又得养着,梦姑姐姐,人家不依啦!”我拉着梦姑姐姐衣袖,以眼神求救。“此事全听梦郎的,我可不能任由你的性子!”她一脸严肃,跟着起身对住虚竹大哥道,“不过,梦郎,灵儿素来贪玩,若让她一日两日如此尚可,缥缈峰冬长三四个月,现下方过半月,若让她三四个月皆如此,确有些残忍,且只是将养,亦不至于大门不出吧。”她见虚竹大哥陷入沉思,便对其余众人道:“灵儿大病初愈,需多歇息,你等亦已探过她,现下便各行其事去吧!”众人皆散,屋内徒剩梦姑姐姐、虚竹大哥、我及千儿。她便柔声对虚竹大哥道,“梦郎,自灵儿上缥缈峰,我便有个想法。”虚竹大哥轻轻执起她的手,眸中无限温柔。“灵儿天性贪玩,心性不定,我希望她的性子能沉稳些,我见但凡医者皆是略带谨慎且内敛之辈,不知你可否将你师兄苏星河老前辈教与你的医术传于灵儿,一来可让灵儿在养病期间学习医理修身养性,又能使她多一技傍身,他日她行走江湖我亦放心些,且将来她若回了大理还可助你三弟造福一方。”梦姑姐姐见虚竹大哥听得认真便又道,“二来嘛你亦不想逍遥派之医术成为绝响吧。”虚竹大哥连连点头,“三来灵儿使得凌波微步,我记得你曾告于我凌波微步原本便是逍遥派之武功,如今她再学逍遥派之医术亦并无冲突逍遥派之门规。你觉得如何?”道完,梦姑姐姐一脸期盼地望着他。“我觉得梦姑此安排甚好,只是…”他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略显为难,“只是如何?”梦姑姐姐更轻地追问,“只是这辈份如何是好,若我收灵儿为徒,三弟又是她哥哥,我算来亦是她哥哥,如此岂不是乱了辈份。”虚竹大哥这老实人的本性还真是清山不改、绿水长流啊。我心下暗叹。“此事勿需如此麻烦,且我素来当灵儿是妹妹,怎会做她师母。再则你看三弟不也教了灵儿凌波微步,怎不见他二人以师徒相称啊。”他仿若恍然大悟,“啊,梦姑此言极是,为夫真是愚笨,怎地就没想到呢。”他连连拍了拍额头。梦姑姐姐拉下他的手,莞尔道:“梦郎不是愚笨,只是实在罢了。”“呵呵!”虚竹大哥傻笑,“那梦姑你在这儿暂且陪陪灵儿,我现下便去默下那套医学手法,待灵儿再休养几****便教她。”梦姑姐姐冲他点点头。

“灵儿,你现下是否不会觉得闷了?”梦姑姐姐坐回我身侧笑道。“梦姑姐姐你笑话我!”我故意将嘴嘟得高高的,她用手指点了下道,“你啊!心里现下乐开花了吧,还装!真是个鬼灵精!”嘻嘻嘻,我笑出声来,随即将头枕在她腿上,她则抚了抚我的秀发,正色道,“灵儿,自你那日因雪儿之事兀自伤心时,我便有此念。天下之大任何事皆可防,唯独人心与毒一事防不胜防。人心依你之性情,此生估计皆不善洞悉,亦非你所愿。但识得医术,加之你现下之武功必对你有百益而无一害。你可得跟着你虚竹大哥好生学习。”“嗯!”我乖乖允诺。

