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拆掉大白兔的纸皮，慢吞吞吃下，嚼也未嚼。
偌大的一楼客厅只有他一个人。
母亲被赵奶奶叫到卧室谈心，赵爷爷带着赵正宇和赵叔叔在书房说话，整个房间安静得如死了一般。
赵爷爷和赵奶奶离开座位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不管眼里有什么东西，他们的嘴角一定是轻快地上扬，或温柔或和煦地说：“陌陌是要中考了吧？赶紧去学习，希望我们没打扰你？”然后拉着他们要说话的对象直接走开，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自己在客厅干坐了十五分钟。
这是秦陌第三次见到他们，但是他能感觉出来两位老人来此目的泰半是为了他，哪怕他们从进门到现在就对他说了两句话。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开始往二楼走，忽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到隔壁的阳台，花花绿绿的盆栽挡住了里面的场景，却跟他身边一样没有一个人。
秦陌鼓着腮帮子咬了两口嘴里的奶糖，吃不出什么滋味。
傍晚，小秦阿姨红着眼眶敲秦陌的门叫他吃晚饭。秦陌跟在母亲身后看她轻颤的身体，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这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他从乡下来这里的第一天，每一个人都关切地跟他说话，却没有人想起问一句，早晨七点就到市区的他有没有吃早饭。这样的情况，秦陌除了沉默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打破这如梦魇一样的气氛。
餐毕，赵爷爷清了清嗓子，说：“今天耽误了你们一下午，我们也该走了。小宇这阵子就跟着我们吧，等你们这边安定了，”他顿了顿，看秦陌和赵叔叔一眼：“再把孩子接回来，要不然你们都各忙各的，管不到孩子多不好！”
赵奶奶也笑着符合，拍拍小秦阿姨放在桌上的手，古朴的翡翠戒指透着冷冽的光：“说的是呢，”她语调轻缓，温柔合宜：“也是我们两个寂寞，多个孩子在身边热闹。”
小秦阿姨干干地笑，赵叔叔低头喝了口闷酒。赵正宇翘着腿，大眼睛瞅瞅爸妈，又看看爷爷奶奶，果断地说：“我要吃鸡翅！”
“好好！”赵奶奶收回手，给孙儿夹了一块鸡翅，转而问秦陌：“陌陌是不是也要一块？”
“不用了，赵奶奶。”秦陌道，从一开始他就没什么进食的胃口。
小秦阿姨连忙补救：“这孩子就是不爱吃饭，妈您别管他。”
“嗯。”赵奶奶早就把筷子放下了，听了这话忍不住关切说：“陌陌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都少不得。”
小秦阿姨又笑，秦陌应了声是。
一顿饭终于不咸不淡地吃完，送走两个老人和赵正宇，秦陌见妈妈形单影只地在厨房收拾，他也默默地跟过去帮忙。
“你这孩子！”小秦阿姨夺过他手里的碗筷：“上楼学习去！快去！”她难得的强硬：“学不好本事，以后谁护得了你！”
秦陌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她身后，他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他知道，纵然赵家二老用了春风化雨的方式达到了目的，但还是在他妈妈心脏上狠狠地戳了一刀。
赵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一遍遍刷碗的妻子，转头对秦陌说：“你去书房等我。”
当赵叔叔进到书房的时候，妈妈在厨房的啜泣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听声响，她应该是回到了卧室。赵叔叔给秦陌和自己倒了杯水，疲惫地陷在转椅上。
“过两天我会找律师做好我的财产分配。”他的第一句话就有些让人震惊：“小宇和你妈妈以后将会继承我的大部分财产。”
秦陌瞪大眼，看着他：“赵叔您……”
“我没事。”赵叔叔说：“这么做是为了咱们家里好。”他顿了顿，直视秦陌：“你也会得到一部分的继承权。”
秦陌连忙说：“我不需要。”却被赵叔叔制止了下面的话。
