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阿豹挤出一丝笑意,对韦正学说道:“以后,我做裁缝——”
“做裁缝?”韦正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好啊,天底下的人,都是要缝衣服,穿衣服的——”
显然,韦正学对阿豹的回答是颇为欣慰、满意的。梁仲轩隐隐觉得,阿豹的回答,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尽管自己一时想不清楚。也就在这时,阿鬼的姐姐问身边的小赵:“小赵,你从哪里来?”
“桂林。”这一次,小赵回答得很干脆。
“桂林?!”阿鬼的姐姐淡淡一笑,“怪不得这样白——”
小街位于柳州西北约三十公里处,而柳州处在桂林西南两百多公里处:因此,小街上的人,肤色比小赵要深一点。只是,阿鬼的姐姐肤色黝黑,近乎着了一层淡墨;她的话,倒是由衷的叹服了。
小赵谦逊道:“其实,也差不多的——”
听了这一句,阿鬼的姐姐挪了一下凳子,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小赵的另一边,还有阿达的姐姐,只听她说:“小赵,是住在市区里吗?”
小赵睫毛扑闪了一下,缓缓说道:“不在,在阳朔,离市区很近的——”
“要是在市区,”阿达的姐姐说,“就可以天天看桂林山水了——”
小赵接过她的话:“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
阿鬼的姐姐和阿达的姐姐,两人对视了一下,不再接口。
阿鬼、阿达都比仲轩要大好几岁,因此,他们的姐姐年纪都与小赵差不多,说起话来不会很直露。
这时,仲轩听到母亲说:“小赵,你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小赵凝眸片刻,说道:“可以,都很热情,很不错的——”
“那,”仲轩的母亲说道,“那,小赵,你就安心的在这里过日子吧——”
小赵点点头:“过一段时间,就是一家人了——”
“这样就好,”仲轩的母亲说道,“整条街上,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隔壁邻舍都会照应的——”
这时,阿鬼和阿达的姐姐也接口道:“小赵,都是自己人,你也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那,以后就要多麻烦你们了——”小赵顺势说道。
“隔壁邻舍的,都是要互相关照的,说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几个人同时对小赵说道。
“那,”小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街上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伴随着这些话音起落的,是阿豹和韦正学嘴里吐出的袅袅烟雾。这时,韦正学手中的烟头已落到地上,只听他说:“阿豹,要做裁缝,衣车(缝纫机)准备好了吗?如果——”
“你家有衣车?”阿豹问道。
“有一架,”韦正学说道,“如果急用,你先拿去——”
“哈哈哈——”阿豹大笑了起来。
韦正学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那,那你买了新的?”
阿豹止住笑,说道:“我所说的裁缝,是——”
说着,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双指微闪,做了一个从别人口袋扒钱的动作。
韦正学恍然大悟,脸色一沉,说道:“阿豹啊,还干老本行?!”
阿豹皱着眉头,脸色就像霜打后的茄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仲轩的母亲说道:“阿豹啊,做点小生意吧,离圩场这么近的——”
阿豹尚未回答,阿鬼的姐姐说:“起早一点儿,到圩上买菜,然后零拆,一斤菜有一毛钱左右的利润——”
“小本生意,”阿豹喃喃自语道,“一天能赚多少呢——”
“手气好的话,”阿达的姐姐说,“十块八块不成问题——”
仲轩的母亲接过话,这样说道:“阿豹,你有心做的话,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那,”阿豹嗫嚅着,“那,那我——”
韦正学的妻子打断他的话:“阿豹,你就是去扛麻袋,做装卸,也不要再去——”
阿豹的大眼珠像生锈的轮子似的,艰难地转着,好一阵子之后,他这样说道:“我,我要考虑一下——”
韦正学有点不耐烦了,这样说道:“再怎么考虑,也要作点正事!”
阿豹上下嘴唇互舔了一下,接着掏出两支烟、一盒火柴,只见他把其中的一支塞到韦正学手里,接着划燃一根火柴,并把火柴往对方嘴边送。当此情景,韦正学只好把烟点燃,然后轻轻弹了一下阿豹的手。阿豹会意,把手中的火柴缩回,点燃自己的那支烟。
吸了一大口后,阿豹说道:“正学哥,做活路(干活儿)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今晚——”
“阿豹,你——”韦正学说道。
“正学哥,你难得回来一次,平时还下棋吗?”阿豹脸上满是笑意。
“你,你想杀两盘——”
“如果不影响你和嫂子的话——”阿豹仍是淡淡一笑。
“怎么会影响呢?”正学笑着说,“来,杀两盘,过过瘾!”
说着,拍了拍阿豹的肩膀。
阿豹回转身,对小赵说:“小赵,我跟正学哥杀两盘,你跟街坊邻居聊一下——”
“那你就陪一下正学哥吧,我在这里聊天——”小赵回答道。
进了韦正学家的客厅,两人就在楚河汉界上对垒起来。
梁仲轩对家长里短的话题也没多大兴趣,扫了小赵一眼,就走进那客厅,在一旁当起观众来。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梁仲轩突然觉得,应该到阿豹家打一转,于是,他扛着饭碗,走出家门。
看到这里,你大概要说:“扛饭碗,没搞错吧?那么小那么轻的的一只饭碗,用‘拿’、‘捧’或是‘端’,就可以了,又何必大词小用!”
其实,这个“扛”字,自有其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