临近午时,我独自躺在床上,觉着有些无趣,忆起昨夜逊宁提起今早会来探我,可眼下仍未见他人影,深觉奇怪,便对正替我倒药的千儿道,“千儿,你可知逊宁现下在做甚,你今日可曾见过他?他昨夜说过今早会来探我的,可现下连个人影都没见。”千儿一听便笑话我道,“看来耶律大人救了郡主你,你便对他上心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听清她语气中的调侃,嗔骂道:“你个臭丫头,皮痒了,敢揶揄你姐姐我。”“郡主饶命啊,婢子再也不敢了。”她假装害怕道。“哼!没诚意,本郡主天生敏感小气,现下你若告诉我逊宁在哪儿,便可功过相抵,我便不与你生气。”我危胁她道,“我的郡主啊,你如今与初到大理时可大有不同,现在除了说话一套一套的,还会威胁人了,婢子好害怕哦。”她见我真急了,便赶紧收起玩笑道:“好了,婢子现下便告诉您耶律大人的行踪。我与您端药来之时碰见帛孛尔大哥,听他讲,耶律大人现下仍在熟睡。”“不赖啊,千儿,我这才病了几日,帛孛尔便由你口中的帛孛尔大人变为帛孛尔大哥了,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个大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先前被揶揄之仇终于得报。“我的郡主,婢子真的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饶了千儿这回吧。”她连连告饶,我则心情大好。

未时,我步入逊宁房中,见他在床榻上沉睡,心内升起一丝疑惑,此前我屋里如此热闹,他竟未被吵醒,不会是被我传染风寒了吧,思及此,我心下一急,遂赶紧大步上前,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又探了探我自己,幸好未有发烧迹象,想必他只是累了,我松了一口气,正欲离去,却见他眉头深锁,似在梦中有担忧之事,我忍不住伸出手,点住他的眉心,他眉心便即刻舒展。我念及他此前费心费神照顾我,遂决定在他屋内待他醒来,坐着坐着一阵瞌睡袭来,我便倚在他床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扯我的发丝,我立即清醒,一睁眼,便瞧见逊宁正坐在床榻上把玩我的头发。“你醒了?不好意思,皆是我累得你,若不是你这两日费神照顾我,想必你亦不会如此累,你如此待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做来偿还你的恩情。”我轻轻拉回头发,道。“没关系,我现下只觉饥肠辘辘,如若我先前拼尽全力救治之人此时能替我备一份丰富的膳食,便是还恩于我了。”他又生龙活虎了,一恢复本性便调侃我。“好,小女子这便吩咐千儿为您准备。不过小女子心里亦十分想替大爷您亲自煮上一顿,但又怕大爷您不喜欢,您看您是否愿意给小女子这个机会呢。”我故意卖乖道。“我素来不与自己的胃作对!大爷特许你找千儿去煮。”他一本正经,那模样实在恨得人牙痒痒,“你不会让因照看你而如此辛苦的我孤零零地用膳吧?”他复道,“怎么会,灵儿怎可能如此不识感恩呢,你吃饭我当然得陪在一旁侍候着啊。”我脸上挤满笑容,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忍你,他此举打消了我对他全部的感激。“不用太忍着,小心成内伤。”他继续激我,“不会,怎么会是忍着呢,能陪逊宁你吃饭是我的福气,我现下便去找千儿,饿死我也不能饿着您啊。”我嘴跟抹了蜜似的,言毕一溜烟儿跑出门,屋外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我亦忍不住笑了笑,逊宁天生就有这本事,每每惹得人上一刻七窃生烟,下一刻又能开怀大笑。

千儿素来手脚麻利,不出半个时辰,便整出一桌美味佳肴。我还邀了帛孛尔作陪,顺便亦感谢他对我的相救之恩。正吃得开心之时,梅剑姐姐进来与了逊宁一封信,他看完信后,面色大变,对我道,“灵儿,朝中有事,我现下便回去了,你好生将养。”说完便与帛孛尔匆匆下了山。“何事如此急,饭都没空吃完。”我兀自自语。“郡主,您是不是喜欢耶律大人?”千儿突地打断我。“你可别瞎说,逊宁与我是知己好友,我有事他关心我,他有事我肯定亦会担心,人之常情,你想太多了。”我心口如一地道。“哦!”千儿闻言没再追问。我以为此问题就算终结了,未料到第二日,梦姑姐姐与我闲聊之时亦谈起此,“灵儿,我觉着耶律大人似乎挺喜欢你的。你心里是不是也喜欢他?”“梦姑姐姐,昨日千儿方这么同我讲过,你们都猜错了,逊宁与我只是知己好友,在大辽时我俩便是如此相处的。”我又解释道,梦姑姐姐闻言点点头,又道了一句,“不过,你二人倒挺般配。”我连连笑着摇头,我与逊宁,八竿子打不着。