“又不是现在给你，你急什么？”他笑着说，试图把气氛活跃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因为今天的事对家里，对小宇，对我甚至对你妈妈有什么负面情绪。我手里的钱不多，分一分都落个清静，挺好。”他说，语气里的颓然却是遮也遮不住。
如果仅仅是为了哄赵正宇那不懂事的小孩子，根本轮不到赵家爷奶出山，然而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却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不知道两老听谁说他要作主把老虎镇纸给继子，这才委屈了亲生孩子。那传闲话的人还把情景描述得有模有样，甚至还编出了是继子为了个女生开口向他要这样的理由。一个十几万的镇纸不是小物件，但说到底也没有大到捅破天，可是这让溺爱孙子的赵家二老坐不住了。
如果那个外家的孩子随口就能把亲孙子把玩好久的宝贝要走，那以后他不得看上什么都跟他们宝贝孙子抢？
这种歪风绝对要制止！
想到下午父亲面相和蔼但语气坚决的样子，赵叔叔也很无奈，哪怕他重复一万遍这是瞎传的，别说秦陌不是那种张口要东西的孩子，便是他自己也不会鲁莽得决定那镇纸的去处。可父亲还是表示要接走赵正宇，只说他们赵家的孙子没必要给小伙伴一个玩具还要想三想四。
赵叔叔用手搓了搓脸，道：“你从小就有主见，甚至到现在你还没找我要过一分钱。你那笔奥数比赛的奖金快花完了吧？到了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学费什么的我还不至于出不起，起码也给我点当人继父的成就感啊。”
秦陌抿了抿唇，低声说：“给叔叔添麻烦了。”
赵叔叔没再说话，挥了挥手让秦陌回去睡觉了。直到书房门关上，听见那尚且稚嫩的脚步声渐远，他才狠狠地捶了沙发扶手一记：“操！”
“喂？”会接到秦陌的电话，汤圆实在没想到，要知道以前都是她在晚上骚扰秦小爹不得好梦的。
“睡了么？”秦陌声音很低，絮絮地问她作业准备如何，校服收没收好之类的问题。
“……小爹，现在刚八点半。”汤圆听不得秦陌不在状态的语调，“而且我现在好没精神啊。”
秦陌皱眉，怪不得翻开手机她一条短信都没有：“不舒服还是……？”
“我饿。”今年汤妈妈还是带的高三班，这两天是最后冲刺，总是回来很晚，而汤爸爸周日有同学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可怜的汤圆平时还有去秦家蹭饭这条路，今天给堵死了，她自己给自己下了碗挂面，可是清汤稀水的……吃不饱怎么破！
“……”秦陌也没想到是这理由，他揉了揉眉心：“现在出来我带你去吃？”
“小爹你最棒了！”汤圆欢呼：“我想要薯条……”
“不吃肯德基。”那东西激素太严重。
“那我们去夜……”
“不去夜市。”卫生质量不达标，听着话筒那边儿只有进气没出气了，秦陌这才笑着说：“去吃馄饨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
晚上八点半，初夏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公交车一趟接着一趟得过。汤圆没想到秦陌居然带着她坐了二十多站，到市区另一头的繁华区来吃馄饨。
这是平时秦小爹会做的事吗！？太疯狂，她太喜欢了。
“好吃么？”秦陌见她吃一口，看自己一眼，觉得自己当了下饭的菜，忍不住问。
“嗯！”请原谅满嘴馄饨的人说不出成句的话。
秦陌眼里都是笑意，递给她纸巾擦嘴，哪想到这姑娘筷子都舍不得放，脖子一伸就等着他的服务：“懒虫。”
这家小馄饨馆偏居街区一隅，还是秦陌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去乡下看他，带他市区一日游时候来过。直到坐了公交车过来，他才发现多年前的记忆，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
“吃撑了，”汤圆抱着肚子咕哝：“咱们再走一站坐公交吧？”
秦陌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有刚到就走的意思。这里也有夜市，虽然跟他们小区附近的夜市大同小异，但汤姑娘逛得还是兴味十足。
“这里变了好多。”秦陌感叹一声，走过两棵粗壮的杨树，突然看到阴影处一大一小两座大象滑梯，拉过还在研究飞镖中奖的汤姑娘说：“这里我以前还玩过，去看看。”
