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像落入虎口的羊群,随时有被宰杀的危险。
柔弱,女孩子独有的,在强势下的无力和苍白。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明白了手上血迹的来源。
她更看到了,看到了也许今天,或者明天,或者,自己会是第二个,第三个……
看着一屋子的花枝乱颤,梨花带雨,菊儿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躁,她尖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干裂的嘴唇,挣扎着,她想站起来。
倏然间,从她的身边摇摇晃晃站起紫色的人影,菊儿抬眼望去,只见抽去双手掩盖的那张脸被泪水冲洗成粉红色,一双红肿的双眼无神而寂然,看不到一丝生机,菊儿盯着她,不知道正自沉浸在悲痛中的人儿将要干什么。难道她想通了?
也就是一怔忡间,这个紫色的身影立起来后转身撞向了身后坚硬的墙壁,不假思索地,菊儿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即便如此,只听得呯然一声,菊儿怀抱中的这双腿徐徐弯曲,整个身子匍匐在地,这边的动静惊得其她女子愣了一愣,接着几个人扑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我恨你!”菊儿只觉得怀中的双腿猛然一缩,接着自己狠狠地被踹了一脚,菊儿的身子往后挣了挣,摔倒在地上。还好力道不算太重,如果是一个身强力壮之人,恐怕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胸口隐隐地痛了一下,菊儿吁了口气,胳膊被一双手搀住,借着这股力量,菊儿坐了起来,抬眼感激地望着这双手的主人,眼神碰到的是一双温润的眼睛,眼底所流淌的坚定和温暖让菊儿的心头一颤,这时候眼泪倒是涌了出来。
多像自己的姐姐啊!那双眼睛。自己曾经受伤或受到父母责怪的时候,姐姐也是这样默不作声的抱着她,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无论她怎样的伤心难过,只要有这样的目光抚慰,心头就会慢慢地恢复平静、安宁!
她许是看到了菊儿眼中的泪水,轻轻地把菊儿揽进自己的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抚慰一个孩子。“傻丫头,不要怪那个姐姐。姐姐谢谢你!”温柔的声音似和煦的春风吹落了菊儿心头的孤寂和寒冷。更扫去了渐渐涌上眉头的委屈。在这个怀抱里,菊儿想沉沉睡去!
“她没什么事吧?”声音来自头上,菊儿赶紧从这位姐姐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还不知道那个紫衣姐姐怎么样了呢?自己怎么可以躲在这个怀抱里“没有大碍,只是额头上撞了一个大大的包!过几天可能就没事了!”围在紫衣姐姐身旁的一个声音急急回道。
看到紫衣姐姐没有性命之忧,屋里的几个女子又面露忧戚之色,眼圈一红,似是要接着刚才的哀叹继续哭下去。菊儿望了望身旁的眼睛。
“都不要哭了!”响亮的声音含着一丝拨云见日的锐气,几个正自低头戚戚然的女孩子惊诧地抬起头来,“哭有什么用?除了能够消耗我们仅存无几的体力外,还能有什么用处?难道哀嚎几声就能够博得那些野蛮人的同情和眷顾?
还是痛哭流涕就能够把我们门上的锁哭断得以逃生?如果哭有效果,那么我情愿和你们一起哭瞎了这双眼睛!可是不能,无论我们的境地有多么可怜,我们哭得多么激情四射,都不会撼动人家一丝一毫的可怜,再说了,我们不需要这种可怜,是的,我们还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像刚才这个妹妹那样一死了之,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万事皆空,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归宿!
可是我们的父母辛苦十月,含辛茹苦把我们养育长大,仅仅是为了有一天让我们自寻死路吗?仅仅是为了品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吗?如果那样,我们何故要来到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呢?我不像你们其中有些姐妹,读过不少书!懂得不少道理!把贞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面对侮辱、面对蹂躏时选择死亡,我总想着,我遭受这么大的屈辱,回家后是万万不能告诉双亲的,假如说我们承受的是一分的痛苦,而我们的痛苦加在他们身上是十分啊!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一双双含泪注视倾听的眼睛,眼光飘向了窗外,似乎是在回忆一个古老的故事:
“记得一位老者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王子,有一颗很善良脆弱的心,每次听到人们给他讲一些悲惨的遭遇时,他都会哀声长叹:多么悲惨的经历啊!多么残酷的人生啊!