五日后,我已大好,并已将虚竹大哥与我的逍遥派之医术手法记得滚瓜烂熟。一日,虚竹大哥与梦姑姐姐来到我住的别院,亲身示范推穴运气、消解寒毒、对症施针的手法与我看,我便跟着他练,梦姑姐姐则坐在一边旁观。他使得很平缓且流畅,可我跟着他的手法练时,却总有力不从心之感,虚竹大哥亦百思不得其解,而我一连练了几日,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梦姑姐姐连观几日,亦未找到问题所在。“我默写的手法必是对的,灵儿亦记得甚准,何以她在使这些手法时却总会力不从心呢。”虚竹大哥一筹莫展。“梦郎,你对此手法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你承袭了逍遥派所有武功,会否此中本就有助你之法门?你当日亦是在你师兄苏老前辈的指导之下完全领会的,会否这其中尚有玄机?”梦姑姐姐分析道,“此惑我恐怕当今世上唯有一人能解,便是我师侄人称薛神医的薛慕华。”虚竹大哥略一沉思后道。“我现下便飞鸽传书与他,邀他明日上缥缈峰一趟。”

第二日,薛神医上至缥缈峰,虚竹大哥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师叔,灵儿姑娘之所以始终领会不到此手法,是因她不识这些手法对应的心法,她现下只是略具其形,然这形又与本门心法相连,故她使上来十分不易。然您则不同,当日您有师祖全身功力,又有师父详加指点,故您瞬间便融会贯通。眼下,灵儿姑娘若想学会此医术,尚有一法,便是我先教与她医理,再让她与您练习手法。”薛神医听完解释道。“那敢情好,此事便有劳师侄了。”虚竹大哥抱拳感激道,“师侄不敢,当日您替我师父报仇,我尚欠您一个大恩情,现下能为您效劳,实属我之荣幸。”薛神医回礼。

自此,薛神医便留于缥缈峰,日日在我的别院内教我识医理,辨药材,分百毒,我起初觉得有些新鲜,日子久了便心生倦怠。他见我如此,便想出一招。趁我偷懒时,在我身后摆放一物,此物通体黄灿灿,头顶处略有些褶子,好似一顶皇冠般。我一见,甚是喜欢,便伸下手去,哪知它突地腾空飞向我,伸舌朝我的脸上一吐,我的脸便如馒头般肿了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但周身不觉痛痒,然不管何种女子对容貌皆是在意的,我亦不例外。我被我现下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叫,撒腿便跑去找梦姑姐姐,她一见担心不已,即刻命灵鹫宫众人拿出各类解毒秘药与我,均未见效。梦姑姐姐便带我回别院找薛神医,他一见我,立即取出银针,朝我的颊车穴、天突穴、攒竹穴、肾俞穴同时施针,我的脸便似泉涌般冒出粘稠状物,脸亦慢慢小了下来,不消片刻便回复原状。“灵儿,现下没事了,你将脸上之物洗净即可。”我一听,即刻飞奔至屋内使劲搓脸,生怕会在脸上留下痕迹。洗完脸,我仔细回忆刚才之事,此事来得蹊跷,别院内只得我与薛神医,那物是从何处而来,且薛神医见我如此并未有一丝诧异,除非他一早便知,此事必是他所为。一想明白,我便欲找他算帐,但碍于梦姑姐姐在,便压下心中怒火,想着他日必寻机会与他报复。

此后我便与他玩起捉迷藏,平日认真翻看灵鹫宫内各类医书典籍,逮到机会便与他下毒,然次次皆以失败告终。后来我实在想不出可使之毒了便决心放弃但又心有不甘,于是便直问他当日何故如此整我,他当时正在庭院内舂药,见我问此事,便停下手中活,笑道:“灵儿姑娘,你终是来问我了,想必你此时欲放弃与我下毒了。”我摆出洗耳恭听状,“你随我去个地方。”他复道。

