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月溶不断反思自己的警觉性之时,慕寥已经从床边起身,对月容淡淡道
“你来照顾她吧,今晚应该是不会太好过才对。”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眉头依旧蹙的很紧,似乎仍陷在余痛之中难以自拔。
月溶点了点头,接替慕寥的位置坐在床上准备替老板娘擦擦汗,怎料刚抚上她的脸就被她一把拉住那只正欲替她拭去汗水的手。
分不清那从她紧闭着的眼角滑落的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只觉得那张湿透了的脸紧紧的贴着她的掌心,肩膀不停的颤抖着,身子逐渐蜷成婴儿状,眉目间晕出痛苦的神色,低低的哽咽出声后说话时语调却柔软的几近平静。
“重华,尽管我是那么的对你不起,可我仍希望你原谅我……至少像对待一个朋友那样,原谅我。”
原来,慕寥果然没有说错,她真的不是重华。
待床上的人逐渐睡去之后,月溶坐在床沿上百无聊赖的抱着双腿,将头侧枕在膝盖上看着慕寥疑惑道
“我还是感觉很奇怪,既然长的一模一样,你是怎么能做到不认错人的呢?”
慕寥眸子里映着微微跳动的烛火,淡淡的说道
“重华……曾经是我视为兄长般的挚友,他原本就是个男的,我记性虽不好,可若是连男女都分不出来的话,我想我也需要和你一样看看眼疾了。”
月溶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停地打量着躺在床上只顾着喘气儿的人,咂舌道
“男的?男的居然还能长的如此俊秀,可真是难得啊!”
慕寥不能理解的看着她,继续说道
“这有什么好诧异的,你不也是一样很俊秀。”
月溶摸着鼻子咳嗽了几声,眼神因为心虚开始变的飘忽不定,片刻才摇着头道
“这个性质不一样,你是不会懂的,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亲眼看看,一个男的长成这样得是多妖孽啊。”
慕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继而阖上眼睛将头别开,轻笑了一声道
“你不会有机会了。”
月溶以为慕寥的意思只是不会带她去见重华,可这天下说小不小,说大却又不大,谁又能说得准明日之事呢??
“我听你刚刚说他曾经是你视若兄长般的挚友……怎么,你们是闹矛盾了么?”
“我倒是真想还能有机会与他闹矛盾……”
他尾音拉的略长,月溶知道他的话定然尚未说完,于是耐心的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过了片刻,慕寥没什么情绪的继续说道
“我刚刚才忽然想起来,真正的重华,其实早就死了……死在三年前,死在你和我今天喝茶的那家茶楼的后堂里。”
三年前,慕寥确实是见过老板娘的,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和重华并非血亲,更加不是双生子,之所以长的一模一样,则是因为那张脸是她求慕寥为她换上的……而后她不只顶了重华的脸,还顶替了重华的名字,甚至到了后来,她只记得重华,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月溶顿觉失语,转过头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连忙岔开话题。
“重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熟熟的。”
虽是故意打岔,但她这话倒不是假的,她是真的觉得这么名字十分耳熟,就是说不上在哪儿听过……当然,这个耳熟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少见的名字和舜帝重名。
慕寥扬了扬眉,抱着肩侧头淡眼看着她说道
“你若当真是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那才叫奇怪呢。”
月溶听闻此言先是不由的一愣,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的用力拍了下脑门儿,用比之前更加惊讶的语气说道
“仅仅凭着兵神传人的名气和四年前的苍陵之战,而后虽再不曾出征打过一次仗便能保南陵国始终在乱世中太平无虞。。我们说的,不会就是这个重华吧?”
重华这个名字,月溶岂止只是听过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如雷贯耳,毕竟仅凭名气就能威震其它三国的当世兵神,他也可谓是将名人效应发挥的淋漓尽致了……但就是这么个连黄口小儿都时常挂在嘴边的人,她这么大了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倒真是显得太白目了。
北苍国向来垂涎南陵国富硕,四年前战王苏湛率百万虎狼之师大举犯境,而南国向来不尚武,兵力更是与北国相差甚远,重华为保国安请缨作为军师随军出征,与之周旋了有大半年的时间,最后这场战争北国不得不向南国妥协,以两国议和为终。
慕寥偏头看着她,用极平静的语调加上尾音上挑表示疑问。
“那你以为?”
月溶想了想,觉得如实回答自己一时没想起来实在是显的太孤落寡闻,只好换了个说法以掩饰自己的浅薄。
“我以为可能只是重名之类的。”
慕寥垂下眼帘,良久,略微叹惋道
“这世上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重华了。”
客观一些来说,这世上每个人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正如没有两片脉络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形状相同的鸡蛋一样……月溶觉得慕寥这话说的很唯心,他其实应该很直白将这句话改为在他心里不会再有第二个重华才对。
兴许是因为和传说中的重华比起来,月溶和老板娘明显略熟悉一些,所以她还是比较替老板娘感到惋惜。
一个女人,该是以什么样一种心情,去带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脸活在世上的呢?
“老板娘和重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他死后,用他的脸活着呢?
慕寥闲着无聊,伸出手一下一下在如豆的火苗上来回摇晃,幢幢烛火明暗交错的落入他漆黑的眸中。
“你可以等她醒来之后问她,如果她还记得的话,不过只怕是到时候,她连你我是谁,以及她为什么会躺在这儿都忘了。”
月溶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寥,轻浅的“啊?”了一声。
慕寥缓缓走的离她更近了一些,从怀里拿出另外一个圆肚儿的药瓶递给她。
“啊什么啊,这里面有七颗药丸,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喂给她一颗。”
她稍微回过神,看着慕寥向她伸过来的那只手小声问道
“我给她喂药,那你干什么啊?”
看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只手现在并不是要她去握住,只不过是一个递东西时极正常的动作罢了,于是她缓缓的伸手欲接。
“我自然是站在这儿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