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结束后的第二天,赵建芳觉得她的身体实在是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如果再坚持上班,她会晕倒在厂里的。她跑到王艳华的办公室里对王艳华说,她这些天有些累了,她想请几天假回去休息几天,也利用这几天假期去医院做一次体检。
王艳华在赵建芳留在厂里值班的期间,她有的不放心赵建芳一个人留在厂里值班,她来厂里看过赵建芳一次,也劝她去医院做体检,可赵建芳还是不听王艳华的劝,还是我行我素。现在赵建芳自己却主动说要去医院做体检,这让王艳华感到有点意外。
王艳华听了赵建芳的话,她也为赵建芳突然的转变想法而高兴。她说要给赵建芳十五天的假期,也好让她回去好好地休息休息。可赵建芳婉言谢绝了王艳华的好意,她说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只需要几天就行了。
王艳华现在是纺织厂的厂长,她上班的时间比较自由,在厂里也没有人会去管她,全靠她自律。她可以在上班时间溜出厂去,除非厂里有大事、急事才会急着找她,不着急的小事等个一天两天的也不会要紧。她想让赵建芳去医院的时候通知她,让她陪着她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她想用厂里的公车送她去医院。当然了,王艳华还从来没有把厂里的公车私用过呢!她现在虽然是厂长了,可她每天上下班还是会骑她自己的自行车,除了公差外,她就没有一次用过厂里的公车,可她的好意还是被赵建芳给拒绝了。她觉得现在的赵建芳和以前她认识的那个赵建芳就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人似的,即使她再怎么努力,赵建芳还是在慢慢地疏远她,她觉得她们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
其实赵建芳拒绝了王艳华的好意,倒不是说她不领王艳华的情,她也是怕她万一真的检查出什么绝症来,她不想让王艳华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她更不想让王艳华同情她,她同样也不希望让张红军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也同样不想让张红军同情她。如果王艳华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了,王艳华和张红军现在是两口子,那不就是等于张红军也就知道了她得了什么病了吗?所以她才断然拒绝了王艳华的好意。
赵建芳请了假后就回家休息了,她当天回家后没有立即去医院做检查,她是想回家好好地陪在周娴静的身边。她值班这么多天,就没有时间在家里管周娴静的事,都是保姆在家里帮她照看。还好,她对这个保姆还很满意,她也没有把保姆当外人看,没有把保姆当保姆看,就当保姆是家里的一份子了。保姆对周娴静也挺好的,照看周娴静也是尽心尽力,所以她才能安心留在厂里值班。
赵建芳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她去了一趟县人民医院。县人民医院是这座小城最好最权威的医院了,这个医院诊断出来的病很少有误诊的。她以前有什么伤风感冒的小毛病也喜欢到人民医院来挂个号,到门诊上让医生开一张处方,她会按照医生的处方再买点药回去,她好像与人民医院有感情了一样。不过,自从周林军坐牢后,她的伤风感冒再严重,她也不再来医院看了,她会在街上的药店里随便买点感冒药回家吃吃——因为街上药店里的药比起医院里的药要便宜不少,她知道药店里的药比医院里的药少了不少的服务费在里面,所以就会便宜一些。现在她能节省就节省一点,真的是人到廊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她的想法和以前的想法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她觉得,反正药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在哪里不是一样的买药,一样的治病呢?这样,她同时又能省下去医院排队等候的时间,还不耽误上班,她的奖金也不会被厂里扣了。
医院的门诊医生告诉赵建芳说,她这种感冒的症状只需要做一次血液的检查就行了,不需要做身体的全面体检。如果她想做一个身体的全面体检也是好的,不过,如果就针对感冒老不见好转的症状只要做血检就行了,不需要浪费其他各项的检查费用。她听了医生的建议就做了一个血液的检查,她这样也确实省下了不少其他项目检查的费用。
赵建芳到医院检查后的第二天的早上,寒风变得凌冽起来,天色阴沉,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前一天天气还是艳阳高照,暖风和煦,和春天一样的舒服呢!前一段时间,小城的人们都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温暖的春节,现在才过了一夜,天就变脸了。到凌晨时,外面才开始起风的,而且风越刮越大,刮得树叶和灰尘到处乱飞,门都不好开下来了。
她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天都被铅黄色的云给遮盖了。她就奇怪了,怎么冬天的天气也和夏天的天气一样喜欢快速地变脸呢?也就过了一夜,天气就变了,温度就突然的降了下来。她睡在床上盖着被子就能感觉到屋子里的温度明显降了很多。因为是阴天,又不需要上班,她又多睡了一会,起床起得比较迟。
她刚刚吃过早饭,医院化验室的电话就打到了她的家里来了——她昨天留了电话号码给化验室里的护士。她就是不接到医院化验室的电话,她也已经准备要去医院拿血液化验单了。昨天医院里实在是太忙了,她在医院里也等了很长时间,当天做的检查当天是取不到化验单的。
虽然是她自己把电话号码留给医院护士的,可当她接到医院化验室的电话时,还是让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她真的被检查出了什么问题了似的。在电话里,化验室的护士也并没有告诉她化验单上的化验结果,只是让她取化验单,护士说完话就挂断了电话。
让赵建芳心里不舒服的是,医院化验室窗口的护士把化验单给了她,护士在她拿到化验单的时候对她说,让她把化验单给医生再仔细地看看,不要误诊了。
她拿到了化验单听了护士对她说的话,她虽然看不懂化验单上各项指标上的数字是代表什么意思,可她从护士关心的话语中已经能够猜出她的病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感冒,如果她是普通的感冒,护士也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了。她毕竟受过高等教育,也不是笨人,她的脑子这点聪明还是有的。她又多问了窗口的护士几句,问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窗口的护士对她说,她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是让她把化验单给医生看看就知道怎么医治了。
她现在虽然精神不是很好,可她拿着化验单还是大步地向门诊室的方向快速地走去。她想快一点确定她的病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她真的得了什么绝症了?