我随他七拐八弯,来到一石门前,一推开石门,我惊呆了,只见门内别有洞天,石门外如今正寒风凛冽,可石门内却仍是春天,气候此时正好,只见此处上有阳光照射,下有温泉正冒。各种奇花争相斗艳,彩蝶飞舞其中,仿若仙境。“哇,此处真是个好地方。”我惊叹,“此处之所以仍是春天,得益于中间这座温泉,泉水从山底源源不断地往上冒,便持续了这里的恒温。”薛神医解释道。“你为何知道此处?”我疑惑不已。“是师叔告之我的,此处静谧,气温适宜,适合你静心习医,亦适合你将养。那日咬你之物,乃冠蛇,那****咬了你实则是助你清除了体内之寒气。而此举会激得你时时与我下毒,本在我意料之中,经历此番折腾,眼下你不是就学会了逍遥派全部的下毒与医毒之术。”“原来灵鹫宫里的那些医学典籍是你摆在那儿的。”我顿悟,“是的,现下用毒与医毒你已在我之上。”薛神医欣慰地笑道。“灵儿太顽劣,此前实是不该。”我深感抱歉。“灵儿姑娘你不必如此,此事我本是故意为之,我亦是担心你会中途而废,方出此下策,你果真没令我失望。”他朝里行,步至温泉边的假山前,复道:“我对教你之事上心,倾囊相授,不止是因为师叔,我亦有私心。我知师叔仍在寻找萧大侠他们,阿紫姑娘的双眼并不是不能医治的,逍遥派医术之中有医她之法,若哪日你们找到他二人,到时你便可治好她。”“薛神医,为何你对阿紫的眼睛如此上心?”我睁大双眸,充满好奇。“皆是因阿朱姑娘。我一生行事,行过不悔。但唯独对阿朱姑娘,我却时感遗憾。”他见我挑眉似是不解,便解释道:“当日阿朱姑娘于我医庐内养伤,我见她医术天份极高,有心将医术传于她,便用了效果较慢之法医治她,以为可以留她长些时日。可没想她会偷走,后来更是红颜薄命。我虽平素狂妄,但并不乐见我之医术就此失传。”原来如此,没想到他对阿朱姐姐还有这等栽培之心。见他略有失落,我便安慰他道,“世事如流水,既已过去,便让它过去吧,灵儿以后必好生与你学医术。”闻言,他点点头,又道了一句:“你在某些方面确有些似阿朱姑娘,虽资质无她高,但亦是孺子可教也。”

此后,我便潜下心在此石洞中认真钻研医术。不出半年,我已学会对症施针、推穴运气之法。一日,他出了一道题与我,说是我出师的最后一关,便是让我在缥缈峰找出一株紫晶玉莲,此莲通体呈紫色,且唯有缥缈峰才有。我原以为此事只需问缥缈峰上之人即可知晓,便爽口应允,还夸下海口说一天内即可寻到。

跟着我私下找九天九部,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的人问询,但众人皆道未曾见过,亦未曾听闻。梅兰竹菊四位姐姐更道:“我们四人自小便在缥缈峰长大,姥姥待我们似亲孙女,但我们从未曾听她提起缥缈峰上有紫晶玉莲。”我听闻虽心下一凉,但仍背着医篓满山寻觅,三日内我已翻遍整个缥缈峰仍未见紫玉莲踪迹,我知薛神医断不会骗我,可那物究竟在何处,实在是伤脑筋。第四日傍晚,我在索桥边休息,忽然从我左侧跳出一物,我定睛一瞧,是我的小貂儿,大半年未见,它长大了不少。不过它似乎已识不得我,一见我便开溜,我起身欲追,未想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摔下峰去,幸亏我手快钩住了一旁的索桥链,山峰之石壁甚滑,根本无法施力,而上下索链间又相距甚远,遂我现下只能一手撑着石壁,另一只手紧抓索链,心内忐忑不已,不会玉莲未找到,自己倒因那忘恩负义的小貂儿把小命丢与此了吧。“救命啊!”我害怕得大声叫嚷,现下只能如此搬救兵了。“我说灵儿,你怎么总是好这口呢?将自给吊在此处好玩不?”熟悉的调调声响起,“逊宁,快救我!”我赶忙大叫道。他自索桥上看了看我,随即朝我抓着的索链略一使力,便将我抛上索桥。因在空中吊了多时,我双腿微麻,他便抱上我施展青功,坐到了索桥对面的石坡上。

