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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开宗明义 三

一会儿,周志敏、林晓红等人从通安桥撤出,到了白龙禅寺。

“秦子刚同志呢?”林晓红进了禅寺四面一看,问,“可有抓获山本太郎的消息?”周志敏见她臂上受伤,劝慰她:“你还是养好你的伤,其他的事不用管了。”林晓红强打精神,大踏步地跨了几步:“周主任,我是农民的女儿,又是矿工的后代,我没那么娇嫩,这点小伤,奈何不了我。”说话间,胡再德和一名游击队战士搀扶着秦子刚走了进来。

林晓红一看秦子刚胸口受伤,鲜血染红了衣襟,忘了自己臂上疼痛,心一酸,泪水儿直挂而下:“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你可要挺住啊……不能丢下我……我们……”“没事……”秦子刚费力地睁开眼,勉强一笑,尔后闭上了双眼。

卫生员见状,拨开人群,上前立马给他包扎抢救。

当王毛和胡再德一说,大家知道山本太郎已经逃遁,感到十分遗憾。

林晓红望着昏迷中的秦子刚,言道:“山本太郎,你又欠下了我们一笔血债。”到了临近中午时分,薛永辉率领十多名游击队战士从东渚青山赶至阻山白龙禅寺,见到通安桥战斗已结束,生擒了伪警所队长龚胜忠,而且缴获敌人枪支30条,机枪2支,他代表县委和游击队为大家庆功。

“那些伪军经过教育,立场转变如何?”薛永辉问周志敏。

“37名伪军,有27名要求脱下黑衣回家,我们发给了路费和安家费,其他的伪军,因无家可归,还留在所里……但他们表示,今后再不会替东洋人去欺压百姓……只是董氏被林晓红救出之后,遭到几个水上伪警袭击,走失了。”薛永辉蹙眉思考了一下,与周志敏到一旁的小屋里,看了下被看押的伪警所队长龚胜忠,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吩咐看押的战士阿福好好优待俘虏。

阿福道:“这人还死鸭撑硬颈,对我说,跟新四军游击队吃苦受累,有什么好,叫我放了他,日后一定重赏。

真是死不改悔,顽固透顶。”薛永辉道:“思想工作的事,不是几句话可把他从反动立场上扭转过来的,而要耐心细致,孜孜开导……”阿福想了想,憨憨一笑。

薛永辉与周志敏从小屋里出来,步至一旁竹林,把林晓红叫了去。

“小林,你现在负了伤,我本不想把一个艰苦的任务交给你,但还是要你出马。”薛永辉沉吟了一下,说,“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而这把锁由你去开比较适合,你说哩?”林晓红听出了薛永辉的弦外之言。

她想了想,眼眶里涌出了泪水,说:“对顽固不化分子,我不会要求领导格外开恩,公事公办的好。”“小林,你想到哪里去了。”周志敏插言解释道,“老薛给你的任务不是叫你惩办人,而是开导人。”“开导人,开导谁?”林晓红擦了下泪水,闪烁了一下双眼。

“在你没接受任务之前,你先听我讲个故事。”薛永辉将手一挥,叫周志敏、林晓红各自在草地上坐下,“听了这只故事后,你再谈接受任务的事。”接着,薛永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下面这只故事:“明代哲学家王阳明早年反对朝廷宦官,一度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

在此任上,他捕获了当地一个强盗。

该强盗在受审时说:‘我犯的是死罪,要杀要剐,任你怎么处置,只请你不要和我谈道德良知。

像我这种人是从来不谈这个的,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王阳明说:‘好的,今天我不和你谈道德良知,不过,天气这么热,你看在审案前我们还是把外衣脱了吧。’强盗回答说,‘好!’脱去外衣后,王阳明又说:‘还是热,再把内衣也脱了吧。’强盗当然不会在乎赤膊,于是就脱内衣。

庭上庭下两人身上只剩下一件裤头。

而此时王阳明更进一步说道:‘干脆我们把裤头也脱了吧,全身****更自在……’一听说连裤头也要脱,强盗赶紧说:‘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面对此情此景,王阳明当即来了一番水到渠成的因势利导:‘为什么使不得,这是因为在你心中最后还剩有那么一点羞耻感。

可见就是像你这样的家伙,我照样可以和你谈道德良知。’……强盗口服心服,随即将自己的种种罪状一一如实供出,末了说:‘如果能给我一条活路,我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末了,薛永辉开宗明义地说明了“任务”的目的,尔后用征求的目光注视着林晓红说:“你知道我说的这只故事的用意了吗?”林晓红点点头,笑开了,人轰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尔后又与周志敏点点头,向白龙禅寺旁侧的那间破旧的小屋走去。

