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阿姨顾念着是在儿子面前，没有流泪，但是眼眶红了：“小宇前两天在幼儿园打架，不小心把一个小孩子磕伤了，就蹭了一点皮儿，那家家长好像是你赵叔叔他爸那边老朋友的亲戚，为了这事告到你赵爷爷那边去，现在要我带着小宇给他们道歉。”事情描述完，她就不自觉地要抱怨：“不就是小孩子玩闹，也没多大的事，谁小时候没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再说那小孩子也就是蹭了皮罢了，擦擦红药水没几天就好，干么要去道歉？”
秦陌皱了眉，要是真如妈妈说得这么简单，倒是那家人有点无理取闹了。
但是这么跟赵叔叔争执下去也不是办法，秦陌委婉地说：“要不然周日我陪您去看一眼？如果孩子真没事，咱们也放心了。”
小秦阿姨不自在地瞥了秦陌一下，赌气说：“我不想见那孩子的妈。”
“孩子家长还跟您争执了？”瞧这样子，两家的梁子到底还是结下了。
“谁知道呢？那女的一副傲慢的样子，让我看了就难受。上一次不知道谁的饭局里，我就说了句她的钻戒还不如当初你赵叔给我的大，给她讽刺了一句……”说到这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隐去后面的话继续，“回头就被你赵叔叔教训了。后来在那些场合，她就没跟我说过话……”
秦陌有一阵的无语，不知道该说他妈什么了。虽然那些“场合”是什么他没见识过，但从小秦爷爷就告诉他，在不熟悉的人群中，谨言慎行是最妥当的，尤其是不要跟人在某件事起争执和攀比，因为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现在可好，原本不是朋友但也没什么冲突的两家人，给他妈一句话说出了矛盾，后来见人家不说话，他妈还无所知觉，便是被赵叔叔教训了也没有反思自己，那样小的不合，只消一两句话就能带过的事儿，非给人家弄成大矛盾不可。
想到此，秦陌说：“这些事先不说谁对谁错，单是那家的孩子受了伤，咱们家怎么说也要去看一眼才对。您要是实在不愿意，周末我跟赵叔叔去一趟如何？”
“那怎么行！”小秦阿姨立马反对，“你不知道那女的说话多难听！我就说了句钻戒，她张嘴就说是不是二婚大一圈啊？你要去了，不定怎么说你呢！”她一激动，顾忌就没那么多了：“这样的话，当初你爸在的那会儿怎么会教我听见？反倒是在这，三天两头的……”
“妈。”秦陌不得不出声制止，这种想法不能有，一旦他妈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这段难得的婚姻就维持不下去了。
虽然现在赵叔叔恼了妈妈，但他到底还是关心这个家的，夜不归宿更是从不曾存在的事，所以……即便秦陌总是觉得自己在家里格格不入，也从没想过让这个家庭崩塌。
至于他父亲，当年在东北哪怕是做到了将军也不过是边境的一个糙汉，周边人的关系都简单，更多的是拿拳头说话，自然不会让他妈妈受委屈。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都不可能回去了。
小秦阿姨也发觉失言，委屈地闭了嘴，眼眶更红了。
秦陌心疼这样的妈妈，也明白这都是给他父亲和赵叔叔惯出来的。他不期然地就想到当初汤圆在乡下被他带着见各位乡亲时乖巧有礼的模样，莫名让他骄傲。
只是现在面对他妈妈……显见最该为他妈妈负责的赵叔叔也生着气，要他们和好还得有人出来，赵正宇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也就只有身份尴尬的他了。
秦陌默了默，道：“妈，现在想这些都没用。要不然周末您跟赵叔回去看看赵爷爷，听他老人家怎么说行么？”赵老爷子在他刚回来的时候被他妈带着拜访过，一个看着十分有学问的老先生，这两年正是到了要退休的岁数，小秦阿姨作为儿媳妇是该常回去看看的。
小秦阿姨抹了把脸，终于不再抱怨，将母亲的身份拾回来，赶着秦陌回去睡觉：“都多晚了还在这儿耗着！下周不是还有测验吗？好好考，妈妈的事你不用担心。”
秦陌点点头，把喝空的酸奶瓶子敛起来，放在门口的空盒子里。
“……陌陌，你以后……哎。”他妈说着未尽的话，叹息一声回了卧室。
秦陌只当没听到，关了大灯，只开着晕黄的壁灯给晚归的赵叔叔照明。他的以后他自己已经有了计划，其实妈妈真的没必要在替他担心。