“逊宁,半年未见,你今日怎地会来此?”脱离险境,我心情大好。“我在峰上未见你,听千儿说你今日会在缥缈峰索桥一带找紫晶玉莲,便来遇一遇你咯。”我一听到紫晶玉莲便垂下头,他又道:“没关系,总会找到的。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愿吧!”我仍低着头,无精打采地道。“天快全黑了,我们先回灵鹫宫吧!”良久,他出声道。“好吧,人家萤火虫都归巢了,我亦是时候返了。”我闷声闷气地道。“哪里来的萤火虫?”“偌!”我手指着脚下石坡正在一闪一闪的物体道。他亦看了过来,“此物不是萤火虫!”他即刻纠正我。“逊宁,管它是不是,总之我不想今日亦一无所获,不如我俩把它带回去吧。”我央求他。“好吧!只是有些不好取。”他四处望了望,最后目光停在我头上,“灵儿,借你头上丝带一用。”言毕,他略一使力,扯下我头上彩带,并将丝带的一端绑住一个小石头,另一端则拉在他手上,随即用力一掷,丝带那头便正好钩住那物,他略一使力,那物便飞至他手上,我赶紧拿出手绢将它包住。

返到别院,我打开手绢,在灯下仔细一瞧,此物外形极似玉莲,且通体紫色,想起它先前在黑暗下发光。我灵机一动,大叫道,“啊!我找到紫晶玉莲了!”随即便包起此物跑去找薛神医。“此物确是紫晶玉莲!”薛神医一见便肯定地道。“那我过关了吧!”我十分得意。“作为贺你过关之礼,我送你一物。”道完,他伸手拿起紫晶玉莲,略一使力,紫晶玉莲便化为粉末,薛神医转身将粉末放入药罐内,加水同煮,约莫一刻钟后,从药罐中舀出一大碗糊状物。“此玉莲仍解毒极品,可防百毒,你若服下此物,便可百毒不侵。”他将碗递与我道。“薛神医,原来你让灵儿找紫晶玉莲便是为了给灵儿服用的。”我语带感激。“当日师父死于丁老贼的三笑逍遥散,我来不及施救,现好不容易教一好传人,怎可不未雨绸缪。”他略顿了下,复道:“不过,世上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没关系,您对我如此用心,灵儿心下已万分感激了。”我插嘴道,朝他行了行礼,又道:“夜已深了,薛神医您早些歇息吧,灵儿将此物端回别院吃,就不打扰您了。”

一返到别院,我便将此物一分为二,我吃了其中一碗,送了另一碗与逊宁。他初时以为是我做的宵夜,不敢下肚,我便故作生气,他见我如此便乖乖从命了。见他吃完我便告知他此物之功效,他听完面上一亮,问了一句,“灵儿,何以你会想到将此物与我共享,而非他人?”“因为此物实是你所取,你今日又救了我一命,此物有如此功效,我理当与你共享。更何况逊宁你又是我的知己好友。”我实话实说。“知己好友?”他好看的眉毛略往上扬,“是啊,逊宁。”我肯定地连连点头,“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知己好友,很荣幸吧!”我俏皮地讨好他,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然只是一瞬间快得我来不及捕捉,便见他明亮的双眸眨了眨,捏了捏我的鼻头,道:“是,我很荣幸!”闻言我哈哈大笑,他亦笑了上来。

我既已出师,薛神医便向虚竹大哥辞行,逊宁陪我一道送他出灵鹫宫,路上薛神医同我话别,语重心长地道,“灵儿姑娘,你已学会逍遥派医术,现下水平亦在我师父之上。然实战经验欠缺,久而不用必疏,往后仍需得多行医,多研医,方能愈发精进。”我感激他话中关切之意,便连连应允。“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灵儿姑娘,你请回吧。”行至索桥边,他便道。“薛神医您慢走,虽碍于辈份,我未能叫您师父,可在灵儿心里,您一直是我的师父。”我些许感伤。“回去吧!”他朝我挥挥手,转身离去。我双手蒙面,亦背过身不看他的背影。逊宁见状,伸手拍拍我的肩头安慰我。