如果让我经受这种过程,我可受不了!若干年后,一位老者在一个旅馆里看到了一名乞讨者,这位乞讨者满目沧桑,瘸了一条腿,一根拐杖支撑着他慢慢地在人群中讨得一口饭食,他和其他的乞讨者没什么两样,落魄,肮脏,邋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老者却隐隐约约觉得在这名乞讨者的身上流淌着一种意志,所以他就格外注意着,渐渐地等到乞讨者转过身子的时候,他发现乞讨者不仅仅腿瘸了,而且瞎了一只眼睛。可他的面容让老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他就是那个曾经向老者悲叹自己受不了苦难的王子,等到老者认出他拉他坐下后,才知道王子的身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父亲遇刺身亡,母亲被恶人强占,而自己被烙上奴隶的印记后打断了一条腿,后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刺瞎了一只眼睛,瞬时间所有的苦难都落到王子的头上,可是他没有死,而是默默承受着。
此时望着老者,他缓缓地说:其实所有的苦难落到你的身上的时候,你都会默默忍受着,也能够忍受得了,只要你不死!而死亡又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死亡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可我们要活着就要忍受千般折磨万般蹂躏。可我们不能死,父母给了我们生存下去的权利,可没有给我们寻找死亡的权利,我们的生命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没有权利自己糟蹋自己!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活着!”
所有的人在故事中沉静下来,菊儿的眉心凝成了一团,心头有刹那间的通透和了悟,她思考着,活着,如何活着?
是任人宰割的活着?还是寻找一线生机?她抬头巡视着这间关着她们的房间,希望能够从中找到逃走的一线希望!
清晨的阳光透过格子的窗棂薄薄地洒在屋子的一角,室内好像亮了很多。菊儿的目光望着这每一息呼吸都代表着自由的尘土,静默地呆呆看着。
上下翻飞的尘粒在自己的影子里恣意舞动着,随心所欲的疯狂着,没有禁锢,没有羁绊!不,也有羁绊吧,是黑夜的羁留,是暗影的怀抱。可它依然在黎明的第一缕霞光灿烂若辉的时刻,追随而至。尽力舞出自己生命的律动。
菊儿的心头微微动了动。做一粒尘埃吧,就做一粒尘埃吧!平凡的,毫不起眼的尘埃!哪怕伴随着挣扎与痛楚!
破旧的房间里,因为几线阳光的逗留而朦胧出金色的彩晕,菊儿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从离开家开始,她都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这几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还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可此时坐在这一堆稻草中的菊儿,和几天前却是判若两人。经历和磨练是最能锻炼人了,几番曲折让菊儿过早地褪去了一脸的稚嫩和羞涩。多了世故和成熟!
“姐妹们,我们不能就这么待着,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我们得想办法,想办法逃出去!”
菊儿闻声,抬头看着身边这个总是透出坚强的姐姐。感觉内心一阵踏实。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间狭小的房间中走出去。
可菊儿感到自己不再感到凄凉,环顾四周或低泣或疑惑或沉思的面容。她感到自己还没有坠入谷底,还有一位姐姐在自己的前方指引。想着,菊儿不由地往身边的怀抱靠了靠。
“姐姐,这是哪儿?我们怎么逃”菊儿一脸崇拜地望着面前清秀且坚定的容颜,小声嗫嚅着。
“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菊儿。姐姐呢?
“我叫宦柔。叫我柔姐姐吧!”柔姐姐一脸疼惜地拍了拍菊儿的脸颊。
“柔姐姐,柔姐姐。姐姐好美的名字。像姐姐一样美!”菊儿甜甜地叫着。可心里想,唉,这个柔姐姐的名字和性格实在是大相径庭。一个温柔的名字。却有这么豪爽泼辣的性格!