门诊室的办公桌上堆着很厚的门诊病历。她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这几天门诊室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病人?如果把这些病人的病都看完了,要让她等上很长的时间。她想把她的化验单先接给医生看看,她想早一点知道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她的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可她还是把化验单放在了堆在医生办公桌上这些病历的下面。
她不愿在门诊室里就这样等着,她跑出了门诊室。她跑到马路上看了一会一辆辆快速从她面前闪过的车流,又到街上看了看行色匆匆的人们,她想知道人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希望从他们脸上行色匆匆的神色中发现些什么。其实她在想她从没有想过的一些解不开的问题:她为什么要活着,她到底为谁活着,人活的糊涂些好还是清醒些好,人活在世上的意义等一些列的问题。
她在街上看了很长时间的车流和人流,等她回到门诊室的时候,正巧最后一个门诊病人走出了门诊室,就剩她的化验单留在医生办公桌上了。
医生从办公桌上拿起化验单仔细地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刚刚坐在他面前的赵建芳,然后问道:“你今天来医院有家人陪你一起来吗?”
赵建芳听到医生的这句话,她的心情更加的沉重起来,她真的不希望医生剥夺她最后的一丝侥幸。她是多么希望医生能告诉她一个好的消息。不过,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想她能接受最坏的结果。她的理智告诉她,就是她不想听到最坏的结果,但事实存在的东西也是不能改变的。她没有立即回答医生的话,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对医生说道:“医生,你说吧!不要紧的,我很坚强的,难道我的病真的是绝症吗?我刚刚在化验室窗口已经问过护士了,护士也已经都告诉我了,现在最多是把这个坏消息再听一遍罢了。”她的心里很矛盾,她不想听到医生说出最坏的消息,可她又不想自欺欺人。
医生听了赵建芳的话,也就对她坦诚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你得的是血液病,我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你了。你现在的病的严重程度需要你立即住院治疗,不能再拖延了。”医生说完后,他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大口地喝了一口茶。茶杯本来是满满的,被他猛喝了一口,茶一下子就低下去了不少。看来这个门诊医生从上班到现在还没有喝过茶,已经口干舌燥得很了。他喝完一口茶后用手抹了一下沾在八字胡上的茶水,咂了咂嘴,然后又继续说道:“你现在生的这种病叫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一种病,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白血病。这种病也有很多治愈的例子,不过需要很多的钱。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是去大城市的大医院治疗,大医院的医疗设备和医疗水平都要比我们这里先进得多,治疗效果应该比我们这里好得多了······”
八字胡医生的话使赵建芳整个人好像被泼上了冰冻的凉水,心里突然被一座大山压着似的,沉得她的身体急速地向下坠落。她刚刚在化验室窗口的时候,护士对她说的话,她已经能够猜得出她的病应该是很严重了,不过她还存有一丝的侥幸,她相信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的,她的病不会是绝症的,现在她连一丝的侥幸也都被医生剥夺了。她感到她的头有点晕眩,脑子里一片空白。
现在纺织厂厂里的效益又不好,很多的奖金补贴都停发了,她现在维持生活都开始吃力,卖车的钱贴进去也快差不多了,哪还有一大笔的钱来给她治病呢?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还能值钱的东西就是她住着的这幢别墅了,可她就是这么一想罢了,她没有真的想把别墅卖了给她治病的意思。她想,如果把别墅卖了治她的病,病治好了又是一说,如果她的病治不好,她死了,这卖别墅的钱不就浪费了吗?如果她死了,别墅又卖了,周娴静还小,周娴静以后将会住到哪里呢?她又想到了张菲。张菲现在跟着张红军和王艳华一起过,虽然张菲生活得很好,可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张菲。她多么希望她能亲眼看着张菲和周娴静一天天的长大,看着她们成年、结婚、生子,可她的病不允许她等到那一天了。她也不想因为她的病就带走了可以留给两个女儿的所有东西,她想给她们姐妹俩留点念想,她想她已经有很多的地方对不起两个女儿了,她不想等她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一点点的念想也不留在这世间。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很快就湿润了。
凛冽可恶的寒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风似乎越刮越大了,风还是从窗户的缝隙间穿进了门诊室里。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穿了很厚的衣服,骑车在路上来医院时,她就觉得有点冷,现在她觉得她的身上更冷了。她的脑子里很乱,她拿着化验单也不知道怎么走出了门诊室和医院的大门的,她已经忘记了哪一个方向才是她回家的路,她拿着化验单就这样漫无目的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好几遍她才听到,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是12:50了。她知道,一定是保姆不放心她,看她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回到家,所以保姆才打电话来问问。她没有接通电话,也没有关了铃声,铃声还是不停地在响着。她喜欢听手机铃声里的这首经典的歌曲,这首歌还是她没有离婚时张红军帮她下载在手机里的。这部手机是她用两个月的工资才买到的,当时她还害怕张红军会说她是败家子的呢,而当她把手机买回家时,张红军什么话也没有说,还帮她下载了这首经典的歌曲。