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岗的杨小芳显然并不专业,虽然三十年后,下岗失业的她曾上南京打工,也参加了月嫂培训,接一个活一个月只做26天,包吃包住纯落6K,号称高级月嫂。但至少目前她是不合格的。
才十八岁,初中才毕业的杨小芳是老杨家最精明的,嘴最甜的一个女孩子。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想要找关系安排在自家老爸工作的公司,那会在城里公司,还是个事业单位,能有个工作,真心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时半会杨外公也没有办法运筹帷幄,在杨老娘的策划下,杨小芳来到二姐家帮着带贺敏。
三个月大的小宝宝,吃喝拉,重生的贺敏并不难带,反而好带得不像个婴儿。有需要都会有提示。杨小芳自得轻松。
可惜正值青春年少的杨小芳是不会甘心将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小婴儿身上的,按部就班带了贺敏两天,第三天下午,当贺敏爹妈都上班出门后,杨小芳强行喂给贺敏几勺米糊,将一块布罩到了贺敏的摇篮上,“乖啊,敏儿,四姨出去会,你自己睡会觉吧!”
贺敏还来不及反应,哼着小曲、收拾整齐的杨小芳摇摇晃晃地出门了,全然不曾考虑到此时的贺敏是个仅三个月的婴儿,连爬都不利索。
贺敏家类似于筒子楼的结构,只有一个大开间,是砖结构的平房,前面做饭后面住人。是贺新年单位的家属房,一排排的,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人。大部分是像贺新年这样的小青年,小两口子的。
房子在天朝一直都是稀有品种,供不应求,就这简单得连上下水都没有的房子还是只有工作五年以上的人才可能分配得到的。
无语于四姨的儿戏,贺敏只昐着自己不要在她回来前想尿尿。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许是过于紧张,贺敏觉得膀胱很鼓,尿意强大。想要忍住,可小婴儿可能并不具备憋尿这一超越生理极限的功能,很浪漫地画了一张地图,形状暂不明确,大小应该超过全国地图上某省的面积。
还好摇篮比较大,贺敏在倒春寒的三月出生,现在已经六月份,是夏天了。还好的是贺敏往前抻抻,屈着倒还可以不被淹着。
松了一口气的贺敏透过摇篮网眼缝隙突然看到一双眼睛,小心肝立马巍巍颤颤,觉得浑身汗毛都坚起来了,虽然这时她身上还没有什么汗毛。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贺敏再一次深情祈祷,不是这么衰吧?贺敏哀号,好大一只耗子。
八十年代生的住过平房的人都知道,耗子,那是防不胜防,贺敏还经常听人说起某家某小孩被一只母耗子或公耗子咬了耳朵,当时,贺敏还纳闷,是现场捉到那耗子了?要不然,哪能分辨那是公耗子咬的还是母耗子咬的呢?既然现场能捉到耗子,为什么不在耗子咬人前赶走它或捉到它呢?
当然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但各种听到的,想像的恐怖情形潮水一般涌上脑海撞击贺敏幼小的心肝。怎么办、怎么办?贺敏急出了一身白毛汗。
在此还要感谢无良四姨给摇篮搭了一块布,不至于天然暴露在那只耗子面前,网眼中贺敏仿佛看见那耗子还缺半边耳朵,传说中的半只耳?
啊哈啊,黑猫警长……,学猫叫不知道管不管用?可是学不了啊,张嘴就是啊啊啊,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能体会到外语的重要性了吧。管它黑猫白猫,捉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嗯,这时邓爷爷还没有南巡讲话吧,这算不算原创?
肿么办?肿么办?欧巴,江南……
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贺敏张嘴就想大哭引人过来,又突然想起前世房子前面广场有个客运站,来往人员复杂,小区里治安并不算好,时不时有小偷光临,万一来者不善怎么办?被咬总好过被拐吧?