林晓红到了小屋前,与看守的战士阿福打了个招呼,跨进门去,只见龚胜忠反背着手,在里面踱来踱去。

“我今天想与你谈谈,龚先生。”林晓红端了只凳子,径自坐下后,平静了一下情绪,说。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在警察所里,我俩谈得还不够吗?”龚胜忠显得不耐烦,“要么放了我,要么把我杀了,你不用来做什么劝降工作。

我为我感到遗憾的是,作为军人的我没有战死在沙场!”充满着敌意。

“我是盐城人,你也是盐城人,我们能不能以老乡的名义,推心置腹地谈谈。

虽然我们走的是两条路,但中国有句古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盐城人?”龚胜忠一听到这句话,感到吃惊,在林晓红对面噗地坐了下来。

“你尽管在外学了些南腔北调的话,但乡音未改。”林晓红道,“难道我说错了吧?”“你是盐城什么地方人?”龚胜忠觉得奇怪:一个姑娘家,老家盐城,怎么会到太湖地区参加新四军游击队呢?“我是林家庄人。”林晓红道,“可是你呢,怎么盐城人说成了江阴人,忘了祖宗啦?”一听到“林家庄”三字,龚胜忠像被虫螫了一口一样,哇地叫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问:“你可认识林家庄有个叫林福的?”“他是你什么人?”林晓红十分平静地问。

“他是我爹呀,五年前,因为战争,我家被一颗炸弹夷为平地,母亲当场死亡,我和父亲林福在田头上种庄稼,幸免惨祸,赶回到家中,只见小妹爬在母亲的尸体上哭喊……”“以后呢?”林晓红听到龚胜忠的身世,不由激动不已。

“以后,我们村里成天有日本士兵和败兵游勇来骚扰,我父亲就带着我和才十二岁的小妹逃难至苏州,不想在火车站走失了,一别五年,还不知父亲和小妹在哪里呢?”“那你以后怎么姓龚了呢?”“我四处寻找父亲,就在街头流浪。

一次饿得没法子,出手行窃被抓,警察欲把我关进监牢。

此时有一个商人模样的老人见我虽然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但长得五官端正,人又精神,出钱把我从警察手中赎了出来,带回了江阴老家。

这老人姓龚,六十多岁,膝下有个三十多岁的儿子叫龚胜梁,在国民政府军队中任职,老人有意把我收为义子。

当时我无处谋生,迫于生计,答应了下来。

自此以后,我就根据当地风俗,到祠堂里跪拜龚家列祖列宗,并把我的名字改作龚胜忠,在江阴伺候那位老人。

三年后,老人过世,龚胜梁带部队到了苏州,并把我安排在他手下当兵。

我日夜思念父亲和小妹,为此要求他帮我在苏州托人寻找,龚胜梁一口答应。

过了大约三个月左右,龚胜梁对我说:你父亲已给新四军游击队抓去,当行军挑夫,逃跑时被活活打死,你小妹知道后与新四军游击队去理论,也被乱枪击毙。

言罢,还给了我一张报纸。

我接过一看,气得咬牙格格,誓与新四军游击队为敌,替屈死的父亲和小妹报仇!”“日伪的报纸你也信?”林晓红道,“他们是专靠造谣过日子的呀!这则新闻是无中生有捏造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白纸黑字,还会是假?”龚胜忠断然不信,“难道大哥会欺骗自己的小弟?”“你大哥龚胜梁是卖主求荣的汉奸,他投靠东洋鬼子,反身杀害我老百姓的坏事做绝,难道他不会想出一则假新闻来哄骗你,使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不许你污蔑我大哥!”龚胜忠倔犟得像条牛,“他父亲对我有恩,他待我亲如弟兄……”“你别为‘恩义’两字蒙住了你的双眼。”林晓红道,“我问你,你的原来名字是不是叫林晓阳,小名叫莽牛?”“你怎么知道?连小名也……”龚胜忠惊愕不已,端详着林晓红,如入五里云雾之中。

“因为我叫林晓红。”林晓红将佩戴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佩取了下来,放在了龚胜忠面前的台桌上。

龚胜忠一看,惊呆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红绳子,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两块玉佩一凤一龙。

“晓红妹妹……”龚胜忠再也控制不住,走上前,拉住林晓红的双手,“小妹,你真是小妹……”当见到林晓红痛苦地将双手一缩,他自责不已,“呀,碰上你的伤口了……妹妹,父亲呢?他在哪里,还好吧?你是怎么会参加新四军游击队的……”林晓红将他们如何到西山岛煤矿、以后父亲被山本太郎杀害、自己无处藏身、投奔新四军游击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龚胜忠。

龚胜忠恍然大悟,悲痛不已:“原来我真是个黑白不辨、良莠不分的蠢蛋,龚胜梁真是个大骗子,山本太郎才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他说着说着,面对大门下跪长哭:“父亲啊,孩儿不孝……”看到自己哥哥痛心疾首、悲伤不已的样子,林晓红也不由得掩脸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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