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在法学院JD学位读完之后,因其勤奋上进,成绩优异,争取到了来位于纽约曼哈顿的美国联邦第二巡回上诉法院当法官助理的机会。虽然工作在曼哈顿,但他选择住在哈德逊河以西的新泽西,虽然通勤需要跨州,但一小时足够,还节省不少房租等生活成本。每天早上一大早去法院,下班后常去一家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叫“金龙”的中餐馆吃饭,饭后到家一般都是晚上九点左右,还要熬熬夜车,整理法官第二天需要的材料才能上床休息。
一天早上,杰伊开车从新泽西沿78号公路,过荷兰隧道穿越哈德逊河来到法院上班,在停车场下车后打开后排车门整理一些案例汇编的资料,瞥见一只陌生的黄色信封,打开一看,竟是用剪下的报纸标题的字母拼成的几句英文——
“驾走宝马汽车的人是蒂斯达尔街凶案真凶,李诗琪可能遇害,她的绿色行李箱是线索。”
杰伊看了十分诧异,不知道这信封是何时何地被何人塞进自己的车里来的,这天的工作完毕,杰伊早早回到住处,思前想后,决定第二天打电话并向奥斯汀警方传真这份信。
不到一天功夫,奥斯汀警察局回复,根据初步调查,这封信的寄信人很可能与凶嫌存在利害关系,或者就是其本人或其帮凶所寄,故警方请杰伊务必保存好原件,由警方来取以供进一步物证检验。杰伊追问细节,警方大致说当时细致的现场勘察未有发现绿色行李箱存在的证据,宝马车车主是一位许姓的先生,他有两位证人可以证明其并不在场,而且匿名信中两条所谓的线索先排除了张诗琪的嫌疑,后又洗白另一位男性在逃嫌犯的嫌疑,十分可疑。警方嘱咐杰伊一定仔细观察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尾随或故意接近,有异常情况随时跟当地或德州警方联系。
这件事过去三个月了,杰伊实习结束已回到奥斯汀。在春意盎然的一天,杰伊受邀参加四月份德州大学法学院举行的校友聚会,晚上,法学院在宴会厅请大家吃自助餐,杰伊吃了两块披萨胡乱塞饱肚子后跟几位熟识的老师和校友打了招呼准备离开,步行去停车场的路上,杰伊索性慢下性子徜徉于这美丽校园的夜晚,不经意间绕到了位于德州大学校园内的德州纪念博物馆前,站立于这熟悉的剑齿虎雕塑前。
“看这头狮子,真漂亮。”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飘过来,那不依稀就是严婉晴的声音吗?三年前与严婉晴初次见面的情景又一次涌在眼前,当时她跟另一位中国来的女同学在校园里围着这雕像讲话,杰伊正好路过听到了她们的闲谈内容。
“不是狮子,看这儿的文字介绍,是一种山猫吧?英文Sabre-toothed Cat直译叫‘尖—牙—猫’。”与她在一起的另一位女同学半开玩笑地纠正她。
“同学,你们是新生吧?这不是猫,更不是‘尖牙猫’,中文应该叫剑齿虎,生活在‘三十百万’多年前,我查过维基百科的。”杰伊友好地走上前来,看清楚了严婉晴,当时对严婉晴的第一印像是这个女孩长得挺好看的。
两位女生被这位能说中文普通话的美国人吓了一小跳,而后马上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因为她们意识到这个美国人所说的颇为怪异的数字“三十个百万”其实是中文上“三千万”的英式表达法。
“谢谢!我叫严婉晴,来自中国BJ,法学院今年的新生。你的中文讲得真好!”
“谢谢,认识你们很高兴。叫我杰伊吧,我也是法学院的,来自德克萨斯,有任何什么问题需要帮忙,不要犹豫告诉我。”杰伊后面一句美式中文的奇特表达又逗乐了严婉晴。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就忍不住要告诉你。”严婉晴坏笑地说。
“请说。”
“我们学校里的这座博物馆,后门是一群马的雕塑,前门是一只虎,那不就是说本校的鲜明特色就是大马虎吗?”