薛神医下峰后,我便遵他之意,在昔日习医之石门内设了医庐,专替缥缈峰上的人看症。平日里,医庐只得我与千儿,逊宁近期似乎很闲,因而他便医庐常客,梦姑姐姐同虚竹大哥偶尔亦会来,但因不想耽误我看诊,便总是匆匆来去。缥缈峰虽人众多,但亦不会日日皆有人生病,故医庐没事时我便会在缥缈峰四周采草药,回去制成各种丹药。

一日傍晚,我正于峰中采草药,远远便听见逊宁唤我,“灵儿!灵儿!”我朝他挥挥手,他飞身落于我面前,刚一落定,便拉住我的手往左侧峰边飞去,边道,“带你去个地方,观赏美景!”我随他飞行片刻后在一峰边边停下,只见此处地势平坦,三面环树,树上点点落红飘落,我拾起一片一看,是枫叶,此时微风吹过,枫叶落得更猛,仿似下起枫叶雨般,景致十分美丽,我陶醉其中,更随之施展凌波微步,配上手势,仿若跳舞,随后逊宁的笛声响起。突地响起一阵拍掌声惊醒了我,我回望声音处,见是梦姑姐姐与虚竹哥哥正在为我鼓掌,便有些羞赧地止步。

“我可不是有心打断你俩的,我与梦郎正在林间散步,忽闻笛声悠扬,因为对吹奏之人好奇便跟了过来,没想是逊宁,又见你舞得十分漂亮,便忍不住拍起手来。”梦姑姐姐解释道。“是逊宁带我来此看风景的。”我奔向她道。“休哥,此处有何美景,我委实有些好奇!”虚竹大哥对着逊宁道。“现下你们不就知了。”他指着眼前的夕阳道,“哇!”我与梦姑姐姐同时惊叹,现下夕阳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便能触到般,泛着橙黄色的光芒,令人心动无比。“真想一口吃下它!又想把它抓住日日把玩。”我自言自语,“你啊!”逊宁捏捏我的脸,“真是个无情调的女子!再好的美景都只是你眼内的食物与玩物。”他十足无语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梦姑姐姐念了一句,虚竹大哥则执起她的手,道:“梦姑若是喜欢,梦郎便日日陪你来看日出日落。”梦姑姐姐一听,甚是高兴地埋进他的怀里。我们四人赏着眼前美景,直至太阳完全落山。

此后,梦姑姐姐每每与虚竹大哥观日出日落皆会捎上我,我虽觉不便但因盛情难却,便次次皆同往。且每次梦姑姐姐都会叫我跳段舞与她看,虚竹大哥则在一旁观看,总会指点我,我甚觉奇怪,因他指点我的东西不似舞蹈,我虽不善舞艺,昔日表演亦只是凭借凌波微步罢了,但我曾见过梦姑姐姐跳舞,亦听她讲过一些舞曲套路。不过横竖我是不识舞蹈,便还是照做。

初时按照虚竹大哥指导的手势,配上凌波微步,不仅舞步妙曼,且如行云流水般,煞是好看。我自己亦觉得极美,可越往后舞越觉不易,且偶有呼吸不顺之感。虚竹大哥见状便对梦姑姐姐道,“梦姑,天山折梅手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的,亦并不是融入舞蹈内均好看、适宜的,灵儿现下已会使得三路擒拿手,而其他三路掌法融入舞蹈确实不易,普通人学会都难,不如就此罢了。”我一听,对着梦姑姐姐问道:“天山折梅手?梦姑姐姐,我这几日学的便是它吗,那是哪类舞蹈啊,名字怎地这般奇怪?”梦姑姐姐见我如此问,便笑道,“灵儿,天山折梅手不是舞蹈,是童姥传与梦郎的武功之一,观夕阳那****见你施展凌波微步略伴手势甚美,后来回去后我又想起我之前见过梦郎使天山折梅手,那手法极美,我便生了此念头,让梦郎教与你天山折梅手。”虚竹大哥走近梦姑姐姐,扶住她的肩头,接道:“我听师伯曾提及,这天山折梅手学之甚不易,难在调节真气上。而你在使凌波微步之时仍能学会三路擒拿法,已是极为难得了。”“多谢梦姑姐姐!”我一步向前抱住梦姑姐姐道,她回抱住我,道,“你啊,该谢谢的人是梦郎,我只是提议,教你功夫的可是他哦!”我赶紧向虚竹大哥道谢,他则同往常般抚着额头憨笑。

