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病房里,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病床的一侧,腰略有些佝偻。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给病床上的人阅读,嗓音温柔,普通话不太标准、略有口音。谢小七的视线移到病床上,那里躺着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年轻男人。男人的这副样子让小七一下子想起自己曾经那个破碎的肉体。所不同的是,男人的身体很完整,甚至可以说俊美。
“胡护士。”中年女人暂停阅读,有些兴奋地道,“胡护士,阿峰今天眼皮跳啦,还动了一下手指呢!”
女人的衣饰素雅、整洁,透着股让人舒服的熨帖。脸上画了淡妆,虽然有些憔悴,但不影响她的美丽,一种成熟优雅的美丽。
小七看得有些呆,这种女人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吧,举手投足都透着让人仰望的优雅,小七妈妈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刘姥姥跟王夫人。
“是嘛?!”胡护士神情略显尴尬,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拿出小手电去照患者的瞳孔。没有反应。这样的情况自然并非第一次发生在患者身上,无数次虚幻的期望累积出懈怠。
“阿峰会醒过来的啦,我昨晚上还梦到他活蹦乱跳呢!他睡得够久啦,是时候醒过来啦!”女人嘴角挂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的,这双眼睛十分专注且柔情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我的儿子会醒的!”
胡护士细致地检查仪器,记录下病人的各项身体数据。
小七也凑近病床,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病人的样子。男人很瘦,但面部轮廓很好,五官的比例也协调。下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即使像植物一样躺着,毛发仍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让小七艳羡。小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抚摸男人的胡须。奇怪,她不觉得这个男人是陌生的。就在指尖触到男人的那一刹,小七突然觉得自己的透明身体像是被电击了,先是剧烈疼痛、再是麻木,直到自己彻底失去意识。
***
谢小七在被窝里伸伸懒腰,身子有点僵,胳膊和腿也不太好用。她还从没有这样的体验呢。小七属于从小在野地里摸爬滚打长起来的那类小屁孩,四肢发达,从小就参加学校运动会,最差的成绩也是全校第三。身子骨一直好得让人羡慕。当然,若不是这副身子骨,小七也不会被“钦定”跑娱乐新闻,换言之,当一只女狗仔。
小七又使劲伸了伸腿和胳膊。这一次肢体活动的范围大了些,但仍不能恢复自己当年的雄风。
等等。
我没死?
小七瞬间睁大两只眼睛。OhMygod!小七的世界猛然清晰起来。不戴眼镜的情况下她还从没看到过这么清晰的世界!天神,赞美你!
“阿峰,阿峰——”小七眼前是之前偷窥过的那个优雅美妇人。她样子很激动,紧紧盯着小七,嘴巴一张一翕,但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七的耳朵恢复功用。所有的声音是一下子涌进她耳朵的,“嗡”地一声,小七呻吟一声,忍不住用手去捂耳朵。胳膊仍然不太好用,她觉得自己像个上了年纪、关节不太好的老年人。
她听到医院里熟悉的仪器声,机器发出微微的噪音。护士和医生在忙活着,一个戴口罩、有双细长眼睛的男医生走到小七面前,先是扒开她的眼睛用小手电照了照,“徐先生,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徐先生?”
小七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噶的“哼哼”。她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徐先生,她叫谢小七,爸爸叫谢成功,妈妈叫李爱梅,她爸妈肯定还在B市,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谢小七没死……
美妇焦急地往前凑了凑,“医生,我儿子的声音……”
长眼睛医生道:“徐太太少安毋躁,徐小先生无知无觉躺了一年多,身体各方面都需要慢慢恢复,一时失语也是正常的!”
美妇人激动地点着头,眼角流出两大颗泪珠,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三天,谢小七受着徐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慰问,徐家的亲戚走马灯似的来,又走马灯似的迅速离开,留下一篮篮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高级花卉。谢小七茫然地睁着眼睛,喉咙里的声音依旧呜呜呀呀,人鬼莫辨。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坚硬的壳里,像乌龟一样。这个壳是个巨大的累赘,同时又是自己的保护伞。她对这个壳的感情非常矛盾。
小七的这个身体恢复得很快,才3天,她就能够在护工的帮助下坐起身子。胳膊和腿的力量也一天天恢复。
小七挺喜欢长眼睛医生,每次他来给小七检查身体,尤其当他贴得比较近的时候,小七都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心跳会一下子加速。长眼睛医生微皱眉头,在诊疗日记上记下“心率不稳”几个大字。
一星期后,小七能在护工的帮助下,推着下肢训练器慢慢下床了。
这天半夜,小七被尿憋醒。护工和徐太太都忙了一天,不好再打扰他们。而且他也不想再在床上便溺了,一个成年人总不好继续用尿不湿。太害羞了。她以极强的意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指挥着手脚协调合作,共同把她带到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开着,小七扶着墙一步一挪往里走。突然,她在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也不算全然陌生,这个男人她曾见过一面的,就是曾躺在这间病房的那个植物人。男人。
脱下裤子,小七的眼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一想到以后每天都无法避免要看***,小七有点反胃。
呵呵,这回赚大发了。
谢小七的这个身体其实不错,身高、体型都是她喜欢的类型,脸嘛,倒也成。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这身体曾经的主人极有可能是个富二代、官二代之类。徐太太给“儿子”念书的时候,耳垂上两颗硕大的光点一直在晃来晃去,晃得谢小七有些眼花,看这亮度,钻石耳环应该假不了。徐太太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翡翠戒指,水头和翠色都是上乘,为了一期报道,小七曾小小涉猎了一下翡翠,略懂。
谢小七觉得自己这回有可能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飞得有点奇怪。不过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老爸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