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顶层，经过纪昀朝病房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吵闹声破门而出。
莫晓连？
她蹙起了眉，下意识在纪昀朝的病房门前停下。
“昀朝哥，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大概已经吵了有一段时间，莫晓连带着哭腔祈求，“昀朝哥，求你不要取消婚约，好吗？我可以失去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没有你。”
纪昀朝冷冷一笑：“失去所有一切？包括宁小暖么？”
“我是迫不得已的……真的，昀朝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己的。”她捂着脸失声痛苦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状态，“我想过要救她……可是福利院所有的阿姨和老师都喜欢她，所有的伙伴都喜欢和她玩，没人愿意理我，没有人愿意爱我。我只是鬼迷心窍……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只要毁了宁小暖……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再喜欢她再不会爱她……”
纪昀朝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极力压制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怒意，“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你给我滚！”
“不要不要！昀朝哥不要赶我走！”莫晓连忽然死死地扯住他的手臂，不肯放手，开始语无伦次，“昀朝哥，我告诉你一件事……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季关妍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她在鼓动董事打算把你赶下台，之前关于婚礼的事，都是她一手设计陷害我的，昀朝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给我滚！”纪昀朝奋力甩开了她，暴怒，“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护士！护士！”
那名去拿药的男护士正巧回来，听到他的大喊，立刻奔过来，看到门口夏以魅几人，愣了一下，然后直接冲了进去。
“我们走吧。”夏以魅冰冷了脸色，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抱着小印的赫连陌眸色也微微一冷，随之离开。
“麻烦你，把她拉走！”纪昀朝面带怒意，“以后只要是莫晓连这个女人来医院，不准让她进来！”
男护士立刻拉扯着莫晓连离开：“莫小姐，请你离开，纪先生需要休息。”
莫晓连失控地大喊：“纪昀朝，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为了JK，当年你还不是舍弃了宁小暖，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大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病房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纪昀朝靠在枕头上，眼神茫然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活在这种死一般的安静中一样。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阵惊慌，就像被抛弃在无尽黑暗的小孩一样，恐惧而茫然。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宁小暖的时候，她穿着粉色的洋裙站在梨花树下拿着画笔在画板上画着什么，神情专注而认真。
直到在他的身后有人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小暖！”
女孩儿朝他这边的方向转过脸来，脸上的笑容像钻石一样璀璨，又如太阳那么灿烂。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猛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哥哥！”女孩儿收起画板，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直直奔向他身后的人，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不由自主地回过身去，远远地望着男孩拉着她的手离开。
那是他一次有了那种贪恋，贪恋女孩儿如阳光般灿烂而纯粹的微笑，贪恋到令他忘记了所有的仇恨和报复。
然而，那种灿烂，却无法忘记。
这是他在这段失明的日子里，回忆得最多的一段记忆。
如果，他以后真的看不见这个世界了，永远在黑暗里深陷在他和宁小暖的回忆里，怎么办？
那样痛苦而绝望地活着，他不想，也不愿。
宁小暖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她而痛苦。
这一刻，他才深深为自己的眼睛恐慌起来。
纪昀朝强行按捺住胸口的不安，摸索着往旁边的桌子上摸过去，“哐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下了，接着又传来了几声东西掉落的声音。
“纪先生！”回来的男护士立刻上去扶住他的手，“你想拿什么？”
“帮我打开电视，调到财经新闻频道。”
-
“爹地，刚才好像是莫阿姨的声音。”回到病房的小印抬头问正在帮他削苹果的赫连陌，“莫阿姨好像不是很开心？小印很久没有见过莫阿姨了，有点想念她。”
一旁正在调控换台的夏以魅手一顿，不由看向了削苹果的那人。
赫连陌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了一块块颗粒放进了碗中，递给小印，“小印，莫阿姨以后不会来了，她生病了，要去国外休养很长时间。”
小印看了一眼碗中的苹果，皱起了眉毛：“我不喜欢吃苹果，为什么爹地老让我吃苹果。”
一直在换台的夏以魅手微微一颤，心中沉沉的，小印和那人一样，不喜欢吃苹果。
她不由拧了眉，转脸对他说：“小印，爹地是为你好，苹果营养丰富，吃了身体马上就能好，然后马上就可以出院回家。”
小印这才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块苹果肉粒。
她这才满意地笑了一笑，换到了财经新闻频道。
“季小姐，季小姐，请你回答一下！”电视里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屏幕上季关妍一身黑色礼服高调出场，戴着墨镜匆匆忙忙地进入了发布会的现场。
“季小姐，请问这次召开董事会议的目的是要赶纪昀朝下台吗？”
“请问季小姐，当年宁小暖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当年季氏企业被JK集团并吞，季小姐是不是对纪昀朝怀恨在心？”
“听说三年前，您已经准备纪昀朝结婚，是否有这回事？”
……
对于记者们接二连三的问题，季关妍一概不答，在保镖的保护下，很快进了会议室。
“季关妍这是打算公开对付纪昀朝了？”夏以魅不由冷笑一声，又换到其他的频道，画面出现了熊出没，小印立刻兴奋地嚷嚷要看。
“嗯，应该是吧。季关妍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纪昀朝这段时间以来的负面新闻以及所作所为，顺便当着媒体的面召开董事会议。”赫连陌面色平静地缓缓说，“季关妍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把他赶下台，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倒是打错了。”
夏以魅皱眉问：“怎么说？”
“纪昀朝能把当年欠下千亿外债的JK集团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几个负面新闻而垮台？他可是一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赫连陌的语气里有了几分欣赏和钦佩之意，“就算他就此失明了，JK集团的那些董事也不会因此而赶他下台，因为没有了纪昀朝的JK是无法存活的。”
她静静地听着，沉默了。
听赫连陌的语气，她势单力薄，想击垮纪昀朝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所以爷爷和爸这次亲自来了A市，纪家和赫连家族，以及宁家的恩恩怨怨很快就会有谢幕的时候了。”他悲戚地叹着说，“只可惜，在这场兵不血刃的硝烟战场里，宁小暖却被无辜殃及，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什么意思？
夏以魅猛然朝他看过去，难道当年宁洛企业倒台以及她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赫连陌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转而笑着看向正在看动画片的小印，“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因为这三家的恩恩怨怨而牺牲任何一个人，我会尽我努力保护她的孩子，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包括以魅，你。所以，以魅不要再插足这件事了。”赫连陌抬起头看她，眸色深深，忽然说，“我不管你是以魅，或者是其他人，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因为这些事而出事。”
夏以魅震骇地睁大了眼，下一刻她连忙低下了头，迅速敛去了眼中的惊骇。
赫连陌，他已经怀疑了，不，他已经确定她根本不是夏以魅！
她要告诉他，她就是宁小暖么？可是，在这个科技发达信仰无神论的社会，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你有什么想和我坦白么？”隔了良久，赫连陌冷淡地问。
夏以魅沉默着，夏日的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明明那么闷热，她却觉得风浸进皮肤的时候，一片寒凉。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她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够好。
她在心中挣扎了很久，终于决定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努力平定内心的不安和恐慌，抬起头来，镇定地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不管你在怀疑什么，我想说的是，我对小印是真诚的，对纪昀朝的恨也是发自内心的。”
“我早就料到你不会坦白。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是夏以魅还是谁，以后别再插手宁小暖的事。”他的语气几乎冰冷。
夏以魅沉默了片刻，问道：“我想知道原因。”
“我是为了你好。”
她默然，良久，她凝视他，忽然说：“赫连陌，我们结婚吧。”
赫连陌吃惊地看着她，只听眼前的女孩儿笑得明媚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为了小印，我们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