周末，小秦阿姨的提议终于缓和了夫妻两人的关系。当天傍晚，小秦阿姨是带着幸福的红晕回来的，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连亲了几口，笑着去厨房洗新买的水果。
赵叔叔好笑地看她，这个老婆真是长不大。等晚些时候把老婆儿子哄睡，看着秦陌书房的灯光，他进去坐了一会儿。
“我听你妈妈说了，她现在能想这么开，多亏了你。”赵叔叔对秦陌是真心好，只是亲疏远近上天注定，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懂事聪明的秦陌是他亲儿子，可是这孩子心里有自己的圈子，就像凶猛的雄兽划定地盘一样，寻常人轻易进不去。
他尊重孩子，所以从不做无谓的试探。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毕竟是他妈，别人不管，他也不能冷眼旁观。
赵叔叔看秦陌嘴唇微抿，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禁想到当年那个刚毅果敢的青年团长。一样的淡漠冷峻，看着像一块冰，却凭借一腔热血敢冒着秦老爷子的怒火带着妻儿北上创一番事业，这样的男人无论哪个年代都是受人尊敬的。
“你放心，我保证以后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以后无论你在什么地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秦陌怔怔地看着闭合的书房门，忽而一笑，冷清的讽刺。他想到汤圆随口说的话“如果这世上保证能信的话，那还不全球进入共产主义了？”
就像他妈妈保证她会很快来接他。
就像那个人保证过这个家里都会对他如亲人一样。
就像赵爷爷亲密地拉着他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孙子。”
有哪个是真的呢？
所以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时候，人啊，还是不要轻易下保证的好。
周日跟赵爷爷商量过后，小秦阿姨抽空带着赵正宇去了一趟受伤孩子的家，但那天赵叔叔有急事，临时委托秦陌陪着一起去，让好不容易说动妈妈给她半天假出来的汤圆小抱怨了不少时间。
等到秦陌问过好，带着弟弟去那孩子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一阵嬉闹。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脑袋，真奇怪真奇怪。”
没有脑袋……这到底是儿歌还是恐怖故事？
“姐姐你错了，没有脑袋，老虎不能跑！”小小的质疑。
那边的女声冷冷娇叱，似乎还敲了勇于反抗的小朋友一记：“不许这么多话！听我的没错！”好个霸道的小姑娘。
赵正宇这岁数正是不记仇，越打越亲的时候，听见同学的声音，甩开秦陌的手就进去玩。秦陌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看好他，防止再发生惨剧。
“哎，秦陌，你怎么在这儿？”那女生挑高眉头，好奇又诧异地问。
秦陌半天没想出这是谁，但到底在别人家做客，又是带着道歉的意思，他只得点点头：“你好。”
女生笑笑，混不在意的样子：“我叫江沧沧，那会儿演讲比赛还见过的，记得吗？”
江涛的妹妹。
“姐姐，你认识（这个）哥哥？”两个小的好奇地头碰头各抱着玩具问。
江沧沧觑了眼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秦陌，嘻嘻笑着把两个孩子推走：“一边玩去。”
两只小的扮个鬼脸跑开了。
“喝水。”江沧沧从饮水机接了杯水给秦陌，自己盘腿坐在刚才陪小朋友玩的儿童塑料地板上，随意地与他聊着闲篇儿。
秦陌已经确定了那个受伤的孩子没有什么大事，心里略松了口气。他并不喜欢跟江涛有关的人接触太多，但现在毕竟是做客中，所以江沧沧的话，他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两人的聊天听下来其实挺没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