这部手机留有她很多美好幸福的回忆,周林军几次要帮她换一部新的手机,她都没有舍得换,她都说手机又不坏,还可以用用,换了浪费这样的话搪塞过去了。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好几遍才停了下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两里多路了,她的精神还是恍恍惚惚的,她也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到了路口的红绿灯处,她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她才意识到她刚刚闯红灯了。她停了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定了定神,她知道她走错了方向,她刚刚向前走的方向距离她家是越来越远了。她转个身,换了一个方向。她刚走出十几步,她想起来了,她的自行车还停在医院的停车棚里,她又回头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赵建芳到家时外面已经下了很厚的雪,保姆已经喂周娴静吃过饭了。周娴静在房间里玩着玩具,一点也没有闹。保姆看她回到了家,保姆也没有问她什么,就忙着去为她热饭菜去了。
她刚刚还在半路上时,雪就已经开始下了,而且越下越大,整个街面上很快就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也很快变得稀疏了起来,也没有那么热闹了。
保姆把热好的饭菜都放在了桌子上,可她没有一点食欲,根本不想吃东西,可她还是端起了饭碗,她不想让保姆看出点什么。一碗饭加上菜,很快被她像鸭子育肥期似的硬填进了肚子里。
吃完饭后,她想打一个电话给王艳华。她想告诉王艳华,说她已经检查有了结果,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罢了,就是一场虚惊。她不想让王艳华知道她得的是白血病,她更不想让张菲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她不想因为她现在的病去博得张菲和其他人的同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她还没有来得及把电话号码拨出去,手机的铃声就响了。这首铃声是她最崇拜的台湾歌星邓丽君的经典歌曲,她虽然一直喜欢听这首歌曲,可是她现在听起这首歌来是那么的讽刺!
手机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是王艳华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她忙按了一下发射键。还没有等王艳华开口,她就抢着开口说道:“是艳华吗?我刚刚吃完饭,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电话了!我已经拿到血检化验单了,没有检查出什么,就是普通的感冒罢了,医生还让我不要胡思乱想,大惊小怪的,庸人自扰呢!我想,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我就在家休息休息,等雪停了,我明天早上就去上班!”赵建芳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分贝,装出开心的样子,她让王艳华相信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大病。
“喂,赵建芳,谁说明天让你来上班了?我问你这句话了吗?你就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休息,工资不会少你的。”王艳华带着情绪高声对赵建芳说道。
赵建芳知道,也只有王艳华才会这样对她说话,王艳华打电话给她并不是在催她上班,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这样抢着说话,先入为主也是为了让王艳华相信她的话罢了,她当然知道王艳华打电话来,是王艳华不放心她,关心她才会打电话来的。也只有王艳华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那是因为王艳华没有把她看着是外人。她知道,她的话是伤着王艳华的心了,不过,她相信,王艳华是不会真生她气的,就是生气也不要紧,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就会消气的。
“艳华,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你不要与我生气,姐知道错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关心着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领导不计员工的错嘛!况且我也不是小人,我是你的好闺蜜,是你姐!”赵建芳用调皮幽默的话语调剂着她们俩说话的气氛。其实她和王艳华一边在说着话,她的心一边在滴着血。
“谁会与你生气?我才不浪费我的力气呢!就你的嘴贫,你少让我担心就好了!你现在就来厂里上班,不然就扣你这个月所有该拿的钱。”王艳华说道,她的气还没有几分钟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建芳还想多说几句话,她还有很多的话没有说完呢,可她又不知道该对王艳华说些什么,话筒里已经传来了盲音。
王艳华已经搁下了话筒走出了她的办公室,刚刚有人在她办公室外面叫她,好像找她的事还挺急的。
赵建芳此时的心里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痛苦、寂寞、悲凉,她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想好好的发泄一下,把她的痛苦她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她又想找一个人倾诉她心里的痛苦,可是她能对谁说呢?——王艳华是她最好的闺蜜,本来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可王艳华现在也是张红军的妻子,自己则是张红军的前妻,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她还能向王艳华倾诉吗?她的心里有些纠结,她也不知道她应该向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