一日,我于别院中正练习三路擒拿法,千儿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封信跑了进来,边跑边叫,“郡主,郡主,皇后来信了,皇后来信了。”此时我正纠结着其中之欲拒还迎法,便道,“你念与我听吧!”她便打开信念了上来,“灵儿吾妹,自你离开大理,现已有一年,不知你是否安好,虽每月皆收到你之来信,但信中你均只是报安,连那次身染风寒你都对我只字未提,要不是近日逊宁他们来大理说漏了嘴,我还一直以为你如信中所言般呢。你个鬼丫头!我与段郎在大理一切安好,只是对你二人甚是挂念。对了,昨日我们收到消息,说是听闻木姐姐…”我一听木姐姐三个字,便飞向千儿,抢过她手中信笺来看,“听闻木姐姐在长沙一带出现,段郎现下已派了古侍卫前往找寻。希望不日内将有结果。你今一人在缥缈峰,务必保重,照顾好自己…”“千儿,你知道吗,终于有木姐姐的消息了。”看完信,我对着千儿开心地大叫道。“是,婢子亦为您高兴。”她亦一脸开心地应道。“只是该如何向梦姑姐姐张口呢?”我一想到梦姑姐姐,脸便垮了下来,她并不知木姐姐之事,我亦不想徒增她的烦恼,哥哥此前未同他们提及,想必亦是此念。“唉!”我在别院中踱来踱去,如无头苍蝇般。“郡主,你不用唉声叹气,此事山人自有妙计。”她指着正走进来的逊宁与帛孛尔道。“他?来得正好!”我停止踱步,大步迎上他。“逊宁,你若助我一个小忙,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同王姐姐泄漏我感染风寒累她担心一事。”我先发制人。逊宁尚未张口,他身旁的帛孛尔便抢着道,“灵儿姑娘,此事不怪我家公子,当日我家公子正与段皇爷议事,王皇后便找了我问你的近况,我见她如此担忧你,便将你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是我对你不住,不关我家公子事。”道完他还连连与我赔理。这家伙,我本是故意以此来诓逊宁帮我,现下他倒先来认错,没办法,我只得使出最后一招赖字决,“古人云,下属犯错,主子有过。”“好吧,你都如此讹我了,我岂敢再争辩呢。”逊宁见我开始耍赖,便顺我意道。我将王姐姐之信与他一看,他看完便道此事包在他身上,并保证明日我便可离开缥缈峰。我于是安下心来,与千儿赶紧收拾好了行装。

翌日,逊宁便带着我前去同梦姑姐姐与虚竹大哥辞行,梦姑姐姐自是百般留我,逊宁见此,便示意虚竹大哥与他出去,约莫一刻钟后,他二人返回,虚竹大哥一进来便在梦姑姐姐耳边窃窃私语,梦姑姐姐则边听边笑,我一脸疑惑地望着逊宁,他则耸耸间,一副不知何故状。“灵儿,你既有事要办,我便不留你了,一路珍重啊。”她看起来十分开心,虚竹大哥则对一旁的逊宁道,“好好照顾灵儿,有你在她身边,我放心。”这个气氛未免逆转得过快,我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我素来便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既然现下可以顺利离开,便片刻不留,且我疑惑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反正逊宁是煮熟的鸭子跑不了。打定主意,我便随逊宁他们离开了缥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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