不管上帝也好,佛祖也罢,总算有人听到了贺敏的祈祷,脚步声是四姨的,那耗子听到动静也速度逃走了。见到四姨,贺敏那是有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啊……
看到尿湿的垫子,以为贺敏只是尿尿了才哭,混不在意地换过干净的垫子,贺敏毕竟是成年的思想,小发泄一番后也安静下来。对牛弹琴嘛!没有办法沟通。
有一便有二,老实了几天的杨小芳再次拿出罩子准备罩上摇篮时,紧张密切关注她的贺敏不干了,哇哇大哭起来,杨小芳莫名,看看也没有要尿啊,刚喂的米糊,这小破孩怎么了?仍放下准备出去,仍旧哇哇大哭,以此往返数次,也可能没什么重要的事,杨小芳终于放弃外出,又转身坐下,贺敏才罢休。
不过此计不可一而再,再而三,杨小芳再次计划外出时,这招就不灵了,她也懒得管贺敏是否在哭,扭过头,甩着小辫子就出门了。
幸运的是,那只耗子一直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贺敏除了偶尔尿湿垫子外也没有碰到别的麻烦。杨小芳就更放心大胆地出门了,频率也越发高起来,由以往一个月三五次,到如今一周至少三次。日子就这么平淡而无聊,却又些小刺激的度过了夏,走过了秋,迎来了冬。
杨小芳又次出门了,贺敏也习惯了她的不在。这时贺敏已经八个月了,摇篮早睡不下,现在睡床,爬的可顺溜了,杨小芳可没注意过这事,所以也并不担心她会从床上爬得掉下来。估计知道也不会管。好在贺敏本质上并不是真正八个月大的小宝宝,不然非出事不可。
82年的冬天真冷,这才11月就寒气逼人了,俗话说冻不死的屁股,冻不坏的脸,为了方便,贺敏仍穿着开裆裤。巡视完自己的地盘(和爸妈一起睡的大床),贺敏决定睡一会,明天是星期天,晚上想和爸爸多玩一会,反正明天休息。
迷迷蹬蹬中,贺敏闻到一股烟味,抬头发现一股黑烟已经从门缝里转了进来,失火了?贺敏很肯定,前世有一次租房子的前面的小餐馆失火,那味道跟这差不多。
是哪里失火呢?电光闪动中,贺敏想到了很多,没有听到救火的声音,这说明火势还没有被人发现,但现在火势分明已经很大了,烟更是燎人,光靠自己是没法逃出去的。但自己重生回来,虽然不是本尊自愿,但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习惯了,不想英年早逝啊。现在只会爬,不会走,就算会走,也够不到门锁,出不去门。
前世资讯发达,说火灾中大部分人都是被烟熏死的,当时贺敏还笑言,那不跟烤乳猪似的?由此,可以看出贺敏吃货本质与道德的缺失。咳,又想远了。
贺敏推下去一床被子,再推下去一个枕头,再扯着一个毛巾,咬牙往下一跳,哦,现在还没办法跳,只能爬,还好贺敏没有急到笨死的地步,知道倒着爬下床,虽然站不稳,好歹脚先着地,不至于摔相难看。
先尿个尿在毛巾上备用,烟往上走,自己趴在地上,应该能多一点空气呼吸吧。这时,贺敏居然平静下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渐渐地贺敏脑子昏昏欲睡,如果此时她清醒的话,就能明白这是缺氧的情形了。
……
很多年以后贺敏才在妈妈的描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失火根源就贺敏家左边的房子,他们中午取暖用了电炉子,上班时忘记关上了。结果就爆了电路烧起来,也亏着这会物质贫瘠,各种化学品也都少,最幸运的是他们家居然在前一天将煤气炉子拿去修了不在家,不然引发爆炸,十个贺敏也不够炸的。
火势很大,浓烟滚滚,可巧贺新年的办公室在三楼,在上厕所时往窗外看了一眼,没吓得神魂出窍。撒开脚丫子就往家属区这边跑,连裤子前的拉链都没关上,好在那会民风朴实,没人想到什么拉链门的问题。不然给贺新年扣上个流氓反动派还是有可能的。
到家属时黑烟已经将路盖住,贺新年在外面看到了刚晃烫回家的杨小芳,脸色苍白的说:“姐夫,小敏儿还在里面……”
当时几乎看不见家门了。贺新年抢过一盆水往头上一浇,拿块湿毛巾捂着嘴,一脚就将门踹开,冲入屋里,屋内什么也看不清,他就摸着往床的方向走,在路上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到,不过这一绊也叫他发现了女儿,也是贺敏命不该绝,被爸爸救了出来。
妈妈说,怎么就那么巧,你的脸就摔到尿湿的毛巾上了呢,医生检查后直说幸运。要不然吸时几口烟,以你小小年纪,不死也要掉层皮。老妈你表粗俗好吧,人医生文明人,可不会这么说滴。
过后贺新年却烧了好几天,差点成肺炎。
贺新年一点也不在意,那有什么,咱丫头没事比什么都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敏儿是个有福的。
贺敏曾想像小狗般用信任的眼神、也像小鹿般用纯洁的眼神去看向爸爸,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与崇拜之情,怎奈奔三的人了,做不出那样的单纯了。唯有抱着贺新年脖子,双手紧紧搂着,而贺新年又以为贺敏想起那天的事情害怕了,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杨玲霞,让她不再提这事,双手也紧紧抱着贺敏,告诉她爸爸在这,什么时候爸爸都在你身边。
杨小芳历时小半年的称职保姆生涯被这天的一场大火掀了底,到底小姑娘没经过什么事,都不用问,就交待自己出去了。但仍辩解自己是第一次,请二姐和姐夫原谅。这次外婆来不及绸缪,小姑娘的话破绽百出,好在贺敏也没有真的出事,所以贺新年客客气气的请她回去了。杨玲霞知道后更是追回娘家将杨小芳一顿胖揍,气得好久没有理她。外婆在中劝和也不管用,杨小芳自此避其锋芒,有一年没敢再在贺敏家出现过。
两边的老人都不能指望了,贺敏家的难题再次摆在了贺新年和杨玲霞的面前,那就是谁来带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