想到这儿,菊儿埋下脸偷偷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柔姐姐知道此刻自己心里的想法,会不会不高兴啊,呵呵。毕竟女孩子还是喜欢别人说自己温柔的嘛!
“这位姐姐,我们该怎么逃?这间屋子不仅上了锁,而且四周还有元兵的森严把守,我们这样一群弱女子哪一个有能力逃出去?你讲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放弃。可是人总要认清眼前的形势吧。与这群恶魔般的蛮子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道理谁都能讲得出,可是这时候我们懂得道理有什么用?我们能够将这些纸上谈兵的道理用来阻挡这些蛮子对我们的欺负和糟蹋吗?”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菊儿的心里仿佛堵着什么,有一种莫名的气流贯穿自己的心底,怎么有这样的人!这不是存心唱反调吗?可随即菊儿心里一紧,她不得不承认,柔姐姐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这个泼着冷水的声音所陈述的未尝不是事实。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这间房屋都走不出,又何谈从持刀荷箭凶残之手中逃脱呢?她不由地又佩服起这个能够看清事实的女子来。抬眼向说话的声源望去,她的眼光未碰触到那犀利的眼神就仓促间折了方向。
菊儿不由打了个冷战,仿佛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被人发现了一样。感到背脊上一阵凉意升了起来,就在刚才,一屋子的粉妆玉颜哭得花枝乱颤的时候,这个女子冷冷地注视着周围的眼泪泛滥,仿佛众人的哭声在遥远的上空。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所有人当中,只有她置身事外。
菊儿有隐隐的恨意在心里如涨潮的水流一样悄悄漫溯。从脚底一直到发梢。
不止是菊儿,所有的心思被猜破后,有一种幻灭的凉意在这个空间中静静凝滞。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随意泼洒冷意的女子身上。
也许是被目光的焦点击中了吧,这个女子的眼神闪了闪,似是对所有的注视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只是说出了事实!我可不想一直生活在梦境里。梦是美好。谁都爱做梦。可是梦醒之后的落差只会比现实更悲戚!
我也想有机会能够逃走,可是想归想,我们不得不承认,也许下一刻就会有该千刀万剐的蛮子进来把我们其中的一个带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确实是一个未知。下一刻,下一刻究竟受到残害的会是谁?菊儿轻轻打了个冷战,她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一只胳膊轻轻环住了她。
屋内,一片寂静!哭泣的止了眼泪,伤怀的止了感叹,劝慰的止了软语。
刹那的寂静有种肃杀地压迫感悄然逼近。
所有女孩子在这种陡然的沉寂中沉入自己的思索中。
梦固然美好!可眼前所面临的状况足以让每一个女孩子有面对悬崖的感觉!被蹂躏和糟蹋,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变得犹如破败的棉絮是她们不愿意且不敢面对的现实。
然而此时,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躲避。而又有谁能够真正能够躲得了呢!
呼啦啦,咯噔,啪嗒!
细微的开锁声似一颗小小的石子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菊儿的心头突然一惊,感觉脑袋里轰隆隆一片,如滚滚雷声从头顶划过。颤抖一下子抓住了她。
吱呀。
菊儿不敢抬头,可她能感觉到有一个长长的人影立在了门口处,刚刚溜进来的阳光让屋子里亮得有些晃眼,接着是更加沉重的黑暗和压抑。菊儿的头更低了,肩头上的胳膊也更紧了,甚至有微微的疼痛穿过菊儿木然的神经。
等待!决定命运和等待命运的选择。选择飨宴和等做砧板上的肉飨。菊儿咬紧牙根,才没有失控痛哭出来!她感到自己透不过气来。
“你,跟我出来!”闪电终于在烦闷中劈开。菊儿感到肩头的胳膊松开了。可她依然低垂着脑袋,她不敢看!她的心抖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