这个春天的夜晚,用指尖感受着冷冰冰的剑齿虎雕塑的杰伊,回想起在那个夏天的黄昏严婉晴说的这句“马虎”的评语,不禁笑出声来。严婉晴的开朗、聪明,以及她身上的那一种东方女子的美丽,让他十分着迷,难以忘怀。杰伊喜欢严婉晴,绝不是那种“恋亚裔女性癖”使然,每有法学院一同上课的机会,杰伊总不忘找机会与严婉晴聊几句,每每都感到严婉晴的幽默和聪明,让人愉快。
杰伊曾经有过与严婉晴约会的想法,可还没等到有机会去邀请,却等到了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她的追悼会上,当时法学院院长也来发言,并宣布设立“晴”奖学金以纪念她。当时的场面杰伊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令他永远难以忘怀的,是那躺在棺裹中的严婉晴是那样得安祥,鲜花覆盖到她的胸前,入殓师也许也对这青春韶华的骤然中断无比惋惜,所以对严婉晴最后的化妆特别尽心,然而,杰伊体会到的却是这些娇柔造作的脂粉涂抹相比严婉晴的青春生动和温婉美丽是多么得拙劣。
人生的精彩刚刚开始,就这么戛然而止,多少长流细水般的悲欢离合就这样再也等不到原先那美丽的主人了,不知多少人在你人生路上守候着,等着去爱你,去被你爱。这一切都被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斩断。而那个可怕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那晚上是有课的,做为助教的杰伊来到严婉晴上课的教室门口贴上“因教授生病授课临时取消,具体补课时间另行安排”的通知,看到严婉晴已经早早地在教室里等着上课,杰伊走上前去打招呼聊天,话题转到了上次有人在法学院门口公开示爱,杰伊掩护严婉晴逃跑的这段尴尬趣事。
“怎么样,那位帅哥后来成功了吗?”杰伊笑着问。
“拜托!求你别提这事了。”羞红着脸的严婉晴,故意夸张地用双手遮着脸回答,这逗乐了杰伊。
“原来他不是你的白马王子呀,所以没有马到成功。”杰伊突然换成中文聊起来。
“杰伊,你不错哦,中文有进步。含‘马’字的成语知道不少了。”
“对呀,还要谢谢严婉晴你呀,上次教我知道‘马虎’不得,否则会露马脚。”
聊到最后,杰伊主动提出送严婉晴回家,“我正好现在要回家了,要不要我开车顺便送你,为你效犬马之劳,你回去就不用等校车了”。
严婉晴被杰伊逗得合不拢嘴,就这样两人愉快地交谈着一同从法学院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杰伊笑言:“我下次如果效仿那位帅哥的话,有戏没戏?你会跟我约会吗?”
严婉晴开心地笑着回应:“嘻嘻,放马过来呀,试试就知道了。”
车到了蒂斯达尔路7713号门口缓缓停下来,这个场景杰伊已在自己脑海里重复播了无数遍,尤其是在纽约接到那封匿名信后更是如此,但是无论如何极力回忆,都扫描不出那天对信中所提到的BMW汽车的任何印象。
那一天,驾车送严婉晴到达住所后停下来,那时周遭有没有车,什么车,或者有几辆车已经停在附近的问题,这样的琐碎事情他似乎完全不会注意到。只记得,严婉晴下车转过身来关车门并致谢摆手告别,杰伊突然又用普通话对着已走出两三步的严婉晴背影喊道:“一言既出,五马分尸哦。”严婉晴转身大笑地纠正:“是驷马难追!”
杰伊想着,又冒出另一个念头,那天,如果他没有主动请缨送严婉晴回家的话,严婉晴她很有可能就会在法学院图书馆继续看书学习,多待一段时间后,她会照例去搭校车回家,这样的话,严婉晴不就避开了那杀身之祸了吗?想到这儿,眼眶不知不觉地有些湿润了。
走在校园内的翠妮缇路上,在杰伊前面有个打着手机的人的背景让杰伊觉得有点熟悉,不就是匿名信中提到的那辆车的车主许西安吗?杰伊知道当时高调追求严婉晴的就是此人,而且杰伊参加过多次中国学生会举办的活动,认得出这位许西安。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许西安打电话时表现出的急躁厌烦的语气,又或许是因为那封匿名信中提到的宝马车的那句话,驱使着杰伊,有意或无意地,紧跟上两步,与许西安保持着大约六七步的距离跟随了一会儿。
“怎么还打电话过来?”许西安讲电话的声音透显得很不耐烦,“我是说过你可以回来,但前提是没事了才可以回来,现在案子没结你着啥急呢?”
许西安边说边四周张望一下,可能意识到自己音量有些大,瞥见了身后有位陌生的白人面孔,因为许西安讲的是普通话,所以金发碧眼美国人杰伊并未让西安产生很大的警惕。
“你如果来美国有事要办,我可以帮你搞定,是啥理由非得让你亲自过来美国一趟不可……行了!行了!行了!别再说了!你当时做警方笔录时,我就告诉过你……”
很快到了一个三叉路口,许西安压低嗓音,停下来脚步,杰伊只能按原有速度从他身旁走过,他说话内容渐渐听不清楚了,杰伊用眼睛余光扫了后面的许西安,发现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校园里转悠了一会儿,来到校园里的圣哈辛托停车场,坐在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待要打火的瞬间,忽然想起一个人,杰伊拿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名字拨出了这个号码,对方接了电话。
“Hello!”
“嗨,我是杰伊,我们是前一段是奥斯汀华人教会团契见面认识的,你还记得吗?”杰伊中文普通话说得虽然带有典型的美国口音,但表意还算清晰。何乔两年前被德州大学录取,而杰伊偶尔会去奥斯汀的德州大学华人团契参加活动交友学中文,就这样认识了。
“记得记得,杰伊你好。”
“我记得你的爸爸是那个蒂斯达尔街凶杀案嫌疑人的代理人,有些信息想跟你分享一下,就是我前一段在外州实习遇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